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随笔】二哥
早上刚上班就接到了外甥打来的电话,老公的二哥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和老公一时都怔住了,怎么都不会相信这个噩耗。
二哥,确切点说是老公的姨兄弟,在老公一岁多点时,由生母从新疆带回并交予二姨代养,从此,也就和大他十岁的二哥结下了一段无法割舍的兄弟情。从蹒跚学步开始,老公就由二哥带着,无论春夏秋冬,二哥宽厚的背始终是老公最踏实的依靠。在老公的记忆中,有关二哥的记忆最为深刻,也最为让人疼惜。
年少时的二哥英俊,聪慧,学习也是最好的,但十八岁时的一场大病,让本来很书生气的二哥走入了精神病患者的行列,从此疯疯癫癫。但无论二哥怎样的疯癫,在他的意识中,老公依旧是那个小时候追在他身后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小跟屁虫,依旧是那个整天拽着他的衣角流着鼻涕的小弟弟,所有他认为是好吃的好玩的东西,他都会精心的收藏起来,给老公留着,别人哪怕是求都不会给丁点的。
在嫁入这个家门之前,就已经从老公那里知道有个疯癫的二哥,但从老公嘴里知道的,都是曾经二哥对他的各种好,在70年代那个还算艰苦的日子里,老公几乎就是在二哥的背上长大的。
但当我第一次以新媳妇的身份站在二哥面前的时候,他给我的印象并不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而是一个斯文且书生味道很浓的人,腼腆而且拘谨。二哥看似疯癫,但博古通今,满腹诗书,看过的小说过目不忘,在他的床头,堆满了各种书刊和报纸。清醒时,二哥常抱书夜读到深夜,随手拿起一张,二哥都能随口就来,且一字不差。
记得有一年过年,我和老公一起回到老公的养母二姨家。还没到村口,就看到站在瑟瑟寒风中矗立着等待着我们的二哥。风雪中,二哥头戴一顶狗皮帽子,帽子还支棱着耳帽,一颤一颤的,左右摆动,一件军绿色的大衣裹在二哥消瘦的身上晃晃荡荡,那件大衣不像是大衣,相对于瘦弱的二哥来说,倒像是个大棉被一样。而再看脚上,却穿着一双胶鞋。
我奇怪的问:二哥,这么冷的天,咋不穿棉鞋?。
二哥憨憨的笑着:我把回家的雪都给踩平了,天冷路滑,这样华就不会摔倒了。
一听这话,我的眼泪一下子溢满眼眶。要知道,从进村到家门口,得有三四里地啊,二哥的一双胶鞋,要在雪地里踩多久,才会踩出一条通往回家的路?在二哥的记忆中,老公还是那个时时需要他照顾和看护的小弟弟。
拉过二哥冻得冰凉的手,看着二哥脚上的那双胶鞋,老公早已是泣不成声。
二哥虽然疯疯癫癫,但却有一手做醉枣的好手艺,每年大枣成熟的季节,二哥就会将一树的大枣打下来,精心挑选又大又红的枣子,洗净晾干,做成醉枣,而这些都是他自己亲手做,从不许别人插手。每当过年,他就会拿出一个土瓷罐,当掀开封口的红纸时,一时间满屋就会飘出沁人心脾醉枣的香味,他就站在土炕边,满眼都是期盼和渴望的盯着,紧张地问:好不好吃?就为你们留着的!而那时的我,总是端着一大盘子又大又红的醉枣,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享用。当看到我满意地点着头说:好吃好吃。那时的二哥,竟然还会有一丝丝的羞涩。
也许是因为老公的原因,二哥待我的态度与其他人截然不同,他收藏的那些在他认为是好吃的的东西,别人求着要都不会给,而我却可以随意独享。或许是爱屋及乌,二哥待我也是极好的。
患病后的二哥,性情大变,时常打骂人,但对老公和我却从不用大声说话。
前年年底,老公的养母仙逝,大哥怕疯疯癫癫的二哥闹事,将其锁了起来。当我们闻讯赶回老家时,灵堂早已撘好了,进了大门,老公哭泣着手脚并用的一路跪爬到养母的灵前,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大哥红着眼圈拉起老公说:去看看你二哥吧。还未走到二哥黑乎乎的窗户前时,就听见屋内传出二哥压抑的哭声。当老公站在窗前叫了一声:二哥时,二哥的一句话让老公的泪瞬间爬满了脸颊,站在身后的我清楚地听见二哥哭泣着说;华,咱娘没了.咱娘没了.....一句话似万把尖刀狠狠地戳在我的心上,疼得让人战栗。
而哥俩,就这样隔着一扇窗户,两双手紧握着相对哭泣。
如今,看到灵前孤零零躺着的二哥,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那个一直疼我们的二哥走了,那个单独给我们做醉枣的二哥走了,那个对我们从不用大声说话的二哥走了......悄无声息地离去,二哥为他五十岁的人生画上了一个残缺的圆,却留给了我们无尽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