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告诉他？从试鞋的沙发里站起来，小雅忽然这样想。
　　 他叫哲学，不是酷男。酷男对小雅爱鞋的痴迷程度不感兴趣，而哲学喜欢小雅这样的小资时尚。其实小雅和哲学已经有几个月没见面了。
　　 小雅总是喜欢买鞋，漂亮的单鞋。哲学的老婆也有这个毛病，哲学说过，小雅买的许多鞋子和他老婆买的一样。小雅就是这样的好奇，才有冲动要问问哲学。我今天买的是梵诗蒂娜的楔跟绣花鞋，紫色。也有黑色的，很好配衣裳。既然为哲学买高跟，那就毫无疑问旖旎一些，放弃黑色。
　　 决定开票了，红色的。眼前浮现哲学拍小雅脸的温暖情景，你是一个内心非常完美的女孩。和哲学认识时，小雅还是个腼腆的女孩子。紧锣密鼓的来往后，小雅也就任性和不讲理起来，时不时跟哲学赌气、对立。哲学摇头，你个小女子啊——不等哲学说什么，小雅自己先说讨厌了吗？
　　 率真的小雅因为喜欢哲学，所以会越来越不掩饰，会越来越肆无忌惮。现在想起来一半是幸福，一半是心酸。
　　 穿起新买的鞋，小雅有种欲飞的快感。多么希望此时身边有哲学，这并不是说哲学给过自己无限的快乐，最主要的是相彼此当熟悉了，熟悉得少不了对方。少了就是非常得不习惯和不自在，会空空的难受。
　　 你好吗？小雅想这样先发个消息给哲学。很多时候，有太多想说的话，反而一下子语塞了。迟迟地没摁键，是在考虑，他哲学在干什么，为何不发一个信息给我。知道我很自由的，婚前婚后一样有自己的空间。你有吗，还可以背着孩子他妈跟我电话否。我就能。
　　 说起来哲学也是个文化人，出过国，留过洋，小雅是敬仰哲学的。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很有意思的，每次回味都会深深地沉湎其中，对哲学又会增添无限的欢喜。同一个城市，在同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街上，一个在最东端，一个最西面，不过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河。小雅在河边的大楼里上班，哲学的车停在小雅出来的地方，头一回小雅无意错开了，害得哲学跟了人家姑娘好一阵子。
　　 回到认识的老地方，哲学没说自己去过小雅的写字楼，却淡淡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还是小雅沉不住气，问，下午去那了，怎么好象看见过你的车子。后面的话小雅没说出来，小雅不想让哲学知道自己在过分的关注他，哲学说过一次车的牌子就记得这么清楚，女孩子不够矜持。
　　 如果我去看你，你会跟我去喝茶吗？小雅笑哲学书生气，不坐白不坐，谁不坐谁傻瓜啊。接着哲学再次试探小雅的模样，小雅撒了个谎，170/65，红毛卷。
　　 一星期后的一个雨天，哲学守在小雅的大楼底下，看着漂亮的MM一个个从眼皮底下走掉，最后跟在一个穿花裙子的女孩子屁股后好一程。小雅踩着中跟，不慌不忙，哲学也歇歇停停。那天小雅特意去做指甲，用余光扫了尾随的哲学一眼，嘿嘿，幸灾乐祸哲学的秘密行动失败。
　　 今天在忙什么？
　　 应酬去了。
　　 哦。
　　 不信？哲学用惊诧的目光看小雅。小雅赶紧退回，没，随意地问。
　　 有人穿花裙子，哲学的话没说完，小雅着急起来，是吗。哲学补充，好象还给指甲美了容。
　　 宝马！小雅叫出了哲学的车名。
　　 呵呵。哲学在窃喜。
　　 马上哲学有警觉，你怎么知道是我？
　　 哲学一直主张两人不会刻意见面，假如要见，也一定不在双方知道的情况下进行。哲学觉得事先知道，会破坏了原来的那种自然美。哲学希望茫茫人海中有一个熟悉的转身，一下会意的眼神，一次默契的邂逅。小雅就因为害怕得不到预期的效果，她坚持不见。小雅说，两个人在同一所城里，很了解，很欣赏彼此，但永远不见，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对于小雅这样的怪论，哲学暂且避而不谈。
　　 人都是喜欢美好的，小雅留意过哲学一瞥，不是青蛙，是帅哥，几分心动，答应见一次。哲学调笑，是想再清楚地看一次？
　　 哲学的车开到小雅家附近，小雅娉娉婷婷去赴约，她妈妈以为是见男朋友去了。
　　 坐在哲学的宝马上，小雅控制不住滔滔的说痨。哲学打断小雅，为什么骗我170/65，还红毛。黑夜里小雅微微地脸红，哲学可能没看楚。小雅狡猾，你肯定你说的句句真实？哼，鼻子里一缕粗气在飘。
　　 接近哲学，更详细地了解到哲学的诸多好。如哲学爱干净，喜欢田园、休闲和独处，独处时专心地想一个人。哲学也有间断性失眠，最奇怪的是他们的星座，天生一对。小雅还没正正式式谈过恋爱，恍惚哲学就是她生命里的白马王子，想象哲学驾着马车来迎接她，从此住在烂漫的童话里，幸福着快乐着。
　　 那一段时光，小雅显得忒沉不住气，常常主动去问候哲学。哲学约小雅，小雅从来都是想方设法前去的。哲学说和小雅一起，有一种谈情说爱的感觉。尽管自己也不老，也有过轰轰烈烈的爱情罗曼蒂克史，但现在和80后相处，真真地叫自己年轻了，充满朝气。
　　 哲学带小雅去丽江，小雅畅想，要是两个人真能住下来，天长地久，该多好。哲学问，那替我生个孩子？哲学已经有一对双胞胎了，话是小雅先挑起来的，但一说就说到小雅的痛处。小雅怎么可能和哲学有未来，最多也是目前的一点可怜的温情，小雅永远没出头之日，这是规矩，也是规律。谁叫小雅迟那么多来着。
　　 哲学格外得高大，小雅十分得小巧。他们走一起，小雅喜欢穿高跟鞋，否则有点被压迫的感觉。也是从那时起，小雅爱上了高跟鞋，爱上了大树一样可依傍的哲学。
　　 我们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吗，恋爱中的小雅，智商很低很低，老问些幼稚天真的问题。哲学说，尽可能这样保持着。小雅还不满足，问，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我们不能见面了，你会怎样？哲学说，我还是会想办法的，如果还是不能如愿，那我们等待转机。
　　 那次他们在一个小屋里呆了3天，几乎没出过门。话说累了，迷迷糊糊地睡去，迷迷糊糊地醒来，继续说话，继续缠绵，直到嗓子都沙哑了，人也瘦了一圈。记得站在要分开的路口，小雅眼里噙满泪水，一低头就会扑簌簌地掉下来。哲学拍拍小雅的脸蛋问，我们又不是见不着了，干吗这样。
　　 哲学出国要二年，在这二年里，小雅做梦到他们之间不仅仅是一条河，而是一个太平洋。哲学在洋的那头冷落她，哲学的老婆带着会走路的孩子来侮辱她，同事在私底下指指点点，小雅被妈妈骂得狗血喷头。小雅活不下去了，再牵挂再思念哲学都是无济于事的。
　　 小雅和酷男的婚姻极其闪电式，酷男是部队里转业来的。小雅看上酷男的实在，模样与哲学有点像，也是高大，文绉绉的。酷男对于小雅和哲学的情感花絮一概雾里看花，装不清楚，所以还是疼爱着小雅。小雅安心做新媳妇好太太，只是在心里给哲学留一块空间，这空间酷男看不见，摸不着。
　　 在翘首以盼的二年中，小雅和哲学还是接上头过的，电话，文字，相通的心灵。小雅告诉哲学她结婚了，丈夫很爱她。哲学没有不快，一边倒地支持小雅的决定。哲学也理解小雅应该有个人疼爱，自己很多时候想做到，但事实上他难以做到。这些哲学是明白的，却不清楚小雅是不是体谅他。
　　 结婚前觉得婚结了想哲学的心会少些，说不定会慢慢疏远，慢慢忘却。只是人是有记忆的动物，尤其是这样有着特殊初恋的人，怎么可能说忘却就忘却，说抹掉就抹掉。
　　 等我回来可以吗。
　　 恩。
　　 还会见我？
　　 当然。
　　 恨我吗？
　　 没。小雅泪水四溅。我怎么可能恨你，你知道吗，酷男有一个习惯很像你。我和他说，你们很像，你是我一个老师的儿子，酷男要认识认识你。
　　 哲学既开心又担心，开心的是有了酷男还心中有他的位置，担心的是这样的此地无银，实属小女子的肤浅短见。酷男迟早会发现端倪的。
　　 酷男偶尔也出差，小雅就通知回国的哲学。小雅穿着哲学说和他老婆一样的绣花鞋见他，泡两杯咖啡，紧挨着，相互看着，不怎么调情，像一对老恋人。小雅吃吃地掩嘴，哲学说最看不厌小雅的笑，说着要用手机一张张拍下来。
　　 有没有想过我？
　　 小雅低下头。
　　 为什么不说？哲学摸这小雅的脖子。
　　 和你一样。小雅倒在哲学的怀里，用手指刮着哲学的络腮胡，也许我还要多一些。
　　 妆楼凝望，望断天涯路。
　　 倚阑干处？哲学自言自语，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且去填词。小雅假装恼了。
　　 微笑。
　　 无语。
　　 出差去的酷男，跟小雅联络不多。照理酷男也是一个细致的人，料到小雅会记挂他。是不是酷男也有这样的出轨行为？小雅突然想到这点，开始注意，开始怀疑。小雅和酷男开始吵架。酷男说儿子一点也不像他，小雅一点也不生气，反问，你说个人出来，我今天就带儿子搬出去。
　　 高兴的时候喜欢有个人来一起分享，忧愁的时候期盼有个人一起承担，难过的时候也渴望有个人来解闷。这个人应该是哲学，可小雅的需求怎么能直接地和盘托出，他终究不是酷男，自己不能揭开伤痛给曾经的爱人看，有什么也要自己承受和消化。
　　 他们难得地坐一起，也是默默的，好象一时找不到应该说点什么。最灿烂的年华就这样溜走，所有的誓言都无情的抛在风中，褪色是最平和的一种结局。
　　 哲学的房子买在小雅的别墅附近，仅隔一条马路。哲学说这样可以天天看见小雅，小雅问看见算什么，倒不如用心想象来得温暖些。
　　 哲学的公司在扩大，小雅是无意中听说的。刚刚过去的情人节，酷男酗酒，很受伤的样子。小雅和酷男冷战很久了，小雅以为哲学会来联系她，其实没有。
　　 哲学公司失窃，妻子是第一个知道事件的人，然后轮倒小雅。小雅感慨，到底是自家人。哲学问，怎么会有这样一比。
　　 酷男又出差去。小雅在洗晒毛茸茸的拖鞋。露台有点大，种了桃树和葡萄。桃树引来喜鹊，天天洽洽洽洽地叫。
　　 小雅站在桃树下，数着有几个花蕾会开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察觉到背上有光芒在照耀，很灼热。故意不回头，屋里妈妈在叫她，手机响了。
　　 她知道是谁，而且知道有双眼睛从某个窗口投射出来。
　　 还恨我吗，听我解释。
　　 不用。我没恨谁。小雅握着自己凉凉的手指，低低地说，要恨就恨我自己。
　　 你不要和他斗，家不能散。
　　 呵呵，这可能就是哲学作为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小雅想这样数落哲学，沉吟一会就咽下滑溜在喉咙里的罗嗦。
　　 许多鞋都是见证，见证和哲学的好。但还没到十年，已繁华落尽。
　　 买一双适合自己的鞋子，不要为少踮起脚尖而强迫自己买高跟鞋。
　　 于是小雅在后来的一天，买了一双卡帝乐的红色鞋子，平跟，华美而瑰丽。那双黑色浅方口的搭襻鞋，鞋头有个如意的花纹，穿久了还是有点累。装到盒子里。
　　 我看见过你，和一名男子。哲学在远远地和小雅说话。
　　 小雅想不起来是在哪，和谁，什么时候。所以不理睬，随他去。
　　 新春好运！
　　 这条信息，也许是最后的信息，小雅看了很久，没删，也没回。出神了会，小雅拉上袖子，大概想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