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东方曼倩于不得志之时，感世之难遇而作《答客难》。虽满腹经纶，胸怀锦绣文章。然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徒有治国之思而不居治国之位，常比之圣贤而为客所笑。自言：“时事异也，此一时，彼一时。”其中之叹，岂为己乎？是时也。吾观之而有所感，亦为《拟答客难》。何也？时事虽异，所困者岂非东方先生乎？
　　 适时，客与然子泛舟于江上。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煮酒与客，然子悠然而乐焉。客哂而笑。然子不知其故而问之。客曰：子之所乐者何故？是名乎，或利乎。若是名，子不过为一书生。若是利，子亦身无长物。名利未有，功业不就，子空有一皮囊而虚度春秋，何以悠然而乐？然子思而对曰：客之言差矣！所谓名者，实之次也。然爱其实，不慕其名。故不患无名，而患无实。何况世之盛名者，其名副其实者又有几人？趋炎附势，阿谀奉承者，名于此为名，名于彼亦为名乎？然耻思之。所谓利者，义之次也。孟子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怀德义于身，遨游四海，岂须以利而恃？《贞观政要》又有言:“求而得之者，不足为贵。”利之易求而不贵，慕之者而往。何况以利相交者，利尽则绝，于我何求乎？然耻为之。而所谓功业者，时势之故也。此一时，彼一时。若为乱世之中，然亦有投笔之心，戎马之意。而今之世，四海升平，争名为利者熙熙嚷嚷，世之净土亦难在！与其为名缰利锁而拌，然亦愿漂浮于江上而得逍遥之趣。客漠然不对。
　　 未几，客又问之。言：然子尚高洁而不慕名利，子何以为生？子亦何以为文？子情又何有所归？然子冥而思之。对曰：然，一介书生，虽未有鸿鹄之志，亦颇为自负。神州广袤，岂无容身之处？世之百业，岂无所善者？何况鼹鼠饮河，不过果腹。雀鸟栖林，不过一枝。方宅几亩，闲卧几尺，亦可足矣！故无欲亦无求，知足亦常乐。以之为生，可否？客默然赞许。接言：然，爱之为文。每每欣然乐道处，或共鸣之时，心亦不甚喜之、惜之。知文章本天成，心性之物，是为真性情者肺腑之言，故常以自乐。无慕其华，无羡其名，唯求其心。心之相交，知音之遇。高山流水，然亦何惭！故无所忧，文不为名动。至于情归何处？然子喟然而叹焉。言：情之何物？生死相许。然之于情，易痴易愚。然之于友，拳拳之心。痴而难解其情，愚而难识其意。情之所处者，然不知其旨。然，常慕文君而识相如，英台而许山伯，莺莺而结张生。《击鼓》有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亦是此之谓也！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如妻之知黔娄者，亦唯然之所慕而不敢所求也！
　　 客闻而笑。谓曰：然子所困，原是情也！情之难寄，是子之所忧乎。然子苦笑而对。曰：知吾者，客之谓也。维斯人，吾谁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