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撑的(外二篇) ——世相微小说一组
吃饱了撑的
生产队的一条牛死了,牛贪吃,不知怎么就吃了麦秸里的一根铁钉。成他爹被生产队长指令给牛剥皮剔骨。大块大块的牛肉还有牛下水被扔进一口大铁锅里。那是全生产队的节日:妇女们忙着洗洗涮涮,小孩儿慌忙往灶里丢树枝子,男劳力一担担地挑水。
成他爹就着老白干喝多了,就着发面龟吃了六大碗牛肉汤。本来他已经觉得很撑了,有一句话叫久旱逢甘雨。他很久都没有吃荤,这一次很过瘾。可是生产队长看他那幅吃相,就忍痛把自己半碗牛肠子也倒在了成他爹的碗里。可能就这半碗牛下水是多余的,到下午就发作了,成他爹满地打滚,疼得捂着肚子叫着成他娘骂。骂成他娘人老三辈子。生产队长闻讯赶来,急忙说:吃饱了撑的,都怨我呀,不该叫他多吃半碗。赶快送公社医院吧。
六名精壮劳力用架子车拉着成他爹到公社医院。公社医院大夫一看,说没办法,要开刀动手术,赶紧送县医院吧。六名精壮劳力不敢怠慢,轮换着班,70华里的坑坑洼洼的柏油路换人不换车,一口气把成他爹拉到县医院。
真奇怪,到了县医院,成他爹不喊也不叫了,医生问他哪疼,他说哪都不疼。医生详细问了情况,说:吃饱了撑的,你们一路把他颠簸,他自已的胃再消化消化,就差不多了。真感谢这70华里的坑坑洼洼的柏油路呀,他好了!
成他爹那一年三十岁。二十多年后,生活好了,他吃得肚子腆得象个怀孕妇女,血压一直偏高。在沿海打工,他爹去世他老婆闹着不让他回家乡发送老人,他一气血压升到220,这一次谁也没有能把他救活。
啥人
单位对面马路边来了一对夫妻修鞋针织摊儿。
男的驼背,佝偻着身子,大约有三四十岁,女的身材丰满,一笑露出洁白的牙。
每逢十点钟,我都要到门卫那去讨报纸。看到男的带着笑意认真地修鞋,女的呢,被一群姑娘小媳妇围着,脚下的缝纫机一阵欢歌响着,人少的时候,女的给男的掰一块面包,或者递一根油条,男的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地喝水。
也不知怎么熟的,男的问我要报纸看。常常每天把看完的日报晚报给他一份。女的笑靥更加动人。
制服裤子炸了线,总是不好看吧。拿给女的,三五分钟,女的手巧灵动地给补好了。问:多少钱?女的急摆着手说:熟的粘手呀,不要钱,不要钱!不料男的给女的使眼色:本来要五块的,你给二块吧。刚才才收一位美女的活一块钱,我天天给你送报纸,咋要二块?给是给了,学孔乙己排出二块,心里不舒坦,打着哼哼走了。
有好几天没给男的送报纸,就让他眼巴巴地望着日报和晚报。
不料这回衬衫也被火星子烫了个洞,不好意思找女的,偏巧那两天老婆很忙,没办法,厚着个脸拿过去。缝好后穿没几天,还是炸线,气呼呼地去找女的,女的说你给三块吧,这回保证不会再炸线!一分价钱一分手艺!只好给三块。男的女的都卟哧笑了:这回真的不要钱!晚上把报纸送过来吧!
走多远还听女的小声嘻笑:啥人!报复俺们!
半瓶酒
文友老培从市里过来,当然要好好地招待他一顿。
咱上市里,老培叫咱去的都是“南宫”、“西洋”、“凯里斯顿”等有名的大酒店。还要找市里的好友相陪,每顿下来,消费都在千元以上。给足了我面子。
这老培,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就到县里来了。一打手机,我一摸口袋,总共不到二百块钱。夫人回乡下娘家去了,这可叫我咋办呢?星期天,连找个同事借钱的机会都不给。
见了面,我说老培你不是外人,我请你吃大排档,王老二鸡汤面叶,好不好?老培脸上虽有一丝不快,但嘴里却应着:好啊,好啊,酒店里的哪些菜我都吃够了。
说是吃面叶,也不能不点几个菜,点了四菜一汤,要了二瓶啤酒。再瞧老培脸都气得发白了。当然了,咱上市里人家叫喝古井贡,到你这里还不喝个自家酿造的文王贡?可是我怕吃喝冒了帐,算计好了不给老培白酒喝。
这时候拎大勺的王老二过来了,实际上掌柜的也是他。他把一瓶文王贡朝桌子上一放,说:不好意思,上次你喝剩下的半瓶文王贡你忘记拿走了,让我尝完了,这次还你一瓶。你要是不好意思,还给我留半瓶成不成?
这个王老二,还真是古道热肠。一时我有点眼热,那半瓶酒都是上个月的事了,他还记得,怪不得他的生意这么好。
这顿饭终于吃得痛快。老培临走的时候说:没想到市井中你也有几个朋友,这个面子我在市里可没有啊!说完连连握紧我的手。我应答:啥朋友不朋友的,也就是在王老二那吃过二顿饭。
那瓶酒我俩没喝完,还是给王老二留了半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