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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离(味道征文·散文)


作者:依米米 秀才,1491.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065发表时间:2014-07-17 06:25:21

小时候我就是个孤单的孩子,少有朋友,一路陪伴我长大的或许只有她——离。如果有人要问起,谁是你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还是会提她,虽然她只陪伴了我一个童年,但是纯真岁月里的友情都是纯粹与印象深刻的。便永世不会再忘记。
   一再在文章中写过她,都是浅浅的带过,其实是纠结自己怎么去写,哪一个人的悲伤与欢喜是被外人看透的呢?我们瞧见的都只是表层浮像而已,写的时候就在想,我的笔能不能写出她疼痛的十分之一。
   一
   我和离认识是在四岁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公主的样子,穿着白色的小裙子,我也和她一样,虽然我们的家庭都不富裕,却享受着父母对我们的呵护与热爱,把我们像个公主一样托着捧着。也不知是那时候是没有风雨还是我们不懂风雨,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只觉得四岁之前所有的记忆都是快乐的,无忧无虑,或许快乐是因为我们根本还没有记忆,原来记忆空白是这般幸福与美丽。后来,以至于那些后来,和四岁之前形成的鲜明的差距。就开始有了疼痛的气息。
   那时我和她衣冠整洁,骄傲顽皮,聪慧可爱。两个粉嘟嘟的小女孩手拉手在一起过家家,至今还记得她说,我当妈妈你当爸爸,咱俩长大结婚,我说,你傻呀,我是女的,你长大了要嫁给男的,然后两个小粉娃娃就笑成一团,她遮着脸说不害羞,我才不要嫁给臭男人。
   离的妈妈是我在那个岁月里最喜欢的女人,在农村还是很闭塞困窘的年代,她母亲按今天的眼光来看,完全是一个很小布尔乔亚的女人,皮肤白皙,明眸皓齿,身上总是散发着香香的味道,像春天绽放的小花一样,头发不知涂了什么一丝不乱的黑亮,如今才知道是用一种油亮亮的桂花油涂在上面就会这样,衣着得体,家里收拾的清爽又干净,会哼着好听的小调,下地回来采的野花清艳艳的摆放在临窗位置,在农村破房陋室的环境下,竟有如此情调,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品位和对生活的热爱。每每遇人微微都是一笑,离妈妈很喜欢我们这群孩子,会给我们讲一些远古的故事,这些故事通常都是婶子和奶奶们都不会的,带着文化气息。就觉得有这样一个妈妈真是一种幸福,她不会大声吼着孩子,也不会发怒时扬起巴掌打人,更不会像我的婶子们一样泼妇骂街。她是一个多好的女人呀,像夏天的云彩,我就对离说,你妈是仙女,离说,当然,我妈就是仙女。
   那个时候我们都四五岁的样子。
   二
   伴着年龄的增长,离的身下又多了两个妹妹,离就不再是公主了,我和她的命运几乎雷同,因为我们的父亲有着一样的观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于是就开始勤奋的生孩子,我们家还好,虽然哥哥没成活,生下我后又生了妹妹也算是告一段落。而离的妈妈生完了二妹,又生下了三妹,她父亲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地少人多,越穷越生,越往后的日子就越困窘起来,离的衣着与神情都失去了曾经的光彩,只有我一个人懂得她的辛酸。身上背着小妹,手里还要领着二妹,父母忙的顾不过来这些孩子,离身上的衣服开始脏乱兮兮,更可怕的是父母永远无休止争论对错的战争,每一场鲜血淋漓和血腥暴力,都留在记忆里,不能去温习,却又不能忘记,不是不想忘记,是再也忘不掉,离是眼泪公主。哭泣的公主,在他们大人的拳脚世界里面幼小的心伤成一片片。
   离和我很爱上学,这样就可以短暂的脱离家里的气息,忘记这一切,学校里的日子总是容易快乐的,老师说,有一天知识可以改变你们的命运,我和离深信不疑,我和离就说,将来我们要上大学,然后会找工作挣好多钱给妈妈,就不用再种地了。
   可是农忙的时候离要经常旷课在家看妹妹们,阳光炙热的中午,树荫下哄睡两个妹妹,自己则困得打起盹来,半刻不敢睡去,还要去照顾鸡鸭和那些牲畜,小小的人要在家里顶一个劳力。
   离太渴望上学,我想出了个办法,把二妹领去学校,小妹送去让奶奶带着,年迈的奶奶自是不愿意,儿女多子孙也成群,看了这家的孩子,不看那家的就会惹出事端来,农村的妇人是没多少道理和素质可讲的,鸡毛蒜皮点事情也要争出个高低,才觉得心里平衡。我和离还是说服了奶奶,带着稍大点二妹去上学,学堂之上二妹不知为什么闹了脾气哇哇大哭起来,这让离始料不及很束手无策,全班同学都开始嘲笑乱成一团,老师一气之下把她赶出教室勒令她回家,我在坐位上看见默默她走出教室的瘦弱背影,那么孤单、凄凉和无奈,头深深垂下去,双肩无力的松垮,像被暴雨摧残的的花朵一样没了生机,那个午后离领着妹妹走回在家乡的小路上,眼里流出生疼的泪花。
   再见她,她木然的望着远方,问我,小米,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我陪她坐在夕阳下的麦秆垛边沉默。
   那时我们十二岁。
   三
   离的爸爸是全村出名的恶棍赌鬼,输了麦子钱,还有黄豆垫底,偷光了粮仓里的黄豆,最后剩下的高梁和芸豆也难逃他的黑手,更多时候我去找离玩,都听见她母亲痛苦的哭泣,一个女子在闭塞落后又封建的农村改变不了命运,更多时候她能有的只是眼泪,不向命运低头委屈的泪水。
   那个优雅的妈妈,那个有些小资的母亲,被生活压垮了热情,终日不见欢颜,后来再去离家的时候,离都是一个人在厨房里做饭,然后怯生生的喊着,妈,多少吃一点吧。两个妹妹张着手等着姐姐的饭菜。
   偶有匆匆的脚步声响起,离就开始害怕,怕有人来讨债,脸色煞白,眼神跳跃闪烁,声响过后,确定不是到自己家来的,她才松开紧绷的神经,坐在门槛上,一副超越年龄的心事重重,我在她身后不敢发一言,因为这种苦楚我也在经历,无数次面对残酷和破碎的生活,我和离更多时候不是哭泣,是对彼此说,没事,长大就好了,就一直盼望着长大,因为知道这是唯一一个不会失望的希望,显然命运这般残酷,我们都没有力气去改变,只是能祈祷未来。
   那年秋,离的妈妈经不住来自于丈夫压力和作闹,又再次怀孕生下了一对双胞胎,这次是男孩,真的是男孩,而且一生是两个,我高兴的在地上蹦起来,我和离拍着手说,这次妈妈生小弟弟了,你爸高兴了。离说,是的,是的,我们家有男孩了,我们家幸福的日子要开始了。
   因为产下双胞胎,妈妈奶水不够用,只能喂养其中一个,另一个体质就很虚弱,在生下来第十二天后,另一个宝宝不幸就夭折了,还好,全家人没有很悲伤,至少还有另外一个,孩子的增多,开销自然是多了起来,父亲去了外地打工,家里的农活全是母亲一个人操持,离不得不辍学,在家里看弟妹。
   辍学那天是个很晴朗的天,天空烈烈的日,她站在窗前习惯的等我去找她上学,当我回首要招呼她出来的时候,才想起离再也不可能和我一起去上学了,她在屋子里面遥望我,一眼,一眼,又一眼,最后狠心地回头再不去看我,我就哭了一路。
   那年她为了弟弟辍学了,随后是我也辍学了,我们一起用自己稚嫩的肩扛起生活,在父亲完全把家当做自己可以任性的地方时,我们这对还没长大的女孩子却在为残酷的生活买单。
   上帝有时候会把苦难集中了分发,既然天不降大任于斯人也,为什么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或许人这一生都是短的是欢颜,长的是苦难。离以辍学的代价来养育弟弟并支撑起这个家庭,岂奈风雨再次来袭,那冬,离的爸爸打工从外地回来,日益沉迷于赌桌之上,离的妈妈本以为有了儿子丈夫会收心过日子,怎成想还是一如既往。争吵过之后,离的妈妈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小弟正病着的日子,离的爸爸在麻将桌旁给孩子输液,病情的延误和环境的恶劣,在辗转好几个小时车程到医院以后,已经奄奄一息,终因抢救无效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个时候,我看见离的母亲,那个我所热爱的女人已经疯了,到了崩溃的边缘,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的抱着孩子不肯撒手,一遍遍喊着孩子的乳名,亲吻儿子的额头,叫着,妈妈在这里,醒醒,快醒醒。妈妈只是走了一会儿,你怎么就不在了呢。然后见到医生就下跪,那哀号响彻了整个医院,都只是一个声音,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我和离在那个声音里面抱头痛哭,几次离抽噎的无法呼吸,对我喊着,小米,快看看我,是不是会死掉,我的胸口疼得没法呼吸,我就抱着她,很用力很用力,怕她摔倒。想狠狠地疼惜她,而我能给她什么?这个苍凉的世界和生活,我能给予的小小温暖,都不能驱散她生命之中的寒冷和悲意。
   生活呀,生活到底是什么,他把一个人可以毁成这个样子,是人的懦弱和渺小,还是这尘世本就苦痛污浊,很多事情直至今日长大还是说不清,无法言明,还记得离的妈妈,那个我喜欢的女子,初见她时,美好的像一朵花一样,十多年的风雨,让她地狱人间的穿梭,终于累了,这个女人身上所背负的苦楚,再也没有人可以说得清,总是想起她的笑容和她的美丽,风雨过后她萎靡在岁月墙角,再无生机。
   四
   那年我和离一起离开家,在烟花厂上班,我们俩同是十五岁,艰难时候分吃一个馒头,换穿一双鞋子。十五岁的时候,我还是个假小子,离就出落成一个标致的小美女,很瘦,有些凌厉的瘦,但是我很喜欢看她瘦高的样子,锁骨很美,整个人很有骨感,很精致小巧的脸型,有着她母亲的美好轮廓,我说你长大了一定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子,离就笑,她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笑得那么无忧无虑,其余时候眼睛里有着的忧伤,我知道那是来自于生活的迷茫和压力,一些痛楚的堆积,让如花的我们都有着那样明媚的忧郁,又美好,又苍凉。
   她和我一样,仅有的工资都拿来支撑家用,偶尔回到家里的日子也要面对母亲的哭泣,也有她爸妈无休无止的争吵打骂。更多时候不愿回家却又不得不回去。
   我们一起搀扶着走过那春那夏和那个秋季,冬季到来的时候,离的亲属给她介绍了一份保姆的工作,那冬在寒风呼啸之中她又再次离开了家,这一走年关将近的时候还没有回来。
   我没有认为世上什么事情都该是一帆风顺的,只是我没预料到有些事情可以糟糕到这样的地步,比如,比如快近年关的时候,我和离的妈妈总是窝在离家的炕头上,给离的妈妈读圣经,她的心绪和情绪总是能好一些,她总是在难过和郁闷的时候跪下祈祷,把一切希望寄予给神明,我懂。人力已经无法改变什么,唯有寄托给信仰和心里的最后一丝阳光,我们都是需要温暖的人,才懂得寒冷的痛意,唯有那些虚无才能安慰自己。
   教会来了任务,分点要派一个人去总部培训听课,离的妈妈握着我的手说,你去,你去,然后欢喜地找出离的几件衣服让我换上,让我出门时不那么窘迫。自小未离开村子,那欢喜说不出来,高兴自己能去看看外面,穿着离的新衣,我找回曾经有过的跳跃,蹦跶着离开村子,竟不知这场伤害因我的离开,兀自打开序幕。
   去到教会总部第二天后,离的叔叔急忙来找我,慌张的不成样子,我心里开始算计,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最初以为是离会有什么不测,做梦都不会想到,在我离开的那个晚上,她恶棍一样的父亲醉酒后拽开了我的家门,虽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因为离的婶子和妈妈是闺蜜,那晚在我家住的,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但是这个现象在村子里的影响可想而知,还是在我父亲尸骨未寒的那个冬天。
   母亲不依,一定要一个说法,说,若不让他们给一个说法和态度,以后无法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下去,让别人该怎么评论你妈妈的为人,也会让我们母女沦为别人欺负的对象,你父亲尸骨未寒,就有人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咱们孤儿寡母,不能饶过他们,我执拗不过母亲,母亲一哭就是最好的武器,我知道自己对母亲的亏欠,让我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看着舅舅们兴师问罪的闯去离家,听见屋子里面的哭声和吵闹,寒风中,我没敢走进那间我再熟悉不过的房子,蹲在墙角里哭得凄厉,不知道这一切该怨恨谁?只是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自己痛遍全身。
   事情大张旗鼓地闹过,母亲似乎要这个形式给自己正名,我也清楚母亲的为人,她不是那种会招惹蜂蝶的女人,她同离的母亲一样,是个苦难的女子,在最艰苦的岁月养育两个孩子,苦苦支撑这个家庭,只是她有她的固执和理论以及生存方式,我们都倔强得无法改变对方,那时候小孩子的友谊被视为儿戏,或者在农村来说,他们还不懂得什么是友爱,觉得那是小孩子的玩意。母亲也是这样认为的,然后做得更决绝,向他们家索赔了五百块钱给那晚上受惊吓的妹妹去看病,这钱母亲没有昧良心多花一分,都用在妹妹治病上面,可是这个数目对于离家是多么沉重的负担。
   离一整个冬天的工资都用在这场事故上面。为了多挣一些钱,她连春节都没舍得请假回来。
   再见她时是正月,每年这个时候我都和她手拉手去各个小姐妹家打扑克与拜年,那是我们一年中最高兴的时刻,看着家家都是雪白的纸墙壁,还有很多零食分给我们吃,我们就忘了自己原来的困苦,自当是小孩子的岁月,其实呢,我们本就是小孩子,还没长大就走进风雨的小孩子。
   见到她时她刚刚下车,满身风尘还没退去,就急着和我说一些城市的见闻和雇主家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像个小孩子一样滔滔不绝,兴致浓郁地说东说西,我只是看着,心里酸酸的,她还不知道发生的一切吧,才如此热情,她知道真相后会恨我吧,她努力一个冬天用来给家里过年的钱,赔偿了我们家的医药费,多么残忍,我听着她说,转身跑出屋子,边走边哭。直到走到家里泪水还未退去,蒙着被子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心里愧疚的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睡着的时候还在重复这句话,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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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离是她幼时的玩伴,她们相伴着成长,其间有快乐的记忆,她们都如公主般受家人宠爱着。离妈妈的优雅给她留下深刻记忆,她与众多女人有很多不同,不骂街,还给公主们讲童话,那如云彩,如仙女般的美好让她记忆着。而生活不知怎么就渐变了,她与离亦不再是公主,她们要照顾妹妹,也要为家里分担家务。离甚至要带着妹妹去上课。弱小的身膀过早扛起生活的担子,她们也许不懂这些缘于什么,但她们分明也在用眼睛分辩着这个世界,文作写两个女孩子的友谊,写要好,也写隔阂,这中间穿越了几个时段,也带入两家的恩仇。米米的文是来源于生活的,有最质朴的一面,并且那些粗糙的生活也会很真实地反映在文作里,那是东北偏远地区贫瘠的荒漠文化里的人们的挣扎相,离的父亲,是个典型的恶棍男人形象,而离的母亲,从那么美好的女人蜕变为疯人一般,这不能不让人深深厌恶与痛恨这样的让人窒息的空气。其实离与作者幼小的心灵不懂她们之间的隔阂是谁之过,其实离的母亲,作者的母亲都可能也在混沌,而更为混沌的是离的父亲这样的人。文中写到如今的离有钱了,似乎有钱是一切理由,不容谁怀疑。读这篇文让编者产生共鸣,有些贫瘠,真是无从说起,却是根深蒂固的刺,扎得人的心都会滴血。推荐赏读,问好米米!【编辑:雪飞】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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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雪飞        2014-07-17 06:37:48
  生活让这么小的女子们承担负不起的重量,让人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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