【东北】老周头杀猪(微小说)
如今已近古稀的老周头,人们已经很少看见他在人堆里露面了,可讲起老周头的轶事人们还是津津乐道,就连老周头自己也会当做故事去听。
东北方言中形容动作迟缓,做事不急不忙有一种特殊的叫法——“肉”。一次,年轻时的老周头在别人家喝酒,老婆托人送口信,说家里的柴垛失火了,让他赶紧回去,老周头仍旧坐在炕上不紧不慢地说等我喝完酒再说吧。结果等他赶到家里,一垛柴火已经化为灰烬。此后人送外号“肉人”。这辈子老周头也和“肉”字结下了缘。
早些年,杀年猪是农村人年前的一项重要准备事项,这种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营生也不是一般人做得来的,那个时候老周头也就五十多岁,每逢年关,就是老周头开始忙活的时候,只见他把已经被油渍浸透得辨不清颜色的围裙铺展在桌子上,找来杀猪刀、刮刀、梃子、麻石等物件放在围裙上,慢条斯理一层层卷起来,夹在腋下,悠哉悠哉跟在来请东家的身后。
其时,东家早已准备好人手和绳索恭候老周头的到来,老周头进院也不多言语,只是习惯性的先瞄一眼待宰的肥猪,就一声令下,几个身强体壮的汉子七手八脚一起动手把肥猪按到地上,老周头将打好结的猪蹄扣熟练地套进一只猪蹄上,三拢两绕地上的肥猪再也动弹不得。这才得闲捻上一袋旱烟,“吧嗒,吧嗒”过足了烟瘾,把烟屁股一扔,操起杀猪刀,先用拇指在刀口上挡一挡,直奔摆放案几上的肥猪。这时好奇的孩子们也躲到远处从指缝间偷偷地观看这血腥的场面。只见老周头照准位置一刀下去,一股暗红的鲜血从刀口下方穿了出来,一口活蹦乱跳的肥猪就到阎罗神君那里报到去了。接下来褪毛、开膛、割肉、灌肠一气呵成。不到个把小时一头完整肥猪的头蹄下水(内脏)就被收拾的利利索索。
褪毛之前还要有一段小插曲。那就是老周头要在死后猪前蹄上方三五寸处,用刀割开一道小口子,这时猪梃子就要派上用场了,老周头用力的把猪梃子从小口处通向猪身皮下各处,然后蹲下身子深吸一口气,对准刀口鼓足腮帮子用力吹气,用麻绳把入口处扎严。再用木棒用力敲打猪身,使互不相通的各处孔道贯通一起,让表皮尽量鼓起,这样褪毛就会干净利落得多。这也是杀猪工序中的一道土办法。哈哈,人们常说的一句歇后语杀猪不吹——蔫退就是针对这个说的吧。
接下来就会进入烀肉工序,每逢这时,老周头都要亲自动手,将割下的肉放入锅中,添好凉水。盖好锅盖,锅底架起旺火,一会就会听见猪肉在锅内翻滚发出的“咕嘟咕嘟”声,肉香味也从锅沿的缝隙中钻了出来,馋得人直咽口水。这个时候肉还不算熟,老周头时不时地用筷子扎进肉里直到不见血色为止,肉煮落锅就会影响肉质的口感,老周头生怕丢了手艺,这一关一定是马虎不得的。之后再用滚烫的油汤煮血肠、下酸菜。
按照农村的风俗,杀年猪是要摆上几桌的,请来街坊邻居亲朋好友聚上一聚。老周头也会因为自己的手艺,被邻里乡亲奉为座上宾,同桌的人们也会敬上老周头几杯,夸赞老周头的手艺不赖。此时也是老周头最为得意的时候,几杯老酒下肚,年轻些的晚辈会缠着老周头讲一讲“肉人”的故事。借着酒兴老周头就会讲另一版本的“肉人”故事。一天下大雨,他在打麻将。孩子找他说,驴还饿着呢,两天了。他说:“笨,房上有草,割来喂驴!”孩子走了。一会儿又回来说房子漏了,哗哗的!他说:“笨,在屋里调一块塑料布就行呗,别来烦我!”孩子走了。一会儿又回来说塑料布撑不住了,他一摔麻将说:“你还长不长脑子,扎个窟窿,底下放个水桶接一下不就得了”。晚辈们在一边偷乐,他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浑然不觉。眼里也会放出异样的光彩。
直到日落西山,老周头才满面红光的拎上二斤猪肉,晃里晃荡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每当人们再提起往事的时候,老周头总是一声叹息“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