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专栏★老井】怀念工友(外二首)
在烧尽的白煤渣上看见一团火
在通红的火焰里看见一块大炭。
在乌黑的大炭中看见一个遍体油亮
的汉子从地心的死亡中爬起,在汉子
透亮的眸子里
看见二十二岁的矿工老井
在老井黑白相间的肌肤上,看见一首
用汗水和煤粉写成的,青涩的抒情诗
在诗歌中看见在梧桐树下的一群男人
用大碗吸收粗犷的呐喊
在大碗底的烧酒里看见二十世纪
湛蓝的天空中
快速开采空旷的收割机
要是这一切都是真的,该有多好
我捧紧一团带有余温的煤渣
一团包裹上永恒外衣的旧秩序
把它洒向辽阔的平原大地
民间的疾苦和汉语的词根纷纷地
往空旷处滚动
一、受潮的闪电
槐花翻山越岭成堆的蜜蜂
像解放的大军一夜之间
占领平原乡镇
远方的山尖融化了半截
春天碧绿的纤指拨开了茂密的树丛
露出了湖蓝色的井架
运煤的卡车黑色甲壳虫般地
爬上盘山公路
临近几十个县的火电站都学着蜜蜂
嗡嗡地鸣叫着吵醒一个矿工最深刻的睡眠
我吃过晚饭背上矿灯带上矿帽
穿上矿服宛如一截受潮的闪电
悄悄地潜入地心
二、煤渣
北风文盲般地草草地阅读过
深夜的旷野
洁白的煤渣被扔在路边
围拢在一起,瑟瑟发抖
几根英雄暮年的白发
牵扯着大地脑壳上丛生的大片荒凉
北风又像一个拾炭的老妇
用摄氏零下二十度的冰冷手指,将它们的外衣扒尽
并翻过来转过去细细打量
谁的腹中都憋着一腔怒火
但谁也没有一丝气力
再从血脉中迸发出火焰将寒冷驱赶开
唉!老了、骨头也酥了
这一堆释放过青春火苗的大炭
更像一群皓首的老矿工
太阳吃惊地望着它们,太阳也不明白
这个曾经乌黑油亮的兄弟
为何变成如今的憔悴模样,一路上熊熊燃烧的野火
也皱着眉头绕开这里
并再也不管它们叫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