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征文】苹果花儿飘香(小说)
一个春光明媚下午,阳光暖融融地从办公室的玻璃窗上照进来铺洒在地板上泛起一阵阵金色的光晕,顾天鹏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电脑,他右手按在鼠标上,眼睛瞅着电脑屏幕,脸上还不时地泛着笑意。暗红色的办公桌上一杯清茶正冒着热气,电脑旁边还放着他的手机。
不知怎的,从不爱上网的顾天鹏最近却喜欢起了上网,在网上读读小说,看看新闻觉得挺有意思。有时烦闷了就打开远航斗地主,热火儿的时候连进来人都不注意。正当他玩得起劲儿时,桌上的手机响了,顾天鹏一边注视着电脑屏幕,一边摸起手机。大概是太专注的缘故吧,手机拿在手中却忘记了按键接听,直至手机自动停息。他见手机停了就把手机放回到原位又专心地玩了起来。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顾天鹏不想再接听,可那手机仿佛很执着似的一直响个不停,无奈,顾天鹏只好按键接起了手机:“喂,谁呀?”。
“姑舅,是我,我是德明。”
“德明?”顾天鹏有些发愣,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德明是哪一位,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想不起来只好随和着:“哦,你好,你好,好久不见。”
说这话的时候他在脑子里急速地搜寻:这德明是谁呢?
德明在电话里说:“是呀,是呀,姑舅,咱们两家有十几年都没联系了。还记得吧,十几年前,我爸常来你家歇脚,不知叨扰了你们家多少回?最后还老瞌(去世)在你们家。”
“哦,病号。”顾天鹏想起来了,原来德明是病号的儿子,就说:“哎呀,德明,这十多年咱都没联系,你还好吧?”
德明说:“好着呢,好着呢,姑舅。我这次给你打电话真是费了周折才找到你的。为了找到你,就到你原来的老宅去打问,结果,那里的老户都拆迁搬走了,我只好满街转悠,看能不能在街上碰到你。结果碰到了你外甥,才打听到了你的电话号码,所以,今天就给你打过来了。”
“哦,真不好意思,让你费这么大的周折。本该早和你联系的,可工作忙,一来二去就十多年过去了。哦,对了,你打电话有什么事?”
“想告诉你我儿子农历三月十八结婚,邀请你们全家来吃喜酒。”
“哦,恭喜恭喜!一定来,一定来。”
“那我们恭候了。”
“好,好。”
放下手机,顾天鹏无心再玩游戏了,他在烟灰缸里掐灭手上的烟蒂,又重新点上一支深吸一口慢慢地吐出烟气,他将目光移向窗外,渐渐地往事浮上心头……
那是一九九零年正月十四那天下午,病号肩挂一褡裢又来到顾天鹏家,那时,顾天鹏的父亲去世才几个月。病号说他这次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想念姑舅兄长,想给他上柱香;二是他的二儿子媳妇准备生二胎,想借用你家小窑坐月子。因为二儿子头胎是女孩儿,生产队又对二胎抓得紧,所以不能在村里生,只好借你家小窑一用。这次如果生了男孩儿,就回去罚点钱了事,如果生了女孩就准备送人。
病号寻常来的时候很少说话,那天不同往日话很多,不但和顾天鹏聊,还和顾天鹏的母亲聊,奇怪的是还和顾天鹏的妻子聊了一个多小时。顾天鹏纳闷,这病号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健谈?他还从来没见过。他们一直从五点多聊到十点多。还是顾天鹏的母亲催促:“病号,你身体不好该休息了,今晚早点睡,明儿早起,吃完饭好看秧歌。”
在催促病号睡觉前,顾天鹏的母亲就已经把小窑的炕烧热了,病号起身倒了杯水端到小窑准备休息,摸着热乎乎的被窝不知怎的就心里难过,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他哽咽着钻进被窝,前三十年后四十年的往事历历在眼前闪现……
他叹自己命苦,从来没有尝过享福的滋味,不是侍奉老的,就是操心小的。好不容易把老的扶上山,小的又让人放心不下,要是我赶明儿走了剩下他们可怎么办?想到这儿,病号的泪浸湿了枕头,留下一片泪渍。
病号记得十二岁那年,父亲就得了强直性脊柱炎,人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连坐起来都非常困难。农村人又没钱治病,到医院去看,医生说:“这病没办法治,是不死的癌症,看病花的都是冤枉钱,只能止疼。”
听了这话,父亲不愿再治了非得回家。在家里他就这么忍着,每天晚上都痛得直叫唤。后来几乎成了残废人,什么活也干不成,人直得像一根棍儿,看得人心里难过。
想到这儿,病号觉得喉头痒痒的,他咳嗽几声爬起来喝了口水又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
父亲那时候走路都很困难,连上炕都成了父亲的一个难关。晚上上炕睡觉得先走到炕边脚尖踮起让屁股高过炕栏,然后再让身体慢慢往炕上倒。倒在炕上后再用胳膊撑着慢慢将自己的身子移正。有时倒炕的时候没找准位置,人就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母亲的胃不好,人瘦成了一把干骨头,哪能扶得起父亲呢?只能出门喊人帮忙。
自己那时候白天要到生产队劳动,晚上还得帮忙照顾父亲。父亲晚上起夜不是一个人能侍奉得了的,还得两个人。那时候,自己身体也不好,晚上一折腾就睡不着,休息不好饭就吃不进去,人也开始往下瘦。父亲很心疼,为了不麻烦自己,晚上尽量不喝水,时间久了,尿都成浑浊的了。自己看着父亲这样干着急办法。
父亲觉着自己跟个废人差不多,给家里除顶不上事儿反而连累家里人就想了结自己的性命。
一次,他趁着家里人都出去忙活,就去拿放在瓮旮旯里的敌敌畏瓶子。因为他身子是直的弯不下腰,拿了几次也没拿到瓶子就用拐棍去勾,结果勾倒了瓶子,敌敌畏也倒了。还是母亲回来闻到了浓烈的敌敌畏味儿猜到了父亲的用意。母亲号啕大哭一场,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将敌敌畏瓶子放到家里了。
自己家住在离城七十多里地的碾子沟,进城一趟很不方便。就是从公路边儿往村子里走,也得走四十五里路才能到村子。每次进城都得靠两条腿,不是爬坡就是走沟。走出沟来浑身的土两脚的泥,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时候每次进城都带些自家的小米或豆子去卖,为的是给家里换点零钱贴补家用。可那时根本不允许这种资本主义的尾巴露头,特别是对粮食买卖查的很严,自己就把带来的小米放在姑舅家里,然后少量背一些出去到家户多的山体上去卖。有一次,自己卖小米时被纠察队员撞见了,不但收没了小米,还把自己也扣在办公室。小米虽然不多,才五十斤,可对自己来说那可是非常要紧!姑舅知道我被扣了就去到纠察队要人,还差点跟纠察队长打起来,才把小米要了回来。
提起姑舅,自己打心眼里感激,姑舅家虽然生活也不好,但还是尽量帮自己。自己二儿子那时得了脑膜炎住院,姑舅不但把自己的工资拿垫上,姑舅嫂子还天天给自己送饭。想起这些觉得自己真是欠他们的太多了。想到这儿,病号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第二天早晨七点多,顾天鹏母亲不见病号起床就去小窑门口敲窗户:“病号,你昨晚睡的咋样,冷不冷?”
窑里没有回音。顾天鹏母亲提高了嗓音:“病号,起床吃饭,今天你不是还要看秧歌吗?”
里边依然没有回音。
顾天鹏母亲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病号是从不睡懒觉的人今天是怎么了?她推开小窑门走进去问:“病号,昨晚睡好了没有?”
病号静悄悄的,躺在炕上一动也不动。顾天鹏母亲走到跟前,这时她才发现病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去了,身体冰凉。顾天鹏母亲赶紧叫顾天鹏去他家送信,旁晚时分,德明和他兄弟来拉走了父亲。
顾天鹏正沉浸在回忆之中,忽然办公室外的敲门声把他的思路从回忆中拉回,顾天鹏见是办公室主任刘凯就问:“刘凯,有事吗?”
“嗯,已经五点半了,该下班了,所以过来招呼你一声。你看咱们是出去吃还是……”
顾天鹏拿起衣服边走边说:“哦,我不去外面吃饭,你们去吧,我想回家。”
办公室主任失望的说:“行,那你去吧。”
顾天鹏下楼发动了汽车就向家走去。进门后,见妻子还没回家就打电话问:“苗芳,你还没下班?”
苗芳说:“正往家走呢。”
顾天鹏放下电话走到厨房看有什么吃的,他有些饿了正翻冰箱时,妻子苗芳进来了。她换好脱鞋走进厨房一边做饭一边问:“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吃饭?”
顾天鹏说:“我不想在外面吃就回来了。”
苗芳说:“那你先看电视,饭一会儿就好。”
顾天鹏说:“嗯。我今天下午接到德明的电话说他儿子结婚,请咱去吃喜宴。”
“哦,德明怎么能知道你的电话?”苗芳奇怪的问。
“他说他遇见了我外甥。”
“哦,那你准备上多少礼金?”
“这要跟姐姐姐夫他们商量了才能定。”
“哦,多少年都不来往的亲戚,现在突然来电话,是为了收礼金吧?”
“看你说的,人家给你通知是瞧得起你,别那么小气。”
“我小气?我才不小气,我是气他爸不在自家死,却跑到咱家来,弄得咱家运气好几年都转不过来。这好不容易转过来了,又打电话来要礼。”
顾天鹏看着妻子唠叨说:“人在哪儿死那是命里注定,谁也不能预料的事。现在都十几年过去了,耿耿于怀没意思。”
苗芳见说不再言传(说话)了。
三月十八日这天,顾天鹏和苗芳吃完饭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电视,一边掌握时间。大约九点多钟,顾天鹏说妻子:“苗芳,咱该走了。”
苗芳说:“才九点多,早着呢。”
顾天鹏说:“早点走,德明他们村路万一不好走就耽搁了。”
苗芳说:“给姐他们打个电话,咱们相跟着一起走。”说着拿起了电话。
顾天鹏说:“让他们在沟口等着,咱们一起进沟。”
打完电话,苗芳说:“走吧,他们已经行动了。”
顾天鹏和妻子开着车走到了沟口,姐姐,姐夫还有外甥,外甥女婿都等在那里了,他们一行直往沟里走去。
原来想着碾子沟这条路肯定不好走,没想到一路的柏油马路。在顾天鹏的印象中,碾子沟不是爬坡就是走沟,进沟比较艰难。他走过这条沟已经有十多年了,如今在柏油马路上走碾子沟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他们一路驶过了三四个村弄不清哪个村是碾子村?正在这时,迎面一老乡走了过来,顾天鹏赶紧停车打问:“老乡,碾子村怎么走?”
那老乡见问就说:“你顺着这条路走,转过那个山弯就到了。”
“谢谢你,老乡。”
告别老乡,他们继续前行。转过山弯,果然看见靠堐的一块巨石上赫然刻着“碾子村”三个大字,字用红油漆瞄过的,显得很有气势。再前行大约三十米就看见一个院子,院子里人不少。顾天鹏想,这院子大概就是德明家吧,他们捡了个空地停好车准备向院子走去。这时一阵清风迎面扑来,泥土的芬芳中夹杂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花香
“哪来的花啊,这么好闻,带点甜甜的香味儿。”外甥女用她那女孩儿家特有的敏锐用目光四处搜寻着,突然手指着山上:“你们看!花儿,满山都是。”
大家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山粱就像铺了一层淡淡的霜雪,满山二洼全是,山根儿也有。顾天鹏有些奇怪,杏花谢了,桃花是粉色的,这树上开的是什么花儿?梨花?不像,梨花是雪白色的,这种花儿没有梨花的白,但在花心处似乎还夹杂着一点淡淡紫色。顾天鹏问:“姐夫,你说那树上开是什么花儿?”
还没容姐夫开口,苗芳说:“我见过,是苹果花。”
“啊,这么多啊!”顾天鹏说“怪不得一进村口就显得气势不一样,八成是苹果示范村。”
这时,德明和德凯快步走了过来,德明大声说:“姑舅来了,你们都来了?”
顾天鹏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德明,觉得德明和十几年前判若两人,黧黑的肌肤,与岁数不相称的面容,上身穿一件深灰色的西服,胸前别着一朵花儿。一只袖子却是空空的随着风微微摆动。他赶上前去与德明握手,德凯站在德明身后不说话只是一味傻笑。顾天鹏把手伸向德凯。
握完手,他们一行随德明兄弟走进院子,这是一个长方型的大院子,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院子里摆放了十张桌子做喜宴用。新娘子还没有到,德明就把他们领进了新房旁边德凯的住处。这个房子是套房,由三间房子连成,中间是客厅,左边是厨房和大卧室,卧室里有一盘炕,德凯说这是他和老婆住的。右边房子隔成两间是俩女儿的卧室。顾天鹏说:“哟,德凯,不错呀,赶上城里人了。”
德凯不回答只是傻笑。顾天鹏问德明:“看来你们的日子不一样了,啊?!”
德明说:“是呀,是呀,自从栽了果树有了收成日子就好了起来。”
一行人落座后,顾天鹏问德明:“姑舅,你这胳膊……”
还没等德明张口,外面就有人叫:“德明,新娘子快到了,赶快把红包准备一下。”
“哦,来了,来了。”
德明应声走了出去。德凯见问就向顾天鹏讲述了德明胳膊受伤的原因,从德凯断断续续的讲述中,顾天鹏知道了德明胳膊受伤的大概经过……
原来,德明的父亲去世后,他们拉回了遗体,在给父亲换寿衣时发现了父亲兜里的五千多块钱。德明感叹道:“顾天鹏一家真是好人,咱爸歿到人家了,人家都没翻一下咱爸的东西,钱还是回到了咱们的手里。咱以后要有能力了可不能忘了人家的恩情。”
一世随心月里翩,
三生有幸恋故缘。
相思不尽西楼梦,
举案齐眉对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