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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屏上暗红蕉


作者:麒麟一笑 布衣,232.7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934发表时间:2014-06-29 20:35:45
摘要:萧家少夫人清明之夜,死在了窗外的那簇红蕉花下,死时斜卧玉石兰台,片片飞红零落满身,那情景据说像极了萧少爷房中那座翠竹屏风上的红蕉美人图。

屏上暗红蕉 萧家少夫人清明之夜,死在了窗外的那簇红蕉花下,死时斜卧玉石兰台,片片飞红零落满身,那情景据说像极了萧少爷房中那座翠竹屏风上的红蕉美人图。
   这是顾停云到达萧家时听到的消息,事情就发生在前夜,距离萧少爷嫡长子满月只有七天的时间里。
   彼时,丞相商布咢祸乱朝纲,与江湖邪教勾结翦害忠良,谋逆之心昭然若揭。江湖朝廷纵使相约互不干涉,然则此番邪教插足朝廷事务,江湖门派自然不能作壁上观。于是,由淮南萧家牵头、聚合诸多武林正派的“清商会”正将举行。
   萧家贵为武林四大家族之一,威望极重,自然是一呼百应,各方人士纷纷汇聚萧家,至今日,萧府已聚集了七派代表。
   就是在这样的情势下,萧夫人以一种近乎诡秘的方式瘗玉埋香,一干江湖人满怀壮志为清商而来,却无端端担了杀人嫌疑,想来也是十分郁卒的。
   萧夫人轰然而逝,萧少爷不堪丧妻之痛,悲愤难抑无法自拔,哪里还有什么心思主持会议。
   见到萧少爷萧浣时,顾停云几乎认不出来眼前的男人。上次相见还是在萧浣的新婚典礼上,顾停云代表长安顾氏送贺礼,两人曾于月下斗酒比剑,那时的萧浣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实实不愧“重华剑”之名。而如今,萎靡颓废的样子,比街巷的醉鬼还要烂上三分,哪里还有半点当年的风华。
   房间的窗子都掩着,透过门缝照进来的一线光亮,正正打在对面的一座屏风上,顾停云细细打量,只见那屏上红蕉锦簇花叶招展,开得极盛,花下一缕婷婷袅袅的身影斜斜卧着,寥寥几笔,便已是风韵无限。想来正是“据说”里的那扇屏风了。
   对于外人的到场,萧浣恍若未闻,口中一直碎碎的不知念着什么,一忽儿满脸惊慌直道“稚儿哭了”,一忽儿又满脸凄苦掩面啜泣“母亲没了,他原该哭的”。
   顾停云一时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身旁却忽然有人道:“堂堂萧家少主,妻子新丧,稚儿待哺,不思负起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却在这里寻死觅活,岂不教人笑话。”
   顾停云脸色一变,张口欲斥,却见萧浣忽然抬起了头,一脸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大约一时间未从那些话里醒悟过来。
   顾停云神色略略尴尬:“这是在下的义弟木流莲,心直口快,冒犯之处萧少爷莫怪。”
   却见萧浣扶着额默默沉吟良久,再抬起头时,目色已是一片清明:“木公子当头棒喝,倒是萧某愚钝了。”他轻抚着屏上人影,泫然难掩:“我一万个不相信阿蘅会舍下稚儿与我,定然是有人存心报复萧家,却拿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下手……”语气陡然一变,萧浣神情肃穆看着顾停云:“顾公子,你心思缜密,今日之事,还望能查出真相,还拙荆一个公道。”
   这……顾停云见萧浣被激的振作起来,将将舒了一口气,不想话锋一转事情就推到了自己身上,他本能地要拒绝,但望着萧浣那双坚定的眼睛里,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顾某尽力。”
   “不是尽力。”萧浣目光灼灼,“而是一定。”他字字铮然,咬得极重,不容对方半分拒绝。
   等到顾停云看过去的时候,他却又是一幅略带迷茫的样子,轻轻抚着屏上的身影,那样温柔,仿佛伊人正在眼前。
   萧夫人的遗体是神医圣手文小胥查验的,乃是服了和了酒的兰烬致死,兰烬本为熏香,有安神功效,然而和了酒,就成了杀人的剧毒。萧夫人虽惯用兰烬,但有病酒之症,滴酒不能沾,又兼生性谨慎,原不该出这等事故,一切证据都指向自杀。奈何萧浣抵死不接受这一说法,众人一时也是一筹莫展。
   如果连文小胥都查不出问题,那么别人更加无能为力,事情只有从另一方面入手。
   顾停云与木流莲先去了萧浣夫妇的卧室,自萧夫人出事后,萧浣怜惜娇妻,房中物什丝毫未动,仍是萧夫人生前的样子。
   几上的金猊香炉里有燃尽的兰烬屑,据贴身侍女叙述,夫人那日精神不大好,绣了半日花活儿,忽然说想做酒枣,便让侍从找了些枣儿和酒来,忙过后,便遣散了侍从到园中散步。再被发现时,已然在红蕉花下生息全无,这些证据正好证实了文小胥的推断。
   说到这些,萧浣有些激动:“阿蘅若真是自杀,必然生前将一切都打理妥当,普善经尚余半章未抄写完,那是为稚儿祈福的,怎会不完成?还有稚儿的小衫,又怎么会只做了一半?阿蘅最重稚儿,未将稚儿安置妥帖,她岂会寻死?”
   木流莲挑起针线篮中半片小儿衣衫,红绫肚兜上半只雪虎栩栩如生,针脚密密匝匝,看得出绣工卓绝,更是将满腔爱意一针一线绣进了雪虎里。
   萧浣戚戚然:“稚儿生肖是虎,阿蘅前些日子便一直念叨要绣一只雪虎。”
   “尊夫人可是京城人士?”顾停云忽然发问。
   “什么?”萧浣一怔,“拙荆出身江南,并未去过京城。”
   “江南何处?母家是谁?”这次发问的是木流莲。
   这样的质询语气让萧浣很不舒服,他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答道:“江南梅岭苏家。”
   “你说谎。”木流莲语气咄咄,“梅岭苏陌岩膝下只有三子,哪里来的女儿?”
   萧浣神色一变,噤口不言,显然不愿多说。
   顾停云叹道“萧公子有难言之隐,顾某不能逼迫,但此事事关人命,还请萧公子三思。”
   萧浣沉吟不语,最终,对亡妻死因的执念终于战胜了保守秘密的理智:“事关岳父大人清誉,此事还望二位慎言。”
   顾停云与木流莲对望一眼,心照不宣,看来这是有内情了。
   听萧浣所言,苏陌岩十九年前,曾因酒后失德,强要了身边一个婢女,此事被苏夫人知晓,悄没声地将婢女送了出去。此事本该就此了结,不料五年前,忽然有个少女拿着件苏陌岩的贴身物件前来认亲,那信物是枚玉佩,以前经常由那婢女保管,这时的苏陌岩在江湖上颇有清名,陈年丑事唯恐避之不及,只得偷偷将私生女接进府中,对外只宣称苏夫人收了个义女。
   事情大约便是如此,想不到苏陌岩颇负清名,却也惹下过这等风流债。去年他将将当上梅岭十三寨的债主,此事若为有心人知晓,身败名裂也不意外,也难怪萧浣说得如此隐晦。
   从萧夫人房中出来,正遇上文小胥,他在萧府已待了五日,原本昨日便该启程去临安,却因萧夫人之事滞留至今。
   说起萧家命案,文小胥清癯苍白的面孔上难掩冷笑;“这萧府便如同活死人窟,早晚是要将人逼死的。”他忽然冲着园中浇花的老仆呼喝了一声,声音响亮,那老仆却充耳不闻,佝偻着身子侍弄花草。
   文小胥指着老仆人讥笑:“你看到没有?这萧府的下人,非聋即哑,健全的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萧家藏了太多的秘密、太多人的秘密,连这园子里的一棵草下都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你以为这些人当真是为清商而来?不过是有把柄捏在萧家人手里,才不得不唯其马首是瞻,任其驱使。
   “你也是听命而来,岂不是也有秘密在萧家?”木流莲言辞刻薄,毫不客气。
   文小胥脸色白了白,神情诡异地打量眼前冰冰冷冷的年轻人,单薄的身子摇摇晃晃,笑得却是极为欢畅:“不错,我也有秘密,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愿为人所知,偏偏有人要挖掘出来,以此为据,胁迫他人。”
   文小胥自来乖张孤僻,不与人往来,虽有一手绝世医术,自己却是宿疾沉珂缠身,顾停云十分担忧他的状态。
   文小胥受了木流莲的刺激,聊不到三句便踉跄而去。望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顾停云叹息:“你何苦激他。”
   木流莲淡淡望他,不见喜怒,半晌转过头去瞧园中的花草,再不理他。
   萧氏与顾氏齐名,同属江湖四大家,顾氏以德望被尊为武林泰斗,萧氏却是凭借无孔不入的信息网,萧家弟子遍天下,萧氏掌握江湖诸多秘辛,为江湖所忌惮。
   萧府命案,夫人新丧,萧少爷至痛不振,清商事宜暂时搁浅,纵有萧浣死活不认,诸位心中却早已将萧夫人定为自杀,只盼早日脱身走人,免趟这趟浑水,似乎是商议好,齐齐递了辞贴。
   顾停云是从文小胥口中得到的消息,彼时他刚刚从一个侍女口中得到新的线索——确切说,是木流莲探出的信息,若以他“正人君子“的做派,只怕红蕉花儿谢了也得不到半点有用信息。
   “请辞之人可都是命案前到萧家的?“顾停云略略沉吟。
   文小胥苍白的面孔毫无血色,活似一只新鬼,闻言道:“我知你的意思,但大丈夫恩怨分明,岂会背地里拿女人报复?”
   “你这样想,别人未必这样想,你这样说,心下也未必这样想。”木流莲的口气一如既往的尖刻。
   文小胥眉头竖起,他是讨厌极了眼前的年轻人,恨不得一拳打落他满口的尖牙利齿,然而事实上,他只能以捏拳头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愤怒。
   木流莲丝毫不理会他的愤怒,继续说道:“好人与坏人的区别就在于,好人善于隐藏,心中的恶魔被困锁在心底,没有表现出来,坏人却是顺应心魔,为心魔驱使。有些人想要成为好人,却禁不住心魔作祟,于是只能竭尽心力去掩饰,于是,这世上才有了秘密。”
   “所谓正大光明,不过是掩藏的比较深罢了。”
   文小胥脸色惨白:“你说得对,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只魔鬼。”他忽然指着自己的心口,诡异地笑起来,压低了声音凑近他二人,桀桀怪笑:“它在这里,快要跑出来了。”
   文小胥神秘兮兮,精神很不好。顾停云很是替他担心,但目前情势有变,他还是要及早同萧浣商议。
   令他想不到的是,萧浣竟一口应诺了众人的请辞,想来他也是有恃无恐,手中掌握所有人的秘密,天涯海角总逃不过萧家的一张网,哪个敢轻举妄动?况且人多嘈杂,也着实让人烦恼。
   交谈之间又说道命案,顾停云默了一默,细细斟酌之后方才开口:“萧公子与尊夫人感情如何?”
   萧浣不假思索:“甚笃。”
   “你又说谎!”木流莲截过话头,“半月有余不同室而居也叫甚笃?”
   萧浣脸色立时变了,铁青着一张脸怒道:“哪个混账嚼的舌根。”
   这分明是恼羞成怒的反应,当一直想要隐藏的事情被揭穿的时候,饶是沉稳的萧家少主,竟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般露出了利爪。
   顾停云略有些尴尬,他总不能告诉萧浣,木流莲三更半夜跳进萧夫人生前侍女的房中,拿把匕首冷着脸威胁小姑娘,要剥了人家的衣服,划花了脸蛋卖到窑子里陪男人睡觉。毕竟十几岁的女孩儿家,被这么没皮没脸的一通恐吓,早吓破了胆,一五一十把萧夫人生前的异常举止全交代了出来。
   大惊之后便是大悲,萧浣颓然跌回椅子里,望着眼前的地方怔怔地出了一会子神,仿佛昨日种种正云烟一般自眼前略过,良久,终于痛苦地捂住了脸,呜咽自指缝里流出,悄无声息落到地上。
   “萧家祖制,男不外娶女不外嫁,我为了她违父命、坏祖制,不惜被剥去姓氏只望着与她一生一世相好,后来登门提亲的人也是无数,男人三妻四妾原也寻常,我只一心一意待她,不想,她却与我生了二心。”
   “大约是从半月之前,有一天夜里,我被稚儿的啼哭吵醒,醒来却不见她,询问婢子们,竟都不知夫人去了哪里。我不放心,自带了家仆去寻,遍寻不到,又担心稚儿,只得回来。不想她正在房中,问及去了哪里,她只道夜半无眠出去走走。问去了哪里,只说在园子里胡乱转转。等到再问为何不令婢子们随侍,她说话便开始支支吾吾。拙荆素来惧黑,戌时过了便甚少出门。彼时,我便察觉她有事瞒我。
   再往后来,她的举止越发奇怪,常常怔忪走神,连稚儿在怀中啼哭都恍若未闻,做事情也总是心不在焉。又一次,我忍不住追问了几句,她先是不说,问得紧了,便抱着稚儿开始默默垂泪……我哪里舍得她受半分委屈……
   萧浣扶着额,这样的话原是不该对外人讲的,然而此刻,他只想说一说郁结心头的忧愁。
   顾停云原本想说:你若当时狠一狠心,把事情揭开来,大约便不会有今日诸多事情,但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已是心力憔悴,况且已成定局,他又何必雪上加霜,于是识趣地闭了嘴。
   然而却有人不如他这般识趣,木流莲丝毫没有对萧浣表现出同情,理智到近乎无情地指出:“若是你当初狠一狠心,大约你夫人早就寻死了,那便也没有了今日的诸多事端。”他指的是原本声势浩大的清商,因为这场命案无端被搁浅。
   萧浣霍然抬起了头,目光灼灼盯着木流莲,声音如同一柄锋利的冰剑,冷刻、尖利:“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木流莲面无表情,自顾自说道:“不管你信也不信,你的妻子确是自杀,我们留下来也不过是替你找出你妻子自杀的原因——苏氏之死,你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你说你不知道你妻子有什么秘密,然而,这天下还没有萧家不能掌握的秘密,如果不是苏氏心思缜密谋划精到,便是你知而不宣,有意隐瞒——于我来讲,我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那么,你的动机便很值得推敲。”
   萧浣的目光渐渐深了,眼底已经渐现骇浪奔涌,他怒极反笑:“动机?我能有什么动机?事关我萧家清誉,还请木公子说清楚。”
   木流莲沉默半晌,坦白承认:“这个,我还没想明白。”
   “一派胡言!”萧浣拍案而起。
   木流莲似笑非笑:“你发怒,也很有可能是被我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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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江湖风云再起,一干英雄豪杰齐聚萧家,“清商会”即将举行。此时,萧家少夫人却诡异死去。顾停云与木流莲应主人之请,展开调查。千魔阁内,真相浮出水面。原来,少夫人在令与情的无法两全之下,选择了保夫伤己。作者的文笔精练凝重,情节跌宕起伏,案中伏案,情中有情,引人入胜。文小胥与萧沅,萧浣与冒牌的苏家之女,他们的感情在这样纷乱的江湖里,成了无奈的牺牲品。文章布局疏密有致,情节严谨合理,行文宛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见丝毫晦涩。屏上红蕉屏下事,桩桩件件惹人愁。一篇集爱情与武林争端于一体的小说,人物描叙形象生动,呼之欲出。收尾处饶有余音,少夫人自杀的原因似乎又有了新的见解,引得作者再度进入思考。推荐!【编辑:紫玉清凉】【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4063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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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4-06-29 20:36:59
  文章步步行来,扣人心弦,有种令人欲罢不能的阅读愿望。欣赏!问候作者夏安!
紫玉清凉
2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4-06-29 20:39:49
  家族之间,派系之间,家国之间,种种的纷纭世相,尽现笔端。文笔大气干练,学习了。祝写作愉快!期待更多精彩!
紫玉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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