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瘦马】距 离(散文)
早上天刚麻麻亮,建华就赶紧起床洗漱,他要为卧病在床的妻子韩青做好一天的饭菜,然后他要出去经营自己的菜摊。
外面已经下了霜,天气有些寒冷,冷风瑟瑟,在这样的季节里,建华应该像其他人一样赖在温暖的被窝里睡个懒觉,可是,家里的状况不允许他享受这份安逸。既便是再困的不想睁眼睛也得在闹铃的喊叫中早早地爬起来,他要提前料理好妻子的一切事情,之后,他又急急忙忙赶往早市进货,如果去晚了,就会影响一天的生意。建华做好了饭菜,给妻子端来了洗脸水,妻子洗漱完毕,建华陪妻子一起用完早餐。他一边整理着出门要用的东西,一边不放心地嘱咐妻子说:“老婆,有事给我打电话,暖水瓶我给你放在床边,倒水的时候你可千万要小心,别烫着。饼子和菜我给你放在床头柜上,中午你凑合着吃一点,我下午忙完生意尽量早点赶回来给你做饭。”说完迎着寒风出门了。
韩青望着丈夫离开的背影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流。唉!真是祸不单行啊!丈夫刚刚下岗,好不容易做起卖菜的小生意,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积攒的几个小钱,又被自己花的分文不剩,都怪自己不小心跌坏了腿。看着打着厚厚石膏的右腿,直挺挺的摆放在那里,韩青心里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着急。
在韩青没有受伤的时候,每天都会提前起床为丈夫准备早餐,她知道丈夫很辛苦,总是让丈夫吃完热乎乎的饭菜后再出门。她知道丈夫这么早冒着严寒出去都是为了这个家,在这里冬天即使不下雪,早上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也像刀刮一样的难受,丈夫的手早已因为干活不注意保护而皲裂,那粗糙的大手,有时候会流出鲜红的血,丈夫却随意地拿着纸巾擦一下继续干活,她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韩青有时候在想:原来丈夫哪里受过这份罪,那时他在单位,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抽抽烟,喝喝茶,看看报,聊聊天,下班有人请,晚饭有人邀,经常很晚才回家。那时候家在他眼里好像就是旅店,今天来明天走。每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简直就像皇帝一般,对自己也是爱理不理的。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男人是不是在外面有外遇了?是不是还爱着自己?丈夫心里是不是还有这个家?
为此,韩青曾经问过建华,你心里还有我,还有这个家吗?这时建华会不冷不热且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太多心了,整天疑神疑鬼的。我是那样的人吗?”听建华说这样的话,韩青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哪里是回答她,简直是敷衍,分明就不在乎她。
身为护士的韩青,每天面对着愁眉苦脸的病人,忙的就像个陀螺,心情本来就不好,再看到建华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好心情呢?哎,这样的男人也太不负责任了,每天回来就张口吃饭,吃完饭嘴巴一抹就坐在一边抽烟看电视,对韩青一句关切的话都没有。虽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可让韩青感觉和丈夫建华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就像相隔十万八千里一样,夫妻之间没有一点激情,家如一潭死水。
韩青每天有忙不完的家务,建华却视而不见。好像家务活都是韩青一个人的事。洗衣做饭带孩子,哪一样不要韩青操心,忙里又忙外的,累得韩青腰酸背痛,丈夫建华连一句暖心窝的话都没有。哎!想想孩子,凑合着过吧。这个社会又有多少家庭不是凑合着过呢?韩青有时这样安慰自己,尽量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她曾经在多少个夜晚独自一个人面对空旷的家发呆,这个家太安静,太冷清了。
直到有一天,建华闷闷不乐地回来了,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抽烟,不说一句话。屋里烟雾缭绕,没有一丝活力。韩青看到丈夫怎么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满脸的愁容,心里一惊,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她关切地问建华:“你怎么了?我怎么看你今天不对劲儿啊?”这时建华才慢慢地跟韩青说:“厂子效益不好宣布倒闭了,大家要自己找活干,自己挣饭钱了。哎!这么多年来我都在混日子,年纪也这么大了,到哪里找合适的工作呢?今后的我……”韩青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丈夫,然后安慰丈夫说:“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没关系的,你别着急,慢慢来,就凭你的聪明和智慧一定会有出路的,你那个厂子半死不活的离开也好,说不定这还是好事呢,再说,还有我呢,我的工资够咱们一家人吃饭了。”
在那段时间里,建华是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虽说吃饭是不成问题的,可是建华总是在想:一个大男人让妻子来养活,怎么都说不过去,不行,再不能这样下去了,一定要找点事情做!打定主意后,他和妻子商量,那我就做点小生意吧?妻子表示非常支持。可是做什么好呢?思来想去,还是从小生意做起,先在市场上卖菜,这个本钱小,销售快,就是辛苦些。就这样,一个从来没有做过生意的人,五十开外的他,从此每天早出晚归忙忙碌碌的经营起一个菜摊。
虽然丈夫每天忙碌而又疲惫,可是妻子却觉得,这样很好,每天至少可以看得到丈夫能按时回家,虽然钱没挣多少,可是丈夫每天回来都会跟自己聊聊生意上的事情,萝卜多少钱,白菜多少钱,遇到哪些刁难的顾客了等等。让妻子反而觉得这样的日子很踏实,他与丈夫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多了,心与心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刚结婚那几年的早上,韩青总喜欢给建华烙饼吃。先和好面,擀成薄薄的圆饼形状,上面洒些油盐,再撒上一些葱花,卷起切好,擀成饼状,拿到锅里放油去煎,她喜欢在锅上慢慢地烤,看着雪白的面粉慢慢地变成金黄色,就好像一副杰作在自己手上诞生,自己有时也不禁得意起来,这个老头子,就好吃这一口。自从那一次,哦,想不起来有多久了,建华走到正在烙饼的妻子身边,两手轻轻抚着妻子的肩膀说:“老婆,你烙的饼真好吃啊!”韩青说:“以前我一直这么烙给你吃的,你怎么才吃到香味啊?”建华说:“以前是吃过,但是没有仔细品尝过。”“那从今以后,我就天天给你做,好吗?”“行啊!”这时韩青心里流过一丝自豪,建华的话让她心里暖暖的,一天的疲劳也似乎消除了。韩青不禁看起自己的手,看看手心再看看手背,虽然不似青春年少细白柔嫩,但是,就是这样略显粗糙、松弛的手,能做出让丈夫合口味的烧饼,心里感到一丝的快慰。
现在,丈夫在外忙完生意回来,生怕妻子饿坏了,不顾疲劳赶忙做好饭菜端到妻子面前,夫妻俩有说有笑地吃饭。而妻子却非常喜欢看丈夫吃饭的样子,看他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的吃相,原来的他,吃饭哪里像这样,小口的吃,很斯文的样子。可是时过境迁,环境也会改变人啊。自从丈夫下岗自己忙生意以来,哪里像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啊?一点都不含蓄,一点都不文雅,好像从来没有吃过饱饭没有吃过好菜一样。每每想到这些,韩青既心疼又忍不住会笑。看着建华嚼着烧饼,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吃一般聊着萝卜白菜那些事,让韩青感到很幸福,很幸福!韩青突然觉得原来幸福就像萝卜白菜这样的简单,以前怎么就没感觉到呢?
现在,建华每天既要出去忙生意又要照顾自己。韩青一想起这些心里就觉得很愧疚,每天丈夫走了以后,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只好在这些美好的回忆中度过。她盼着这条伤腿早日恢复,也好为家里多做点事情,减轻建华的负担。她看到建华每天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忙里忙外的,又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她总是偷偷地流下感激的泪水。
这也难为了建华,自打和他结婚起,建华就很少做饭炒菜,用他自己的话说,总觉得自己做的香喷喷的饭菜,可是拿给别人吃的时候就有些让人望而生畏,无箸下筷,没有人喜欢吃他做的饭菜,想到这些,她的心里又不禁心痛起他来。现在可好,都人到中年了,他却要学着做饭,烧菜,虽然烙的饼有时候火候掌握不好外面糊了,里面还是夹生的,但是韩青吃的很开心,有种洋洋得意的感觉。能得到丈夫这样贴心的照顾。身体虽然在痛,心里却是暖暖的。
正当她还沉静在这甜甜的回忆中的时候,突然听到建华的说话声:“韩青,我回来了。”只见建华手里提着饭盒走了进来。“韩青,今天生意特好,我进的菜全部卖完了,一点都没剩,太高兴了。我给你买了一份乌鸡汤回来了,听医生说,骨头断了要好好补充营养,这样会长的快一些,所以今天一卖完菜,我就特意去给你买乌鸡汤,还好,在菜市场前面不远的地方有家专门卖汤的店,门口放着好多砂锅,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汤,那里面还放着炭烤着,可热着呢。”说到这里,他呵呵一笑。“还好,这家店有卖这个乌鸡汤。”说着,他打开饭盒,露出了那冒着热气的乌鸡汤,然后他又拿出一个调羹,在里面搅了几下,盛出一勺,拿到嘴前吹了吹,递到韩青的嘴边说:“看,多好的乌鸡汤啊,你趁热喝了吧!”韩青感动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建华,你对我太好了。”
“老婆,这些年你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可我总是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自从你的腿受伤以后,我才真正体会到家务活是累死人也是看不到的。等你养好了腿,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受累了,我一定会为你分担家务的。”
“来吧!快趁热把汤喝了。”建华一勺一勺的把热乎乎的乌鸡汤喂进了韩青的嘴里。他们彼此心与心之间已经贴的很近、很近了。已经没有了任何距离。留下的是融入到骨髓里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