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胡杨(味道征文·散文)
胡杨这种植物是我没有亲见过的,不过想到胡杨,我便可类比一下东北的针叶松,东北原始森林中的针叶松是有骨节的,桀骜得连表皮都裹挟不住,那是我远瞻仰视的植物。
那么胡杨呢,我远远标的着它的形状,那些生命经历了风沙的历练后,却沉默成为一件艺术品,形如虬龙,盘根不朽。
大凡长了骨节的东西,都生得不那么圆滑,甚至有些硌得慌,胡杨树是不是呢,我没有亲手摸一摸他的树体,不过那些骨节却显而易见,尤其是无遮拦的大沙漠,四野没有多余的陪衬时,那千古虬影便愈加突兀。
这倒成了一道极美的景致,因而千里万里寻觅胡杨足迹的便大有人在,我亦是无限憧憬胡杨林这样的情形,却因沙漠行旅的艰难而“望杨兴叹”。
既然不曾见,也无有一种视觉的冲击,更无心灵一颤,只把那些胡杨作为版画雕形,也视它们为造作而又不鲜活的化石赏读。
我要说的胡杨不是树,是人,是我在文学社团里的文友。起胡杨这样的名字,取不倒不朽之寓吧,我猜想。
初识胡杨,是在他锻造的金戈铁马战场的古韵诗词里,他似乎也披着战甲,大而空洞着一些没有具像的东西。似乎感觉到他从不靠近哪一株花花草草,也不与文友们打打闹闹的,少年老成,与人若即若离,甚至,有些呆板无趣。
编辑胡杨的散文类文稿时,他的语言特点让我吃惊。也不知他的语言是怎么形成的,长长的句子没有分隔点,似乎是在给外国影片配音那么个形式,倒装句,排比句,完全是有点华丽而修辞不清的感觉。我很纳闷,大概是文艺片看多了的缘故吧。还蛮形式主义!我在心里咕哝着,怎奈按下的文放弃了又不是我的性格,也就硬起头皮往前拱。
接下来更大的麻烦来了,文章的标点简直让人头痛,通篇的标点都得一点点捋顺了,否则会让人读着不明就里,这工程量浩大,不亚于自己另起炉灶写一篇文来得痛快。文学社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好意思当面指道透了,很想下次看到他的文就绕行了,落个轻省,怎奈胡杨竟看准了我的编按语,还特别在文的标题里标明:请雪飞编辑。
胡杨让我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我是外来的和尚,那经还没念叨呢就让人起反感,这让我不舒服。胡杨这么大的人难道不明白中间很浅的事?好在社团里的人都极好相处,社长又及时叫停了这种幼稚做法,因而我得以在社团接着混下去。这件事让我重新认识了一下胡杨,他是个多简单的人!这竟是孩子般的心理,没有照顾到周围,似乎周遭社会他并没有踏进去。
我开始对胡杨不留面子了,写退稿信,给他修改意见,他并没有气恼,关于文字他从来不会气恼,相反的,你要以怀疑的态度对待他的观念,那么他会毫不客气,固执得如同扎人的针叶松,也或像胡杨木突兀的骨节。
这倒让我感觉到了人的真实,人会喜,会乐,会因触心而伤悲,会因会心而感动。一位作家编辑说文不能悟,不议不论,才算是文,这说的是真话。而当你每天做着与文字无关的事,并没有大段大段的时间来享受文字时,你竟会生出许多感慨,原来有些喜欢我们并不能靠得很近,它是那么奢侈,那于生活只是个点缀。而有时,干脆把这样的喜欢埋到心里,甚至如胡杨木,以一种扎人的拒绝来包藏自己。
偶尔与静社谈论起他,我道,胡杨的标点很成问题。静答,胡杨用的是旧手提电脑,标点要用两只手操作的,而他,只有一只手能支配。“什么?你说什么?”我惊愕了。
试着与胡杨聊天,其实我更想了解到他的情况,每谈到他的病时,他竟想方设法避而不谈,他是个不想在大众面前露伤口的人,而关于他的家世,他却津津乐道。他出生于军人世家,外祖父母都是八路军战士,而他又长期在外祖父母身边,因而从小受到这样的熏陶,自然而然的便有了英雄情结。这不难让人联想到他的诗词,通篇古韵也都洋溢着他的理想主义与爱国主义的调子。
不记得那是个什么日子,胡杨似乎很激动,那是一场战役的纪念日,战斗中许多人死了,而胡杨的外祖父却活下来。他无限深情地说:明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完全进入角色了,似乎他就是那场战役的亲历者。
有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胡杨到底得了什么病?他说自打他记事,就没站起来过,是那种严重的瘫痪,一半身体不能动,因而每打一个字,都是一只手在操作。我是在自己编辑他文章时才了解到这些的,一下子有点自责,怎么自己没一点人情味!静说荒原是个平等的群体,人人平等,即便是对待胡杨,这样他会感到平静,也会觉得没有人歧视他。
这番话让我心安起来,我不再愧疚,一如既往对待胡杨。他作为编辑很努力,他认真的态度也让我汗颜。他的每篇编按下都有个询问:您满不满意编按?他在修正自己,并且有点过了,到了刻意的地步。优秀文编是有奖励的,编一篇一个V币,一部分人说让与胡杨,另一些人坚决反对,这反对的人中,就有我一个。我以为这区区五毛钱他不会在乎的,玩网络文字也不必较那些真。当然如果算优秀,质与量要相当,他的按我没觉着很够,或者说他的文字能力我还不能认可。
这些印象不可避免让我生出点偏见。一度社团低迷,胡杨很勤奋,包了许多编辑活,又传胡杨管理整个社团,一股说不上的火气压不住了,写了留言,没轻没重地质问起社长:你在对付文友吗?文学网站毕竟靠文字能力支撑,恕我直言,胡杨的文字能力不够!有些事蹊跷得很,这段留言没有发到社长那,竟到了胡杨那里。坐在那儿发傻了,心里也很乱,说不出个滋味。说便说了,横竖都是个死!于是再复制这句到社长那,静答,胡杨有些误会她的意思。“胡杨没有生活来源,他想自己养活自已,他想靠编辑文章,一篇篇地编,去挣那个五毛钱。”闻此,我的心酸透了,这个胡杨啊,怎么那么执,那么愚呢?我的心生生疼起来。
不知如何面对他,而他竟回复了我:谢谢姐姐,你说了真心话。
我开始细细打量着这个人,他是个很怯懦的人,像个孩子,他活在词诗古韵的气氛里,因为他实在靠近不得很多真实,他靠近不得九年义务教育的课桌,只能是父母当他的老师,他没有同伴对话,只能对着屏幕学了些很不生活化的文字习惯。他靠近不得花花草草,靠近不得那些生命给人的欣喜与砰动,他靠近不得楼梯的扶手,靠近不得一井街市……于是有着距离的目光中,我便看到了一双远远眺望着的渴求的眼睛。他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接近周遭的,那种渴望你品尝不到,自然与人为把他与周遭分隔开了,他抵不到许多地方,就如我抵不到沙漠腹地一般。
胡杨是个刚毅的人,他为自己的命运抗争过,他与同命运的人建了一个网站,发贴子呼吁社会关心残疾人保障问题,他用键盘试问着社会公平,以他微弱的声音发着他的呐喊;胡杨又是个脆弱的人,他的生活起居完全依靠母亲,父亲不在了,再没有人能够帮着他维护电脑,他说这话时,我深深懂得了他对父亲的依靠。而母亲的肩柔弱了,越来越不能负担他身体的重量。一次母亲病重,实在弄不动他了,他竟灰心至想到轻生;他又是个感念的人,圈友们为他捐赠,他一遍遍念叨着那些名字;他最是一个平实的人,他肯平静地接受现实。他说到母亲有打算让他进福利院,那样平静的语气,已让我听不出悲喜来了。只是我听着这番话时,心中竟涌起五味,是安慰?还是伤感,真有点说不清。
静社向网站为他申请了个系统文编,他高兴极了,一面向他道喜,一面点道他,毕竟这种收入于生活杯水车薪,而他根本没听明白似的,他做得很开心。昨天胡杨发信息告诉我,“我挣到了做编编的第一笔钱,二百V币,有可能还有别的奖励。”一面同他一起欢欣鼓舞,一面暗暗盘算着这一百元能干些啥,我东扯西列,把一分钱掰开八瓣,也只够几顿米粥钱,我咧开嘴惨笑了一下,还好,胡杨他并不能看得见。他还说要尽快兑成人民币,网络不安全。天真的胡杨!
没事时翻腾了一下他的编辑量,他是一个月100多篇文章的编辑量,六月最多,近二百篇。他整个身心都投到这编辑里了,这不是金钱能度量的数字。由心疼转为敬重,胡杨以自己的方式站着的,他不会祈求别人,他是个巨人。
我的目光一点点从案头延长,我在瞭望远方,我的目光落到了我不曾抵到的沙漠腹地,一丛丛胡杨林,它们还在顽强地各尽自姿,我想这中间有一株必定是胡杨弟,我是谙熟了他的姿势,执拗得不能直,弯曲了就弯曲了,哪怕倒着也是这个姿势。
胡杨是我的兄弟,一直那么尊敬我,叫我大哥,而我跟他交流一直不多,深感惭愧。
胡杨兄弟,你是江山里的一个传奇。
我也有这样一个人想写,但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写他才好。
胡杨我不熟悉,但我同样敬佩他,祝福他。祝福这份情分,祝福所有爱着文字的有心人。
雪飞的文字,我望尘莫及
那是触动你灵魂的文字
它的轻盈、它的灵动、它的厚重、它的刻骨
需要你一读再读
一读惊艳
再读震撼
再再读 便是深陷
胡杨千年不死 死后千年不朽
胡杨的精神历来被人传颂
雪飞笔下的胡杨其人
如此真实
真实的让人心疼
还有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