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相欢喜一相忧

　　
　　大舅要结婚了，妈妈领着哥哥姐姐们回姥姥家，参加大舅的婚礼。
　　爸爸买了一辆新自行车，旧的就让妈妈骑，妈妈刚学会骑车子，一个人勉强可以骑，带人就不行了，何况带来我哥姐四个人，妈妈把背筐绑在车子两边，一边一个，姐姐和哥哥一边坐两个正好，妈妈推着他们，比他们跑着省力。
　　就这样我们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哥哥姐姐们很少出门，看到外边什么都稀奇，不停的大喊大叫。虽然已经到了冬天了，辽阔的田野，残存的秸梗都是他们欢呼的目标。妈妈却累的出了汗。要过河了，这几年水位下降，冬天的河道都干涸了。可以从河道里走，比从桥上，省很长一段路程，不过要大下坡，在大上坡，才能过去。
　　妈妈吩咐哥哥姐姐们下来跑，她一个人推着车子慢慢地走。妈妈推着车子，还要吆喝哥姐们小心一点，别磕着碰着了。
　　上坡的时候，大哥和大姐在后边帮妈妈推车子，二姐二哥在后边撵着，一个大上坡，费了十几分钟他们才爬上去，二哥二姐都累坏了。妈妈让他们重新坐进背筐里。过大上坡再有一里多地就到姥姥他们村子了，大哥大姐早跑着去姥姥家里报到去了。
　　姥姥听说我们一家人都来了，跑到街口接妈妈，看着大冬天满头大汗的妈妈，姥姥心疼地说：“孩子们，快点下来，到家了，看把你们妈妈累的。这来一趟姥姥家真不容易啊！”
　　大舅的婚礼两天后进行，我妈妈他们要在姥姥家里住几天，一直到大舅结完婚才回家。
　　三舅和小姨年龄还小，跟我们哥姐很快就玩到一块去了。三舅带着两个哥哥，小姨带着两个姐姐，开始去街里参观，捉迷藏。玩的开心又快乐。
　　妈妈在家里帮姥姥张罗结婚的事，剪窗花，胡窗纸，新被子，新褥子，把新房子装扮的漂漂亮亮的。
　　大舅的婚礼其实很简单，大舅是军人，他要求一切从简，不要铺张浪费，何况那些年农村的条件还是很艰苦的。大舅找了几个朋友一起把未婚妻接过来，叫上亲戚朋友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一场喜酒就算结婚了。
　　说起大舅，姥姥脸上满满的幸福。大舅给姥姥张了脸，给姥姥的家族长了脸。大舅去部队当兵，因为在部队表现突出，升级做了军官，留在了部队上。
　　大舅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他没有因为自己留在部队，当了军官，而忘记了她。大舅的女朋友叫荷儿，是一个脾气温和的女子。
　　大舅落在了部队，有了正式的工作，就回家迎娶了荷儿。
　　婚礼上的新娘子，就是大舅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荷儿。大舅穿一身军装，带着军官的帽子，威武极了。荷儿穿一件红色的带襟小花袄，学生蓝裤子，一双绣花的棉鞋，这在当时是最流行最时髦的了。
　　荷儿在家里是老大，下边还有一个弟弟，他爸爸兄弟姐妹也不多。所以没有见到这么多孩子，我哥姐和舅舅姨姨，还有我大姥爷家里的孩子，十几个一大群，围着荷儿，喊嫂子的，喊妗子的，弄得荷儿满脸通红的，感慨拿糖分给他们吃。这样一来他们叫的更欢了，荷儿更不好意思了。最后由大舅解围，把他们轰了出去，结果他们都爬在窗台上偷窥。
　　姥姥和妈妈见了，只好哄他们出去玩，才算安静下来。
　　大舅结婚第二天，妈妈带着哥姐们和姥姥告辞了，离开家三四天了，妈妈开始不放心了，常言道穷家难舍啊！
　　姥姥塞给妈妈一包吃的东西，并叮嘱道：“珍儿，路上慢点，累了就在路上歇会儿，别逞能，你累坏了，孩子们就没有依靠了。”
　　妈妈答应着说：“娘，你就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都四个孩子的妈妈了。”
　　姥姥笑着说：“几个孩子的妈妈，你在我眼里也是个孩子。”
　　舅舅姨姨们和荷儿也出来送妈妈了，妈妈和他们一一道别。
　　姥爷没在，姥爷是个勤劳的人，一大早起来去路边拾枯树枝和死树根了，姥爷每天早晨都出去拾柴禾，不管冬夏，从不间断。每年姥爷拾得柴禾是村里拾得最多的人，他拾得柴禾两三年都烧不完的。
　　妈妈告别姥姥回家后，大舅也没有呆几天就回部队了。大舅所在的部队在新疆，回来一次不容易，要坐很久的火车。结婚假没有几天，所以大舅结完婚，没有多久就归队走了。
　　新娘荷儿留在了农村，和姥姥住在一个院子里。荷儿不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但她绝对是一个淑女型的女人。荷儿和姥姥脾气相投，情同母女，惹得四邻八家羡慕。
　　家里有了荷儿的帮手，姥姥没有以前那么劳累了，人也变得很精神，村里人都说姥姥越活越年轻了。
　　是啊，姥姥这几年舒心啊，除了妈妈婚姻不太好以外。二舅也很争气，考取了医专，留在市里做了医生。姥姥这两年总算从苦窝里熬了出来。看着一个个长大有出息的孩子非常欣慰。
　　大姨和三舅、小姨都还在读书，虽然经济上仍然很紧张，但相比以前吃苦受罪的日子，现在算是熬出来了的。
　　说起三舅，姥姥总算想起那些艰苦的岁月。三舅叫发水，六三年出生的，据说那年出生的，叫发水的很多，因为那年发了大水，我们这儿大面积受灾，生活非常困苦。
　　那是国家三年困难时期，家家没有余粮，又赶上发水。能吃的都吃了，树皮草根，孩子们饿的靠着墙直哼哼，没有办法啊，大人也饿，队里分到的饭根本吃不饱，大人舍不得吃，都给孩子们吃，大人只好吃树皮，草根了，凡是能吃的都吃了。
　　妈妈那时候，已经出嫁了，奶奶给她吃荆条仔的窝窝，可苦了。
　　困难是暂时的，一切都会过去，那些岁月终究一去不返了，看着孩子们渐渐长大成人，大舅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事业，姥姥感觉欣慰多了。
　　大舅结婚第二年荷儿怀孕了，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强儿。强儿虎头虎脑可爱极了。
　　那一年出生的还有我，还有小姑的二女儿小英。
　　我们三个同岁，在我们三个当中，数强儿有福气了，爸爸是个军官，每个月往家寄很多钱，姥姥和大妗子视他如珍宝，那真是蜜罐子里长大的。
　　小姑生下小英的时候，他们家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大英还有一个男孩叫青儿。家庭的困苦，早已磨去了小姑小凤的锐气，三个孩子的母亲，早把她拖累成半老徐娘。
　　奶奶一如既往地照顾小凤姑姑，小英也是奶奶经常的带着，就这样，小凤姑姑还是不满意，经常的发脾气，嫌生活苦累，没有尽头。
　　就在生下小英的那一年，小姑父蹦儿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整日整夜的和一帮混混儿打麻将，彻夜不归。
　　一向好胜的小姑姑，给他哭，给他闹。奶奶拿着棍子满街追着打，就这样也改不了蹦儿的恶习。
　　往年蹦儿辛勤的劳作，家里才勉强混个温饱，还要靠奶奶时常接济一下。如今，蹦儿不好好的干活，都把心思用在了赌博上，家里渐渐地揭不开锅了。
　　小凤实在受不了这样艰苦的生活，她把蹦儿找回家，郑重地告诉他：“蹦儿，如果你再死性不改的话，我就走了，孩子留给你了，你别后悔。”
　　蹦儿根本就不信小凤说的话，以为她是在威胁他，嘴里敷衍着小凤说：“好了凤，我以后不去了，我去队上干活，挣工分去。”
　　小凤信了蹦儿的话，可是蹦儿一出门就一头扎进了赌场，一天一夜没有回家。直到第二天有人从赌场里找到蹦儿，告诉蹦儿小凤出事了。
　　蹦儿慌乱地从赌场跑回家，家里大英和青儿正在哇哇地大哭。小凤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舌头吐得老长。
　　原来，蹦儿一天一夜没有回家，小凤万念俱灰，把小英送到了娘家，在两个大孩子睡着后，她一根绳在梁上上吊了。
　　大英和青儿醒来的时候，看到妈妈掉在房梁上，舌头吐得好长，吓得大哭，邻居闻听哭声赶来的时候，小凤早已经身体僵硬冰冷了。大伙七手八脚把她弄下来，有人去叫蹦儿，有人去叫奶奶。
　　蹦儿前脚进门，奶奶后脚也踉跄地进门，她看到小凤的样子，一下子昏了过去。
　　一生要强从不肯让人的小凤姑姑就这样走了，带着遗憾，带着痛恨，带着对孩子们的不舍，她离开了这个让她受尽了苦难的家。小凤姑姑走了，她解脱了，再也不用受苦了，她也许去了地狱，也许进了天堂，没有人知道。
　　　　爷爷得到小凤姑姑走了的消息后，和爸爸从城里赶了回来。办完小凤的丧事，爷爷和爸爸一直守在奶奶的身边，奶奶已经绝食两天了，他们费尽了口舌，也劝不动奶奶，她要和小凤一起去，一起离开这个让她痛苦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