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两间小房子(散文.外一篇)
【两间小房子】
我很喜欢从前的小房子。
那是第二层楼最外的一间房子,那座楼房座落在半山腰上,几十里方圆就那一栋像样的红砖楼房。从前门到后窗4米,从这壁到那壁3米,12平方的小屋子装载了我八年的人生。
夜晚,白色窗棂一关,绿色窗纱一拉,银色挂钩一插,我的身影便凝固在柔和的灯光里了,我的思想便沉浸在朦胧的梦幻里了。打开心爱的诗集就像打开清晨的门扉,我在寻找自己的心房,打开灵魂的小窗,让蓝天的白云飘进来,让绿林的红鸟飞进来,让小河的蛙声游进来,让花园的蜜蜂钻进来。铺开厚厚的稿纸,就是把秋天的思绪铺开,一片广大无比的处女地展开在我的眼前,让一个满脸风霜的农人将银色的犁铧深插在蒿草丛中,让一个赤裸着胸膛的农妇用背篓背回秋天的硕果,让我自己肩扛锄头去开辟一道属于我自己的荆棘路。
从前的小屋里没有朋友,也没有情人。从前的小屋里,没有旅伴,也没有听众。
没有朋友,三只书架上的书籍的清香是我的朋友,没有情人,三杯滚烫的甘蔗酒后的晕晕乎乎就是我的情人。没有旅伴,墙壁上倒挂的老吉他上的三根琴弦,伴我走遍天涯海角,没有听众,午夜咚咚的三声心跳就是热烈激动的掌声……
我原来的那间小屋子的房门经常紧关着,很少有打开的时候。
但是,我喜欢原来的小屋子,因为,在那里,我发现了自己。
现在我有了新居,有了一个新的小屋子。
从前门到后窗4米,从这壁到那壁3米,12平方的小屋子盛装着我新的人生。
银色的挂钩抽出,绿色的窗帘拉起,白色的窗棂推开,啊,金色的阳光照进来啦,我这双习惯了黑夜和灯光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太阳的斑斓和温暖。呵,成群的小鸟在窗外的竹林里欢跳歌唱,他们七色的翅膀像一面面节日的彩旗在高楼的阳台上飘扬,他们的歌声像一只只节日的爆竹在宽广的马路上鸣放。小河从楼前的不远处流过,阳光在池面上轻摇,柳絮在水潭里垂钓,一只白鹅正追随着从石板缝里蹦出来的蚂蚱,一群麻鸭嘎嘎嘎嘎地拍打着翅膀把河堤上的白狗吓得夹着尾巴逃之夭夭。一声声汽笛从远处传来,一辆辆崭新的汽车拐了一个大弯,轰隆隆昂起脑袋在对岸的公路上奔驰,震耳欲聋的笛声告诉我外面有一个更大的世界,是呀,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不过,外面的人们和我一样也是这样生活着吗?外面的人们也有我这样一间小屋子吗?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有情人午夜里相拥,忘记了冬天;有知音促膝相谈,一杯淡茶是最好的晚餐;有旅伴在河对岸招手,哦,我们明天就到远方旅行……
我现在的这间小屋子常常洞开着,阳光随着春风一起飞进来啦!
是的,我更喜欢我的新居了,因为我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
并且,我在这里会创造一种新的生活!
【冬天的野山桃】
冬天早已来到。
树叶脱下了裙衫,青蛇做起了长梦,蛐蛐儿不现弹琴,知了停止了歌唱。雪花从蓝色的天空飘下来,象百万只白色的蝴蝶,翩翩起舞,斜斜滑翔,娟娟飞旋,争先恐后地落在光光的卵石上、软软的草垛上、静静的小路上。
望着天空,望着田野,望着脚下——
这就是冬天?
这就是一个白色的世界,没有生机?
这就是一段无色的梦境,没有希冀?
是的,哪里有温暖的和风!
是的,哪里有润湿的雨水!
可是,我在雪地上默默地行走,思绪象一粒种子;
我在雪地上静静地思考,心境象一串小花。
我在雪地上久久地寻找——
在冬天里寻找一片绿色;
在积雪里寻找一枝青果;
在水里寻找一首歌;
在冰里寻找一团火。
就这样,我在雪地里想着,走着,寻找着。
“哦,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在高高的崖畔,在挂满冰凌的岩石旁,一树矮矮的野山桃树向我低着头,招着手,几片嫩绿的碎叶,几只绒软的野山桃,野山桃很小,象几只没有成熟的橄榄。
太阳照在积雪上;
太阳照在桃树上。
我看到几滴清亮的水珠从果梗上滑下,跌落在岩石上,摔碎在空谷里。
我听到空谷中传来哒哒的水珠的回音。
但是,我怎能攀上悬崖,摘下那几只野山桃?
我要攀上悬崖,摘下那几只野山桃吗?
我没有攀上悬崖,只是深深地凝望着它们——
你为什么在寒风中开花?
你为什么在雪花里挂果?
你为什么在春天里迟到,却在秋天里弥补过错?
你为什么在夏日里沉睡,却在冬天里收获?
你的日子清清淡淡,还是芳香绵绵?
你的故事香甜如蜜,还是苦涩如柿?
我不能攀上悬崖,我不能得到野山桃,只是深深地凝望着——
野山桃,你快快的长大,快快的成熟。
你看,那滋润你的,除了清新的雨水,还有晶莹的冰凌;
你看,那亲吻你的,除了热诚的阳光,还有温馨的雪花,
但是,冬天的野山桃,不一定是最甜最香的野山桃。
冬天的野山桃,一定蕴藏着饱经沧桑的苦涩。
是的,野山桃,你要慢慢地长大,慢慢的成熟。
那融雪的地方,正在生长温煦的和风;
那泊水的所在,正在积蓄热烈的阳光;
你一定要等待着,等待着明年春天的到来。
在春风中甜熟。
在春光里芬芳。
你一定要等待着,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你,今冬最后的苦涩;
你,明春最早的收获。
雪花飞舞着。
冰凌颤抖着。
在那高高的崖壁,
在那挂满冰凌的岩石旁,
一树野山桃静静地站着,默默地等着——
象水中的一团火。
象冰里的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