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紫云提着米白色的行李箱，登上飞往杭州的飞机。临跨进机仓那一刹，诺基亚手机里的短信便飞进林根生的爱立信手机里去了。是的，她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就要到杭州了。短信的内容当然是让他来接她。虽然只是六个字：
　　 生，我上飞机了。
　　 林根生接到短信后，便匆匆结束了一场酒会，开着自己的银白色的帕萨特从大关区朝萧山去了。驶上钱江三桥时，他看了看朋友赠送的“劳力士”手表。
　　 路上的车辆逐渐少了，霓虹灯的光晕在车玻璃上泛着彩色的波浪。一轮圆月在江的上游高悬着，仿佛一盘橙色的明镜。林根生的面部表情流溢着江面的光彩，闪烁着月亮的光辉。他的心呢，极像平静的江水，安逸而又畅然。
　　 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给萧山假日酒店打了一个电话，订了一个标准间。本打算将紫云带回家中的，但他没有。
　　 去年十月，一个金秋的月满之夜，他跟紫云偶然邂逅于网络。
　　 林根生是网络文学爱好者，紫云亦然。二人在某文学网站认识之后，因文风相近，便展开了一系列的讨论，包括散文及诗歌的写作，总之都是与文学有关。再后来，二人从文学聊到了生活，再聊到理想……以致在今年开春之际，双方都打开了自己的视频，从此开始真正的网恋生活。
　　 樱花开放的时候，黄莺也唱起了动听的歌儿。如林根生所言：花鸟虫鱼都开始发春了，我们还等待什么？爱就爱吧，在这个春意盎然，百花争艳的时令。
　　 紫云那颗“少女”的“芳心”霎时被“爱就爱吧”四个字给揪住了，又疼又痒又愉悦，这种滋味只有谈过恋爱的人，讲过爱情的人才能体会得到。于是，二人便商量见面的事，一说在杭州，一说在贵阳。最终定在杭州。说在杭州的人自然是说西湖的春天是多么的美好，比如苏堤上的垂柳，比如白堤上的桃花，再比如梅家坞的茶叶等等。的确也是如此，贵阳有什么好看的呢？难道是老旧的甲秀楼？还是污浊的南明河？
　　 在紫云买机票的前一个星期左右，她跟林根生谈到了与性有关的话题，以至在空调房里的紫云竟让自己的上半身放进了视频里，被因特网传到杭州。林根生自然只是平静地说：这个笨女孩。
　　 紫云笨么？想来也未必。
　　 坐在飞机上，她已经计划好跟林根生见面后的事情了。她不知道这个计划是否能成功，假如失败的话，将是两手空空，人也空空，心也空空。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得爱她；他自然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铁了心的要跟他。这些，只有时间能知道，只有上天能知道。
　　 假如真有“上天”的话。
　　
　　 二
　　 假日酒店，1108房里，豪华的装饰和素净的氛围，使这二位刚见面的熟悉的陌生人，显得有些尴尬。没见面之前，二人心中都有一团炽热且激烈的火焰，然则见了面之后，这火焰突然被平静且淡然的湖水抑制，欲燃不达，欲熄不能。
　　 在两张沙发上坐着，除了微笑之外，就是腼腆。
　　 终于在林根生的话后，这种氛围才被打破。
　　 你说过你爱我，是真得么？
　　 紫云的脸刹那间“羞”得通红，两个成熟的酒窝深深下陷。只是轻轻地点点了头，林根生心里的火便再次燃烧。但他克制自己波动着的心脏。他伸出绅士般的右手，向玻璃桌对面延长，直至触摸到另一只娇嫩的小手之后，才停留下来。小手将掌心朝上，蜷起几根玉绦，将那只伸来的手缠绕。
　　 火，在血液中交融，他与她，她与他。这种无形的无声的交融使二人的心脏跳动激烈。他攥紧了她，似乎要把那手捏断一般。
　　 林根生起身来了，他将紫云从沙发上轻轻拉起。
　　 两人相拥，青春之血互溶。浓浓的唇香侵袭对方，浓浓的体香迷幻对方，浓浓的情缘裹紧对方……灯熄了，人静了，直到赤身的男人和女人在床上停歇。也许这是爱情，也许不是。
　　 我是城市的流浪者，在楼林中，没有目标，没有自信地流浪着。
　　 我是爱情的流浪者，在女人中，没有自信，没有目标地流浪着。
　　 我是你的自信和目标么？
　　 是，一定是，直到刚刚我最兴奋的那一刻，方知你是就是我的目标，因为你给了我自信。
　　 也许是文学赐于的力量，换句话说是文学赐于爱情的力量，自信的力量和一个男人的力量。
　　 算是，但我不知道这个目标会不会忽然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更不知道我的自信会不会倏忽而逝，于我的心中。
　　 那要看你是不是真正猎取了这个目标，如果用诗歌的文体来说的话，我就是诗歌意旨的载体，你是写诗的人。
　　 也不全是，但至少我相信，我们俩人会写同一首诗的。是爱情诗。
　　 林根生说完这一句话时，床头的爱立信手机响了，声音发闷，似乎是闷在水里的雷声。他起身来，将手机从鳄鱼牌公文包里掏出，见到来电的号码，主动关闭了手机。紫云坐起来，开始穿了衣服。包括胸衣，三角裤和连体裙。
　　
　　 三
　　 白堤上，殷红的桃花树下，翡翠一样的草坪上坐着得两个昨晚幽会过的年青男人和女人。
　　 紫云枕着林根生的大腿，面庞向着东方的晨曦。堤上已经有游客了，大多都是些早起锻炼的老人和一些外地来的稀稀拉拉的男女。
　　 有照相机的闪光灯，有抖空竹的嗡嗡声，有湖面漂来的淡腥味，有清晨微微的凉意，有舌尖保留对话的唇息。
　　 准备什么时候回贵阳？林根生问躺着紫云。
　　 紫云起身，盯着对方，狐疑的目光审视着他。她微微皱出一些额纹，清朗而又带着刺的声音问他：刚见面，又提分离？
　　 林根生自然猜出紫云的话意，忙搜集一些笑容来，爽朗地说：云，你别那么狐好不好，我只不过是担心你，怕你误了工作。
　　 我没有工作，我说过我是一个城市的流浪者，自由职业，无业游民类。说这句话时，紫云很冷静。
　　 那在杭州找份工作做做，不是很好么？我给你安排。只靠网络文学来充实自己还是不够的，现实中的工作是充实自己最好的办法。
　　 我早说过网络文学只不过是我抒写情感的一种方式罢了，并没有指望它来充实我。
　　 林根生看了看表说：快七点半了，我得上班去了。你跟我一起去不？到我的办公室里坐坐。
　　 紫云不觉惊奇地道：好啊，不影响你上班吧！
　　 林根生一句“没事。”之后，二人徒步向停车场。
　　 车朝武林广场开去了，早晨的人群已经十分忙碌，车流是八点前最美的一道风景，壮观且自然。贵阳是山区自然没有这么多的自行车，紫云看了辅助车道上的自行车流如此湍急，心里觉得这是城市的血毛细血管在紧张地运输。好比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在紫云看来，接近林根生的办公室，离他的计划已经不差多远了。
　　 林根生跟她坦白地说过，他是一家国有事业单位的出纳。掌着部分的现金和支票以及一些承兑汇票之类的纸质票子。现在车上的她只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林根生的办公室是独立的。
　　 车子行过武林小广场，再朝前过了武林广场之后不多远，就停下了。下了车后，林根生带着紫云走进一个高大的楼层里，乘着电梯上了六楼。事情并非紫云想象的那样，林根生的办公室不是独立的。
　　 他安排她坐在一个沙发上候着，顺便给她泡了一杯清明前的龙井茶。
　　 紫云坐在沙发上观察着办公室里所有人的动作，最让她关心的是保险柜的放置方位。她看到的保险柜就是林根生的办公桌旁边，还见到林根生从里面取出一小沓钞票，被另外一个好象是外出办事的中年妇女领走了。再看看那个保险柜时，她已经注意到密码只有六位。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林根生再开一次时，她一定要记下密码，一定，一定！
　　 上午半天，林根生开过四次保险柜，但紫云已经在第三次记下了密码。开柜的计划已经实现，接下来就是取钱，脱身计划了。这一切她都在心里琢磨着，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和矛盾之意，反之，显得是那样地自然和理智。她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有过成功的先例，何况这是她第二十一个计划了。
　　 中午休息一个半钟头，办公室里的人都是回家吃饭的。
　　 林根生跟紫云说：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
　　 紫云见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俩时，就撒娇似地跟林根生说：你去买份快餐，我们在办公室里吃不好么？
　　 林根生一时却糊涂了起来，竟然答应了紫云的请求。
　　 这也许是一种信任，或者是体贴，也或者是谦让。
　　 他给紫云重新换了一杯新茶，让她稍等一会儿，便出了办公室。
　　
　　 四
　　 爱情有力量么？有！
　　 紫云这次是真得体会到爱情的力量了，林根生亦然。两人在文学面前是一双睿智的思想者，但在爱情面前，却变成了一对愚昧的痴儿。紫云被警察带走的那一刻，林根生竟然矢口否认保险柜里的现金是她盗走的。监视录相明明看到是他带来的女人偷的，但他还是觉得这事太蹊跷，除了脑袋发懵之外，再也没有什么算是他的优点了。对，就打紫云被铐起来的那一刻起。
　　 他发了疯地撕扯紫云的衣服：你不会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你，我给你请律师，钱我来赔。再不然让我去顶罪……不，你们不能带走紫云！
　　 紫云没有出声，面部表情毅然决然，似乎早料自己会有那么一天。
　　 林根生又说出一句别人听了像是一个白痴说的话，语无伦次：
　　 你是我的目标，我不是流浪者，我不愿再流浪……
　　 警察见他如此不冷静，便把他推进房间，把门关上了。随后，警车带走了紫云。
　　 紫云在车上哭了，泣不成声，泪雨滂沱。警车将她带进派出所，开始接受审讯。
　　 一个面部表情如铁一般的女警察问她：在网上你是叫XX天使吧！……你已经犯了六次案了吧！……什么，都二十一次了？……你承认你的罪行了？……那好，坦白从宽，监狱会给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紫云说：我能不能见林根生？
　　 可以，我让人通知他。女警察说完便收了审讯簿，出了审讯室。
　　 一刻钟后，林根生来了。
　　 铁窗里面的人说：钱在我的行李箱里，行李箱密码是021。
　　 铁窗外的人说：云，你不该这样，你缺钱可以跟我说。
　　 我不缺钱，我说过的，我只是一个流浪者，可怜的都市流浪者。……在我前面二十次作案的时候，我没有后悔过，但在这一次，我后悔了。不是因为我失败了，而是因为我成功了。我看见一个男人为我流泪了，这个人就是你。……那天在西湖旁，我以为你跟他们一样，得到我之后就会抛弃我，但没想到你会为我流泪，为我变得如此愚蠢！
　　 不，我不想再成为爱情世界里的流浪者，我只当你是我唯一的目标，我也要进监狱，跟你一起受罪。……不，我要请律师救你出来。我还要托我的舅舅，他是……我还要……不，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我们刚见面，我的自信刚刚有！
　　 我已经承认我的二十一桩罪行了，这些钱我只花了一小部分，我有三张卡，都在密码箱里，卡得密码都是131421，你取出来还给那些受害者，但你得答应我，等我出来。
　　 会的，我一定会的，我等你……等你！
　　 林根生被两个警察请出去了，铁窗里的女人背过面来，热泪像小溪一样流淌。她相信出狱后她不再是一个城市的流浪者。虽然她的父母亲已经不再，虽然她曾经做过身体的交易，虽然她曾经多次失业，虽然她曾在多个城市里游离……期望之余，她轻轻地阖上双眼，心里默默地念道：
　　 根生，如果你爱我的话，请等我！我一定会好好表现自己的，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