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几番来信，邀我到郴州去玩。在信中，他不无夸张地向我描述那里的名胜风光——东江、苏仙岭、万花岩、中国女排集训基地、电影《芙蓉镇》里的那个小镇子等等。这一切都充满着极大的吸引力，何况我本就是个喜欢旅行的人，面对如此诱人的去处，自然是心动神驰。无赖每次意欲出游之际，总会被一些琐事拖累而不得脱身，心里感觉惨兮兮的。
　　 今年五一节前，我索性来个“闪电行动”，单位一宣布放假的消息，便直奔汽车站。坐到长途汽车上，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我才松了一口气，躁动的心总算平静下来。
　　 可是一到郴州，刚刚在姨妈家坐下，外面就“噼噼啪啪”下起雨来。吃过姨妈为我做的面条，我坐在沙发上与姨父聊天。
　　 正说着话，表弟回来了，他肩上扛着个大冬瓜，头发和衣服已被雨水淋湿了，脸上挂着淡淡的倦意。他见了我，惊讶地笑了笑，我们紧紧地握着手，彼此打量着对方。在表弟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了过去那种清纯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真挚、深沉和隐隐的忧郁。
　　 闲扯了一阵，表弟拉着我，绕过姨妈家那排平房，来到另一排平房前面，表弟的家就在这里。一进门，我就愣住了：这是一间仅六平米的房子，里面像码积木似的层层叠叠地塞满了家具，除了床前尺来宽的“过道”，整个屋子再没有多余的空间。床上、桌子上，所有能搁东西的平处都堆着书籍，表弟每晚只能坐在床沿，趴在架在桌子上的那个梳妆台底下的空档里，涂抹他的激扬文字。房屋的后墙有一扇窗，从窗子望出去，外面是一个小院子，里面圈养着上百只鸡和鸽子。表弟见我满脸疑惑地望着他，就笑着说：“那是房东喂养的。我现在是居无定所了，来与这些家禽为邻。”我问他怎么会这样。他说：“原来居住的单位房离婚后判给了梅梅，我只好租了这间小屋。”我戏谑地调侃道：“这样也好，让你多了一种人生体验。”他无奈地苦笑，摇着头。
　　 晚上，雨还是下个不停。既然不能出去领略小城的夜色，我们就拥着小屋的书卷气，伴着屋外的雨声和鸡啼鸽鸣，读鲁迅，朱自清，三毛……眼睛看累了就聊天，聊多年的不见、聊成人自学考试、聊工作上的得失和人生的坎坷、聊旅游途中轮船上邂逅的不知名的上海姑娘，聊为扎私房钱买书如何小心翼翼……一直聊到凌晨三点，困了，脱掉衣服躺进被子里，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答非所问，直到沉沉睡去。醒来时已是中午，四周那些叠罗汉似的家具在木愣愣地望着我们。表弟说我们去爬雨中的苏仙岭吧，那是别一种风味。
　　 天空灰蒙蒙的，仍然时急时缓地飘扬着雨丝，表弟用自行车载着我，在大街小巷里穿行；我们跨过郴江上的人民桥，穿过莲叶田田的白湖公园，走进烟雨迷蒙的苏仙岭。在我的想象中，郴江是一条澄澈优美的小河，而我见到的郴江，却是一条垃圾填塞、杂草丛生的臭水沟。
　　 也许我来的不是时候吧，怎么见到的都是郁闷的情景呢。第三天一早，我不顾姨妈一家人的再三挽留，坚持要走。
　　 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望着车窗外雨雾中表弟那消瘦疲惫的面容，某种复杂的感觉在我心里翻腾。汽车徐徐启动了……
　　 再见吧郴州，下次再来的时候，你会是什么样子呢！
　　 （报载：如今的郴州已成为粤港的后花园——编后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