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面胶】
　　
　　 镜子前，营业员小李仔细地往脸上涂抹着一种粉红色的泡沫。瞬时间，她脸上鲜花般的笑容凝结定型了下来，红润有色。
　　 大街上，小李骑着一辆红色的自行车，脸上的微笑可爱而迷人，招惹得无数男青年向她行注目礼。
　　 商业大厦里，一个穿着一身中山装的，显得有点儿灰头土脸的老大爷蹒跚着脚步向小李所站的柜台前走来。老大爷对热情微笑着的小李礼貌地点了点头，说道：“小同志，请问你这有助听器卖吗？”
　　 老大爷雷鸣般刺耳的声音，特别是他的一个“小同志”的称呼，使得小李心里很不痛快。她也故意大声地冲着老大爷喊：“老人家，请说大声点，听不见！”
　　 其他营业员在一旁听了，一个个抬起玉般雪白的小手，捂住了嘴巴，吃吃地笑。小李的脸上仍是堆满了灿烂的笑，因为硬憋着心里的狂笑，所以嘴唇紧闭，脸上更显红润，瘦削的肩膀也一耸一耸地，腰肢不停地扭动。
　　 “还是你脾气好，闺女！我耳背，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声音别人能不能听见。说太大声了怕吵着人家，说小声了又担心人听不见。”老大爷看着小李脸上热情洋溢的微笑，口里大声地念叨着，“请问你这儿有没有老人用的助听器啊……”
　　 还未等老大爷说完，营业员小李便稍一弯腰，随手从明净的玻璃货柜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一把摔在了老大爷面前。老人没再说下去，他双手颤颤巍巍地拿起小纸匣子，用粗笨地手指拨弄了半天，仍是没法打开。
　　 营业员小李微笑着站在一旁看着，她忍不住抬起手来也捂住了那张樱桃小嘴，几乎要笑出声来。她看了一会儿，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了，便劈手夺过了大爷手中的小盒，纤指轻盈地打开了盒子，将里面的助听器用有如葱白的细指给拈了出来，塞在了耳背的老大爷手里。
　　 老大爷抬头看着凝固在小李脸上的笑容，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粗笨地把耳塞塞进了耳洞，手里鼓捣着银白色的助听器械。鼓捣了半天，却不懂得怎样去开启使用。他再一次抬起头，一脸茫然地望着双手抱胸，一脸热情笑容的营业员小李。
　　 小李夺过大爷手中的助听器械，随手一拨弄，红灯就亮了起来，然后再一拨弄，把声音调到了最大。小李张开小嘴，对着助听器械大声地问了一句：“大爷你现在能听见声音了吗？”
　　 老大爷顿时打了个激灵，全身猛然间颤栗了一下，慌忙说：“太吵吵了！”
　　 一旁的售货员们包括小李自己，再也忍不住张大了嘴巴，放声大笑了起来。
　　 老大爷看着周围的人笑着，也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又对笑得前俯后仰的营业员小李说：“闺女，这个太吵，能不能麻烦你给换个质量稍微好一点的啊？”
　　 小李强忍住笑，恢复了原来迷人的微笑，涨红着脸大声地对大爷说：“这个是这里最好的了，再好的只能去外国买了！你要真能买得起，我让人给你空运去？”说完，小李又一次用手捂住了嘴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仍是那副热情甜美的微笑。
　　 老大爷再一次感觉到茫然了。
　　
　　 【一个溺水者故事的延续】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湘江里的水发疯似的暴涨了起来。我静坐公园一角的亭子里，望着滚滚江水凝神发呆。
　　 一个穿戴整齐的小伙子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走上了跨江的狭窄的木桥上，看得出他有些行色匆匆。猛然间，他的脚不知怎么给绊了一下，一个踉跄从没护栏的小木桥上跌入了水中。我的心一惊，只见他的手在浑浊的水里胡乱地划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抗争不过洪流，被滔滔江水卷走了。
　　 几个小时后，他的尸体被消防人员打捞了上来。大盖帽们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一个湖南籍的身份证，一个武汉大学的毕业证书，还有为数不多的几块钱。看着这些东西，围观的人纷纷展开了议论。
　　 一个领导模样的老者双手操在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说：“肯定是失恋了，跳江自杀的！现在的年经人啊，总是把爱情看得太重，这种重量往往超过了生命的真正意义！唉，可惜了……”
　　 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手里夹着一支香烟，接过了话茬，说：“这个小青年可能是把事业看得过重了。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工作而自暴自弃的大有人在。”
　　 站在旁边的一位戴着厚厚镜片的老先生扶了扶眼镜，也加入了讨论。只见他带着长者的口吻说：“现在的大学生都不包分配了，这小伙在大学期间一定是没好好学知识，整天想着恋爱去了。出了校门后又眼高手低，好的工作不适合做，累点的活又不想干。原本雄心壮志离乡背井地要闯荡出一份大事业出来，可如今四处碰壁，吃饭的钱都所剩无几了，他无脸见江东父老，正好乘着这滔滔江水将生命付诸东流……”
　　 显然后一种解释是最有说服力的。所以大家都点头称是，甚至有人为此观点提供了鲜活的证据，说看见这小伙这几天一直在湘江边徘徊……
　　 听着这些，我的心不由低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