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彼岸，向我挥手。天空有鸟飞翔，如同你放飞的情书信鸽。你用紫色的小纸条，传递给他思念。然，你我深知，紫色并不代表终结。
　　 我深知你对他的情义，所以在车来临之际，默默地转身离开。我真的祈求过，你可以转身，看看站在彼岸的我。可是，我了然，你于他是前世的债，于我，是今生的债。
　　 前世，他为你肝肠寸断，你却不愿回头。今生，他要收回你欠他的债。而前世，你所倾心的我，终是看着你放弃性命也不愿回头的负心郎君。
　　 转至街角时，终是不忍，回眸望你。然，你已远去。背影被拖出冗长的线。我缓缓地蹲在地面，哭了。
　　 前世
　　 在最为黑暗的边缘，你用华丽的丝绸做你的衣裳，为我展现你婀娜的舞姿与动人的眼眸。你说，为你倾其心血献一曲欢歌，只希你凯旋归来与我再续前缘。而我，只顾饮酒欢歌忘却了你眼眸中的寓意。我与身边的他秘语研讨着只属于男人的鲜血国度。而我发现，他的眼眸倾泻于你身上的线条，浑然不顾国家的使命。可我不愿意给他机会，不愿他为了红尘女子而肝肠寸断。
　　 我忠告于他，他却只顾你的舞姿与笑靥，全然忘记了国家赋予他的神圣使命。我及其愠怒，但不忍责怪。只能兀自摇头，缓缓地离开。
　　 两军准备交战，他神情恍惚。我知他看见你的兄长不忍下手才有此表情。我在心里长叹，心中有痛。只能临时换将，将他搁置于伙房。
　　 士兵责难与辱骂于他，甚至有孩童编制了临时换将的童谣来取笑他的自作多情。然，他全然不顾，只顾思念你的容颜。我自是生气，他却了然一笑。你只知国家情义之重，可知她的情义早已胜似世间一切生死轮回名利。如此这般痴情女子思她有何过错。
　　 我的剑出鞘，滑向他的脸，十字伤口缓缓地渗出血液。我自是不知，你竟如此短志，叫我怎不心寒。想当年，伯父将你托付于我，他血浴战场为了保你家名誉，我怎能看上辈用血奋战的名誉毁在你的手上。
　　 我终是不解他所说的情义，但怜惜于他，便言，我将她赐予你，何妨。只要你拿起你的剑与我奋血沙场，不要说一女子，就是天下所有女子我亦可赠你。他见我出此言，兀自摇头，眼中多了陌生。
　　 我真为你难过，你竟为一红尘女子对我横眼怒眉。你真的愿为红尘女子抛弃你心爱的兄长，抛弃父辈鲜血所打下的江山。我可以将她赋予你，只要你收回思春之心，我们一起打拼天下，难道不好？
　　 他起身，单膝跪地：兄长，我知你对我的情义。但我仍会负你。我今日作此决定并非唐突，而是我日夜苦思冥想所成。今日，我将离你而去，我深知她我唾手可得，可是情义岂非转赠之物。我即将离你而去，只为赴她一场九死一生的局。我亦深知，她会负我，但我无悔。
　　 你转身踏入红尘，策马扬鞭。奋血沙场的剑被丢弃在马房。我深知他此去的决心，他只携带了我赠予他的短剑，那是失败时自残的剑刃。可是，我又不能不放他走，他连自尊都可以放弃，性命留着何用。
　　 眼看你的背影被阳光拖出冗长的影，却无能为力换回你此去的决心。
　　 在你离开后，对酒独饮。终是不忍。思忖良久，我忆起伯父临终之时将你托付于我的情境与你我共同飨食帝王门前浊酒的悲凉，心中有痛。仰望苍天长叹，策马扬鞭，与岁月的手中夺回你此去赴死的决心。
　　 我躲在你与她的门外，听你一字一句的誓言。你说：
　　 古琴，我自知你深爱的人是我兄长，但是我仍然愿倾其终生来博此局。
　　 初次见你，你于金碧辉煌的大厅内施展歌舞。文人说你是奴隶，兄长说你是西域女子，千里迢迢只为赴你梦中的郎君之约。我自是惊异，西域至中原至少三千里，你竟有如此毅力。
　　 你的眼眸中有深情，如同三月江南的水雾。我从其中看出多愁善感的你的执着与深情。而你抬眸，脉脉含情的眼眸深处有痛，却让我销魂。从那一刻起，你的影子仿佛刻在我内心的血脉，有爱顺其蔓延。
　　 当夜晚未尽，黎明未至，我习惯在院中仰望星空，思念你脉脉含情的眼眸。星空之上都会有你的影子在飘荡，如同一曲欢歌。而这时，我便深知，你已是我今生难以遗忘之人。
　　 再次见你，是在黄昏，有乌鸦盘旋于近处。你一裘白衣，青纱拂面，只露出你含情的眼眸。你黯然从我身边飘过。我苦恼于你未曾发现我。岂料，兄长洞悉我的心事。他转身。厉声喝你，问你为何看见右翼大将军而不行礼仪。我看出你眼中的惊恐与不安，想为你解围，可又惧怕兄长愠怒，故不再做声。你折返回来，在我面前止步，言，右翼大将军，小女子实属眼拙，并未发现你的大驾。说完，你站在兄长面前，伸出纤细的手指拂去兄长身上的灰，说，我赶路，一身臭汗向你行礼岂是更大的不尊，索性便只能装作不识从你身边飘过。岂料，兄长竟如此善忘，他竟忘记你曾为我们演奏的歌舞。其实也并不怪他，他对女人向来看得如脚底的灰，他无情，但是有义。兄长反问你，我们本不相识，何来的伪装？
　　 你哑然，眼中的深情如烟散状。那一刻，我深知，你的心如同破碎的镜。但我仍企图用我的痴情来换回你已死去的心。
　　 我时常徘徊在佣人的房间，其实并不是为了监督，而是想看你的眼眸。你青纱拂面，用握轻纱的手扭住肮脏的活计，汗水从你白皙的脸颊缓缓滑下。我心疼，但我深知，不能帮你。我知帮你一次，你会陷入怎样的境地。
　　 我时常落坐于你的床，心不在焉的模样，望向窗外的红色玫瑰，总觉得失去了什么颜色。而你的容颜是扰乱我赏花的蔷薇，总想不去回望，然忍俊不禁。你总是回眸望我，说，少爷，这里并非您的久留之地何苦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
　　 我明白你所说的意境，但我不曾料想，你竟如此决绝。可你的痴情对于我来说只是一种善意的刀刃。古琴，我深知你的脾性，更知你不会轻易妥协。而这次，我用我的一切来做注，赌一场必输的棋局。
　　 屋内忽然安静片刻，他们似乎屏住气息一般。有风轻拂过院中的花草，带来刺鼻的花香。良久，古琴才缓缓抬头，我自知你爱我，你也知我爱你大哥，可是我是异族女子。
　　 她苍白的脸有泪水轻轻落下，眼睑中有轻轻地笑意。手中的匕首有血流淌，他躺在地上有血蔓延出忧伤的形状。我冲进去的时候，我至亲的兄弟已经闭上了眼睛，却有满足的笑意荡漾在他的脸颊。
　　 我抱着他渐渐冰凉的身体，眼泪便顺着眼睑缓落。我忆起我们两一起为了掩饰对方的过错而承认错误的场景；想起我们一起吃一个馒头的场景；想起在街角习武只为赚取可怜的馒头；想起一起奋血沙场而为对方阻挡毒箭的场景，一幕一幕撕心裂肺的上演。
　　 我问你，他那么深爱你，你为何要杀他，一切的过错只在于我，是我要统一边疆，才去杀你兄长，一切的过错全在于我，你为何要杀他。
　　 你不言语，抬起渗着血的匕首缓缓地刺进你的心口，言，我深爱你，你还不是为了国家而放弃了我。我们如此相似，只是永远也不会有结果。
　　 我为你而来，却不是为你而终。他为我肝肠寸断，如若来生，我定以情相报。而你，好自为之。我终不忍心杀你，你走吧！
　　 我苦笑，世界之大，我已无立身之处。自己至亲的人也离去，活着又有何用。摸出我送给他的匕首，缓缓地插进胸口，我看见你眼中的惊恐，和最后一句话缓缓地被定格在我的脑海，你何苦…
　　 我听见你第一次唱的歌曲，飘荡在距离我遥远的国度：
　　 卷进愁云，素娥临夜新梳洗。
　　 暗尘不起，酥润凌波地。
　　 辇路重来，仿佛灯前事。
　　 清如水。
　　 小楼熏被，春梦笙歌里。
　　 今世
　　 自幼，母亲便说我倔强。对此，我总一笑了之。年满十八，便作别父母，踏上属于我的音乐旅程。离去的前夜，与母亲促膝长谈。母亲中途为我添加开水，我发现她的眸中有不忍。无意间说起陈年往事。
　　 年幼，与母亲一起下乡探望年迈的奶奶。我在座椅上熟睡，母亲与邻座的妇女谈着鸡毛蒜皮。我在中途清醒，转眼望向母亲。我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岂料，母亲对我的问答不理不问，与邻座的妇女依然聊得火热。心中有气，转脸望向车窗外的太阳。光直直的射入我的眼眸，有刺痛。我固执的用这种方式自残，以此来引起母亲的注意。
　　 然，直至下车，母亲都未发现我眼睑的伤痕。而从那以后，我的眼睛便开始惧怕光，基本上成了装饰品。走入中途，母亲才发现我眼角的淤青。她眼中有惊慌，我在内心嘲笑她的伪装。送至医院，视网膜损伤过半。从此我失去了色彩，世界于我，仅剩黑白。
　　 母亲语重心长，我儿，我自知你已长大，但世界岂非你想象的那般单纯。你性子倔强，难免会受伤。你记着，家永远是你最温暖的港湾，如果受伤了，就回家。
　　 我微笑，转身步入卧室。在床榻落座，将口琴塞入书包。我喜欢用内心去诉说内心，一如母亲喜欢以绘画描述内心一般。
　　 在去往空城的火车上，我静静地依靠在座椅上，倾听来自耳机的李斯特的钢琴曲。有女孩依着头望向窗外，有宁静搁置在她的眼眸。
　　 经历了大爱或者未谙世事之人才有的表情，我羡慕于她，但是终会成为过客。
　　 在空城下车，随意地坐在路边摊前吃面。有女子路过我的身边，对我指手画脚。我微笑，付钱，转身离开。
　　 漫步至广场，拿出随行的口琴，与天空合奏一曲悲歌。有路人丢弃钱给我。不住地变换曲子，用伤感捕捉细小的音符，然后演奏出来。这个城市的人太需要这种刻意制造的伤感了。他们把对残疾人的帮助看做是好心帮助，然后以慈悲的心捐一毛钱，心理便会满足很久。而会得到用别人的痛苦来继续伪装自己很幸福的事实。不过，我不愿意过问那么多，他们愿意给，而我愿意收，便足够。
　　 凌晨一点，有细微的光。我拿起口琴，将丢弃在地面的钱币捡起，却发现站在远处的你。你穿华丽旗袍，高跟鞋护着你玲珑的脚。静静地笑，星星像是刻意为你编织的花环。但我看不清你的脸，有一层雾挡住了我的视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说，世间选择流浪之人，均有一颗沧桑敏感的心。感觉你脸上有笑，可是，语言却忧伤无比。真正了解流浪之人，内心又何尝不是孤寂的呢？
　　 起身，收拾行囊。离开时看见你站在原地远远观望。我想，你定以为我是古怪之人。随意地选择一家旅馆，与我同住的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与一个三十岁的邋遢少妇。躺在床上，将包裹拥在怀中。不久，便入眠。
　　 梦中有如仙子一般的女子，穿轻盈的古装，舞出似孔雀开屏一般的舞蹈。笑靥如同冬日午后的阳光。她说，她可以选择，但是宿命已定。
　　 我在梦中笑的像个孩子。怎么可以相信宿命？我不信。单薄轮廓映在黑白胶卷上，时间是放映机。你轻抚我的脸颊，你还是个孩子，不应该用这样倔强的方式来证明你的存在。我笑，你的手温缓缓消散，有如发掠过脸颊一般的感觉。
　　 梦醒时，恰是清晨。睡在在我旁边的少妇一夜未眠，身边有空酒瓶与纸笔。她是用纸笔来构筑内心殿堂的女子。我想，她定是内心美好如梦的女子，但在现实中被感情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挫伤，所以选择了一条可以控制的途径来弥补那些难以言明的创伤深处的感情。
　　 可是，用一张纸，一支笔，真的能控制住现实的残酷么？
　　 孩子仍在熟睡，我不能给他道早安了，因为我已准备远离。
　　 洗脸，刷牙。镜中的自己是黑白的。有鸟在窗外鸣叫，春天还是不可一世的到来，可我看见的只是冬天。一只猫在窗台上栖息，对鸣叫的鸟虎视眈眈。少妇经过我的身边，露出一夜未眠的疲倦，笑容苍白。我不做声，看你离去的背影被孤寂的墙拖出华丽的姿态。我发现，你的影子有一块地方被人掏空了，留下心形的形状。至此，才知，午夜时你单肘托腮的思念竟是为了全然不懂你的他。孩子读着煽情的短信从我身边经过。他念，早安，晚安。这简单的四个字可否对你一生相许。
　　 听见这样怪异的海誓山盟还是微微震惊。然，又开始释然。矫情的人大致是不知愁滋味而故装愁的少年。
　　 背上背包，从房间走出去后有阳光洒在我的身上，讨厌的感觉。环顾四周，尽是些为生活所迫的人群。随意的踏上公交，将自己扔在座位上，不出一言。在西区三界下车，转入老街。古代的城池便跃然于眼前。脑中似有残片一掠而过。
　　 在街道的转角处，回望，有极动听的音乐缓缓飘扬，如梦里残留的美。那种似是诉说远古忧伤又似是倾诉衷肠的曲子像是魔力一般牵引我前行。我从未遇见可以将音乐与自身合为一体的人，而现在，我感觉我找到了。
　　 转身，缓缓行走，朝着音乐的方向。忽转入一条极为幽暗的巷子，有蜡烛在路边哭泣。越往深处，音乐声越密。在一间破旧的房子前止步，房子内除却音乐便哑然无声。像是无人演奏似的。我幻想弹奏吉他的定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少年心急，老年心缓，均不适合奏出这般情深蜜意的曲子。
　　 敲门，无人应答。推门而入。极深的黑暗瞬间盖住我的眼眸，似是失明。然后，音乐声戛然而止，有幽暗如萤火的光从角落蔓延开来，一个秀气的少年的轮廓缓缓地隐现。他的容貌让我忆起午夜时常漫步与我梦中的少年，他经常说，哥，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