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解的际遇(短篇小说)
下午四点考完最后一门,放假了!黄小岚高兴地一边往宿舍走,一边手指飞动发短信给妈妈:妈,今晚来不及收拾东西,你说我坐明晚的船回去,后天早上4点到远海呢;还是明早坐船,下午五点到港?只是怕那样回家就怕坐不到客车了。
妈妈回复:坐白天的船吧,坐晚上的船早上到港太早,天不亮,你一个女孩不太安全。坐白天的要是下船坐不上客车回家就打个出租到小姨家住一宿吧。
得令!黄小岚觉得妈妈想的和自己一样。半年未回家了,她也没有耐心在学校再呆一个白天。她的专业放假晚,同宿舍别的专业的女孩都已经在两天前坐火车回家了。
回到宿舍,随便吃了点东西,开始收拾回家要带的杂物,准备第二天清早就去港口买船票。
今年功课少,小岚为自己以后找工作容易些报考了BEC高级考试,还报了英语口语训练班,额外花费了家里好几千块钱。她心里很是愧疚,BEC考试后,还有一个多月期末考试,轻松下来些的她去那个在学校研究生楼边上开的咖啡厅报名打了一个月工,一天从上午十点到晚上九点,一小时七元钱,她和别人轮着班干了一个月,挣了九百元,她准备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各自买点好吃的,给爸爸买件衬衫,给妈妈买双凉鞋。算计一下,钱也不太富余,所以打电话订船票时,她就要了个散席的,反正是大白天坐船,就不用多花钱买卧铺票了,这样,半票也可以省三十元钱呢。
爸爸妈妈已经好多年未添置衣服了,自己一年的花费就是妈妈一年的工资。每个月妈妈的工资近二分之一打给自己做每个月的花销,二分之一多再拿去还房贷,之后所剩无几。爸爸的呢就是攒着留着自己拿学费住宿费时用,还有供给家里一年里日常的生活开销和人情往份,所以,家庭开支往往是捉襟见肘,寅吃卯粮。小岚是个细心的孩子,今年说起BEC高级报名费给妈妈打电话时,她听出了妈妈的一丝迟疑,忙说,妈妈,我还是不报名了。听说很难考出高级证书的,别等着最后考不出白浪费钱,反正我已经有中级证了,我不报了。妈妈这时口气变得不容置疑:报名吧,只要你肯学,爸爸妈妈就供得起,不用管能不能考出证。今晚就让爸爸给你打报名费。小岚知道,放下电话的妈妈就会想方设法去筹措资金了。借的钱,等爸爸发了工资再还。爸爸单位是私企,一般半年发个一次两次工资,剩余的到年底老板的资金回笼回来才可以发,记得好几年过年都到了腊月二十六,爸爸还未发工资,一家人就无法置办年货,但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过年东西是必须的,只好和别人倒借,等单位有钱发了再还给人家。
上船了,找到自己买的散席座,小岚拿出一本书,把耳机塞到耳朵,开始一边听音乐,一边看书。散座是船票中最差的,以往放假如果正好是坐白天的船,为了省钱,小岚和老乡坐过几次。这里聚集的都是社会底层的形形色色的人,在船舱的底部,光线不好不说,还空气恶劣,空间拥堵。蛇皮袋装的各类行李拥塞在座位间的空隙,要出去一下需要脚步不断左挪右腾,费半天事。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味夹杂着低劣烟卷的味道,南腔北调的嘈杂声充斥耳鼓,让人的心也和闷热的天气一样变得烦躁起来。有三五成群打扑克的,他们光着脊梁,叼着烟卷,扑克摔得震天响;有挈妇将雏的一家人,妈妈毫不羞涩当众掀开衣服给孩子喂奶,全然不顾周围男人们烁烁的眼光……小岚眼睛在书上,耳朵听着蔡淳佳《要幸福啊》,仿佛将这个喧嚣的世界置之身外。
上船已经一个多小时,早上匆匆喝的一袋奶已经消化,小岚拜托邻座的一个农村人模样的大婶帮忙照看一下旅行箱和笔记本电脑,然后背着双肩包里的重要证件准备去厕所。幸亏个子一米七的小岚不习惯穿高跟鞋,否则穿着高高跟的鞋,想走出这个船舱不知道要费多少周折。她一边走,一边逡巡着下一步的落脚点。
费了许久,小岚终于抵达目标,完成释放任务,再次走在回散席间的长廊。这时,忽然看见一个身穿船上工作人员制服的中年男子站在散席间门口,一看见她,就说:“你去哪儿啦?找你半天了。”“找我?”小岚心里打了个隐寒,“我不认识你啊。”但她没有说出口。只是微笑着:“您找我有事?”“哦。拿着你的随身物品跟我走吧。”那个中年男子面无表情道。自己买票坐的船,没有逃票啊?况且逃票也上不了船的啊。看着那个人中等敦实的体型,小岚忽然心里有了点模糊印象,她上船后,向一个服务人员打听散席间的位置时,这个人好像迎面走过,那时走廊的灯光昏暗,她拖着拉杆箱一边走一边查看房间的号码,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只是她感觉那个人略微放慢脚步,仿佛看了她几眼。
“去哪里啊?”“去76号三等A舱。”“哦,我不去了。在这儿坐着挺好。谢谢哈。”小岚可不想随便接受陌生人的恩惠。她记得有一次和老乡一起坐船,大家一起打电话定的船票,有一个家里条件好一些的男生上船后忍受不了散席间的污浊空气,去找船务人员换卧铺,好容易找到一个三等B的卧票,又多花了五十元钱的手续费。小岚可不想白扔这份钱。每次妈妈都让她订票订条件好一些的,但只要不是晚上行船,小岚基本都是坐散席。自己高中毕业就去打工过,亲身经历让她知道爸爸妈妈供她读书有多么不容易。所以,只要能省钱的地方她绝不乱花。
她左挪右腾又回到自己的位子,继续听她的音乐,看她的书。
那个中年男人有些焦急的神色,也跟着进了散席间,看到小岚的拉杆箱,便提了起来举到空中,边往外走着,边说:“跟我走!”小岚无奈,只好提着手提电脑背着双肩包跟在后面。出了散席间,那个中年男人仿佛舒了一口气,说:“那儿不适合你看书的。”“那——”迟疑了一下,小岚说,“叔叔,我给你卧铺加的费用吧。多少钱?”小岚尽管对自己苛刻,但对同学对朋友从来都很大方,也不愿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恩惠。这个男人依然面无表情:“你就不用管了。”
到了76号三等A房间,中年男子放下拉杆箱到门口右侧行李处,说,你去六号上铺吧。言毕,转身就走。
不花钱到卧铺船舱?有这等好事?小岚愣怔了半天,这才打量起周围环境。这个屋子有六个床位,洗手盆那一边里面有两个床位,下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二十多岁模样,也把耳机塞在耳朵,手在手机上飞速按动;上铺是个中年男子,正用一张报纸盖在脸上呼呼大睡。对面靠窗的上铺是个黄头发的小伙子,正在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玩手机。下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倚着被子在抽着烟低垂着头,仿佛在想心事。空铺的下面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仿佛是个什么小老板,正在对着手机叽里呱啦说着什么,时断时续的信号让他显出有些烦躁,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在奋力比划着。
满屋子的男人啊。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小岚放下背包,把电脑放到上铺床上,在洗手盆洗了一下脸,然后脱掉鞋子爬了上去,继续听着她的音乐,看她的书,但是,心里却失去了宁静。这个素不相识的中年男子这样做到底什么目的啊?耳边《要幸福啊》正在反复吟咏着:“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怎么啦?”是啊,自己怕什么?大白天的,船上这么多人,他即使有什么坏心眼也无法施展啊!管他什么目的,小岚不再想这个问题,换了首轻音乐,开始潜心看自己的书。
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小岚活动了一下胳膊,老是一个姿势看书,胳膊都变酸了。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上午十点半多了。早上忙着赶船,没顾得吃东西,仅仅喝了一袋奶,她准备去开水房接一点开水,回来后吃点包里带的饼干。她从上铺下来,打开自己的双肩包,开始翻找杯子。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小岚过去打开门,又是那个中年男子,他还是那样木然的表情,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只是用命令的口吻轻声对着小岚说:“姑娘,提着行李跟我走。”说着,又进门提起了小岚的拉杆箱在前头走着。真是莫名其妙,这个人怎么啦?一而再再而三换房间,又不说要钱。干嘛呀?继续往上登楼梯,他带着小岚到了一个新的屋子,坐过多次船的小岚明白,这是二等舱,光线更好些。到了门口,那个男人用低柔的声音说道,进去吧,左边靠桌子那个下铺。原来的屋里全是男的,这个屋子有和你一样的年轻女孩。说罢,又转身离去,小岚还来不及说声谢谢,他已经出了门。
小岚真是奇怪极了,一上午转换两个地方,条件越来越好,这个大叔到底要干嘛啊?今天的偶遇让她疑窦顿生。
放好东西,她准备去打开水。她追出去几步,对着远去的那个男子的背影问:“叔叔,谢谢您哈。请问开水房在哪儿?”头也不回,他答道:“出门右拐,一直往前走就看见了。”真是个怪人,做什么也不说明一下,让小岚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打回开水,小岚吃了几块饼干,干巴巴的,吃不进去,便收拾起来,想到即将回家吃到妈妈包的粉丝小白菜包子,她心里流起了口水。昨晚想到要走,有些兴奋,加上就自己一个人在屋子也睡不踏实,现在有些犯困了,收拾了书等,她准备迷糊一下。这时,又听见敲门声,靠门的一个阿姨开了门,那个中年男子又进来了,左手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一瓶橙汁,几只苹果,几个桃子,右手用托盘端着热腾腾的排骨盖饭,放到桌子上,对小岚说:“吃饭吧,姑娘。”小岚太惊讶,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个中年男子要这么热情对待自己?连他姓啥名谁都不知道呢。她推辞道:“叔叔,你端回去自己吃吧,我已经吃过饼干了。”“吃饼干哪行?这是给你打的饭,我的已经打好了。吃完饭停会儿把水果吃了,走路光啃饼干不吃菜可不好。吃完饭洗好碗就放这儿,我会来拿的。”这次他说的话最多,说完,依然头也不抬,迈腿走了出去。
同屋的人闻着排骨饭的香味,大概都有了食欲,纷纷开始拿出自己的包找吃的。临床的阿姨还说:“姑娘,你叔叔对你多好,还不快趁热吃。”说着,她拿出包里的咸菜火腿面包等,朝大家客气了一声,也吃了起来。
小岚上学在外,妈妈一直叮嘱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可今天这个叔叔的做法让人着实摸不着头脑。看面相,尽管很有沧桑感,也不苟言笑,但却不像个恶人。再说,他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害自己吧?要是想欺骗自己的话会甜言蜜语,但他却不爱说话。忽然她想起那些传闻中饮料里加迷魂药的事,不寒而栗。但是,热腾腾的饭菜呢,不会也放毒吧?今天这个男子一直话语很紧,脸也没有什么表情,给自己二次换房间,还想到三等A全是男人的情况,心很细腻的,可到底为何他要这样做呢?
饭正在慢慢凉下来,邻铺的阿姨已经吃完,洗完手回来,说,姑娘,你还不吃啊?饭都快凉了。
小岚心一横,想:吃吧,也许人家确实是一番好意。无冤无仇的,偶然相遇,不可能提前就准备好要害自己吧。饭很香,而且没有在学校的饭那些浓浓的辣味,小岚吃着很可口。从昨晚就没好好吃饭,她确实有些饿了。肚子很饱,去洗了碗,准备稍微迷糊一会。
一下午,那个男人再没有来。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下船了,小岚也没有觉得肚子难受。看来自己是遇到好人了,那些猜测都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了。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小岚如坠五里云雾,百思不得其解。
临近下船,小岚背起双肩包,一手提着电脑,一手拖着拉杆箱要走,她没有拿那些水果和饮料,心想,那个叔叔收拾碗时会看见的。
但是心中觉得应该找人家表示一下感谢,可是上哪儿找他呢?一路走,一路眼睛搜寻着。
走到下船的舷梯边,有个年轻的服务员在关照陆续过来的旅客注意安全,那个中年男子也站在旁边不远处,小岚看见,忙走近:“叔叔,谢谢您的关照,不知如何感谢您。碗,饮料和水果我都放在桌子上,您等会收拾一下吧。”“等等。”他转身离开,一会儿,拿来了水果和饮料往已经走到舷梯口的小岚手里塞,说:“路上吃。”小岚坚决推辞:“叔叔,谢谢您!只是您看,我也拿不了啊。”中年男子看到已经挡着往下走的旅客的路,忙接过小岚手中沉甸甸的箱子,说:“我送你下去。”
小岚怀着一肚子疑惑下了船,再次向那个叔叔表示由衷的感谢。中年男子神色有了些微变化,眼里似乎起了泪花:“不用谢,姑娘,我的丫头也是你这么大。她在西安读书,她妈妈常年有病,放假她舍不得花钱买卧铺,就买了火车硬座票,没想到半路被抢劫的歹徒用刀捅死了。看到你在底舱散席,我就想起了我的丫头……”
男子抹了一下眼角,转身快步上了舷梯。
原来如此!小岚顿时理解了这个叔叔的做法,他是担心着自己的安全,才不断给自己调房间啊。
原来,自己一路享受的是一位父亲对女儿的深爱啊!而自己却以为他心怀叵测。想到此,小岚的脸火辣辣的。
目送着中年男子登上舷梯的背影,小岚的心在颤抖,今天家家几乎都是独生子女,叔叔失去心爱的女儿,不知心该有多疼!难怪他的脸上一直毫无表情,是痛苦让他麻木了啊!但疼着的他却把广博的爱给了素不相识的自己。想到自己对他的怀疑,小岚心中有些愧疚。
对着快登上舷梯顶的中年男子,小岚大声喊道:“叔叔,好好的!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
男子似乎抹了把眼泪,没有回头,只是侧身挥了挥手。
已经是下午五点多,西方的太阳依然不减其毒辣的炎热。难捱暑气中,小岚拖着行李急急奔向长途汽车站,她要快快回家,在爸爸妈妈的疼爱里述说这一路难忘的爱的际遇。
问好妹妹,假期快乐,佳作不断!
问好妹妹,假期快乐,佳作不断!
真真底蕴丰厚,有东西可写,俺想向你学习也学不来。呜呜呜呜呜呜
我的文字,嘿嘿,你不该来看的,太絮叨乏味呢,怕你受害。
昨晚我逼着我家的绵羊来看,第一句话就是不让人家说缺点,结果人家说,不看也知道你的文章絮絮叨叨。
好受打击哦。
文中的小岚真是个好孩子,虽然是独生女,却早早就知道去打工挣钱,体验但父母的不易,处处懂得节俭。
嘿嘿,文中的父亲是编造的人物,文中那个小岚是现实里的人的影子。
我倒很想和飞扬妹妹一样将现实的纯美搬进文字,每每读到你情感深挚的美文,就慨叹,身边也看到这样的人和事啊,怎么自己就熟视无睹,没有妹妹的才气写出来呢?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我看到姐姐写的文字,觉得自己的就该
扔到马路边,扔了,也没人捡!姐姐,
崇拜中,并且希望姐姐多指点我哈。
谁敢把流年超级宝贝的你扔掉,揍死他!
祝好人平安。愿这失去诚信的世界多些大叔。
即使评论也如此。
俺要好好学习。
遥祝夏安笔祺,继续流淌你真情的文字,墨香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