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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归宿


作者:执手今生 秀才,1626.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561发表时间:2014-07-22 19:05:30

归宿 溪水一样的日子,在张习、兰儿和山草的忙忙碌碌中流淌着。
   张习在村西又承包了几亩地,想盖八个高标准的蔬菜大棚。为了增强大棚的抗风雪能力和防锈蚀性,提高透光率,张习一咬牙,一跺脚,拿出两年来和山草一起辛辛苦苦种菜、卖菜攒下的五万元钱,又从镇上的信用社贷了五万,选择了最好的大棚材料。拱架用的是热镀锌薄壁钢管,裙膜和顶膜都是既抗拉又耐老化的塑料薄膜。经过十几个工人半个月的紧锣密鼓,八个大棚终于雄赳赳、气昂昂地立起来了。看着眼前齐刷刷的一排漂亮的大棚,张习感觉胸腔里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是什么呢?是成就感,是喜悦,是希望。山草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自己施展才能的天地更宽了,更大了,光想想,心里就亮堂堂的。别的能耐没有,勤劳也能致富,咱勤劳,还肯干,又不怕吃苦,还愁日子不红火?
   “兰儿商店”基本上用不着张习操心,由兰儿一个人经营打理,缺什么货了,只要她打个电话,便有人送货上门。收入自然也全是兰儿把着,至于多少,张习也从不过问。
   张习和山草的工作岗位就是那些蔬菜大棚。扩大规模后,张习从村里招来了二十几个员工,负责蔬菜的播种、浇水、薅草、施肥、采摘、看管等日常事务,既为这些人提供了就业机会,也减轻了山草的工作量。张习每天都要按时到县城给定点饭店送菜,山草就负责员工的管理。有些年龄小的员工一口一个‘经理”地叫着,虽然山草有些不好意思,但从内心里她还是很喜欢这个称呼的。
   山草以张习妹妹的身份进入这个家已三年了。她渐渐把自己看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虽然张习与她并没有血缘关系,她只是张习二爷爷的养孙女。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她已没有其他亲人,张习就是她最亲的人。而兰儿,张习的媳妇,她的嫂子,也是她愿意亲近、乐于亲近的人。可是山草感觉兰儿对自己总是不冷不热的,尽管没有明显的矛盾冲突,但她总感觉嫂子并不待见自己,两人之间仿佛立着一堵无形的墙。山草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想起那天张习对她说的话,兰儿或许是那个给李玉满写了匿名信的人,不然,自己离家出走后李玉满不会知道自己的下落,也不会向法院起诉和自己离婚并要求赔偿,自己也不会走上法庭,再一次揭开内心里的伤疤。好在法院最终判决自己和李玉满离了婚,自己终于成了自由人,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说到底,自己还是应该感谢那个写了匿名信的人。可是这个人真的是兰儿嫂子吗?可她写这封信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难道她是想让李玉满找到自己,把自己接回去?她并不想自己留在这个家?山草经常一边在大棚里转悠,一边想着这些心事。
   这一天,张习又去县城送菜了。山草来到一个大棚里察看情况。这一茬韭菜又长起来了,绿油油、鲜嫩嫩的,泛着油亮的光。五婶正蹲在地上,拔长在韭菜中间的草,看到山草进来,忙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山草叫了声“五婶儿”。五婶放下手中拔出来的几根青草,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腰肢,又在围裙上胡乱地擦了一把手,看看其他人都在远处忙碌,便压低声音说:“山草侄女啊,五婶想跟你说个事儿。”
   “啥事啊,五婶儿?”山草看她有些神秘的样子,感觉很好奇。
   “你来咱们这个村也有几年了吧?”
   “嗯,快三年了。”
   “那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二——十?”
   “哪儿啊,五婶,我都快二十五了!”
   “哦!看起来还真不像,好好打扮一下,说你十七八都有人信。五婶多多少少听说你以前的事了。知道侄女过去是个苦命人。不过现在好了,你张习大哥对你可不薄,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呢。”
   “是啊!五婶。要不是我哥,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流浪呢!”
   “那你今后有啥打算哪?不能总这样和你哥嫂在一起住哟!我可听到一些传言啊,说你嫂子怕你哥和你……反正我不信!张习和兰儿都是五婶看着长大的,谁是啥样子的人我知道。你呢,人老实,稳重,心眼儿好。我正寻思着给你介绍个对象。”
   山草心里忽悠一下,她还真没想到五婶说的是这个话题。自从和李玉满离婚后,山草感觉一身轻松,全身心地投入到棚菜种植当中,跟随张习干得热火朝天,从来没想过再找一个人把自己嫁出去。五婶说的传言是真的吗?那岂不是自己给张习哥带来了麻烦?
   “五婶,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不想再嫁人了。”
   “那哪行啊!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是个过来人,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总归是孤单。我娘家有个侄儿,今年二十七,和你正般配。人老实,又仁义,就是家里穷了些。可是日子不是过起来的吗?你们俩要是到一块儿,肯定错不了!”五婶眉开眼笑,仿佛看到山草和她的这个侄儿已经过上了好日子。
   山草犹豫了。她何尝不想找到一个真正的归宿呢?现在自己毕竟是寄人篱下。这三年来,在张习家里住着,白天还好,可是到了晚上,人家小两口同住一室,自己形单影支,孤独感不是没有过。再说,总在哥嫂家,也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自己真正需要的,不仅仅是个稳定的居住之所,更是一个心灵的归宿。这些年活得太不容易,心里并不踏实。
   “五婶,让我考虑一下吧。”
   五婶看出山草的心思有点儿活了,于是趁热打铁,“还考虑啥?干脆明天我就让我侄儿过来,和你见一面。你相看相看,要是不反感,就处处对象。你看行不?”
   “那好吧。不过这事儿先不要让别人知道。”山草叮嘱着。
  
   五婶介绍的小伙子叫刘山。一米八的大个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初中毕业当了两年兵,从部队回来后,先后在县城里找了几份工作,干了几年都不是很如意,如今在镇上的一个木材厂当保安,一个月挣千八百块工资,补贴家用。刘山上有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下有弟弟妹妹,都在上学,他是家里的长子,肩上的负担确实不轻。不过山草对他第一印象还不错,一看,就是个实诚人,于是答应了交往。
   一来二去,山草和刘山处对象的事就让张习知道了。张习心里暗涛汹涌,心潮澎湃。从第一眼看到山草开始,便喜欢上了这个看起来柔弱但骨子里透着坚强的女子。那是他失去初恋的女孩以后,再一次从心底里萌发喜欢和爱的情愫。那时候的山草,还是一个受气的小媳妇。张习还是一个走村串巷招揽生意的锔补匠。莫名的喜欢,让张习的心里长满了草。可他知道,山草是有家的人,自己也是有家的人,就算喜欢也只能埋在心里。谁知天意弄人,山草经不住丈夫的殴打离家出走了,而他竟然在山草流浪的时候遇到了她,更不可思议的是,两个人还是兄妹关系。张习庆幸喜欢的人终于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可他也难过,这个女人只能做自己的妹妹,而不能像心里想的那样。当他得知五婶给山草介绍了对象,而山草与那个刘山像谈恋爱一样交往起来,他的心顿时乱了,痛了!
   金龟西坠,天边的晚霞像红灿灿的火苗在燃烧,烧得张习心里更加燥热。张习独自愁苦地坐在山岗的大青石上。这个地方,是给他留下温馨记忆的地方。在这块石头上,他赢得了人生第一个吻。那时候他十八岁,赵梅十六岁。赵梅是师傅赵庆的孙女,从小就聪明懂事,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青春的懵懂悄悄来临,当爱的渴望启开各自心扉,两个人既害羞在一起,又期盼在一起。终于在一次拾柴的时候,张习和赵梅把各自的初吻献给了对方。缠绵过后,俩人背靠背坐在这块大青石上,仰望着天空,憧憬着未来。那时、那刻,张习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后来,村支书的女儿兰儿频繁地闯入自己的视线。再后来,赵梅和兰儿一起挖野菜的时候,不慎掉进了一个十几米深的大水井里,当场身亡。再后来,师傅赵庆悲痛欲绝,得了一场大病黯然离世。再再后来,兰儿对他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张习曾经无数次地悲叹自己的命运,为何命中有那么多不幸和难以预料的事,他甚至隐隐觉得赵梅的死与兰儿有关。和兰儿结婚十年了,他从来没有幸福甜蜜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俘虏,做什么都是被动的,都是被迫的,都是无奈的,就算兰儿主动投怀送抱,他也提不起兴趣,只是敷衍、应付,甚至有些恐惧,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前几年,他宁愿走村串户去当锔补匠,也不愿意留在家里。那天,流浪了一个多月的山草跟着自己回家,走到这里歇息的时候,无意中的对话,竟让山草找到了爷爷的家乡,而张习也得知了二爷爷的下落,而且机缘如此巧合,彼此竟是一家人。当时两个人激动得无以言表,情不自禁地相拥而泣。那情、那景,早已定格在了张习的脑海中。他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脑海里把它们翻出来,细细品味。那天,山草伏在他的胸膛上失声痛哭时,他搂着这个女人心里五味杂陈,他觉得自己有生以来又一次找到了幸福感。他觉得山草就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三年来,每天和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算再忙再累,能看到那张朴实可爱的脸,能听到她亲昵地叫一声“哥”,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可是如今,山草和别人谈起了恋爱,也许不久,她就要离开自己嫁给那个人。没有了山草,生活的天空就会回到原来那灰暗的色彩,人生将再一次失去动力……
   张习把双手十个手指叉入头发,把头埋进双肘之中,痛苦地缩成了一团。
  
   连日来,山草看到张习脸上越来越憔悴,看到了他眼里不时流露出的忧郁目光。相处这么长时间,她已了解了张习的脾气和秉性。自从自己和刘山交往后,她就感觉到张习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变得脾气有些异样。
   “哥,今天我和你一起去送菜吧!”
   “不用!”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在棚里转转看看的。我看你这些日子好像有心事,我怕你开车出事。”
   “我能有啥心事,没事儿。”
   “我还是不放心……”说着,山草打开了车门,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走吧,我给你当保镖。”
   张习没有说话,一拧车钥匙,车发动了,在他的操纵下顺着水泥路朝县城方向开去。
   “哥,这些日子你咋了?”看着张习皱着的眉头,山草小心翼翼地问。
   “没咋的啊!”
   “我不信,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不爱和我说话了,你的脸色很不好看,是不是得病了?”
   “是,心病。我——我看到妹妹要走了,心里难受。”
   “谁说我要走了?”
   “你都处对象了,还不是想走?”
   “哥,这可是你的不对啊!我就算嫁了人,也可以还在这里干活呀!”
   “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你不一定会有自由。”
   “呵呵,哥,你想的太多了。再说了,我和那个刘山还八字没一撇呢,未见成不成呢!”
   “和他不成,既然你想嫁人,早晚你就会走。”
   “听你这话,你不想让我嫁人哪?”
   “我……”
   张习欲言又止。山草的心里隐隐地痛了一下,她何尝不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呢?可是,他只能是哥啊。
   “唉,说实话,我也不想嫁人……”山草望着车窗外,眼神迷离,好像在自言自语。
   “山草,我过去和你说过你嫂子兰儿的事,我不喜欢她,不爱她。”
   “你是不是还怀疑赵梅姐的死与嫂子有关?”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这么多年来,我对她一点爱的感觉也没有。我不喜欢她的霸道,她的自私,她的不安分,还有她的坏心眼儿……”
   “可是,生活这么多年了,你没想过离开她吗?”
   “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一定要和她离婚。”
   “哥——,就算你离了婚……”山草忧郁地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前方。
   “山草,你和哥说句实话,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我眼里,你是世界上除了爷爷之外对我最好的人。如果没有你,不会有我的今天。”
   “那,那你对我有其他感觉吗?”张习说出这话,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其他感觉?你是说……”
   “你觉得我是一个值得你托付一生的人吗?”张习怕山草不理解自己的心思,冲动地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哥,你是问,我爱不爱你吗?”山草脸颊绯红,小声地问。
   “嗯。”张习的心“砰砰”乱跳,他不知道山草回答的结果是“爱”还是“不爱”,他害怕她说出来,又盼着她快说出来。
   “哥,我觉得爷爷给我起的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好。山草,不但要经历风吹雨打,还要自生自灭。难怪我这么命苦呢!从小被人抛弃,现在也不知道爹娘长啥样,幸好遇到了爷爷。可是命运欺负我,它让我失去了爱我的爷爷,让我遇到人贩子,让我嫁给了一个混蛋,还让我遇到了……要说幸运,就是老天可怜我,让我遇到了你。我也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不是爱,也许开始是信任吧!当初,我把要离家出走的消息只告诉了你。我流浪的时候也想到过你。我从山上听到你招揽生意的声音,就毅然决然地跑下山去找你,后来还死心踏地跟你回了家。这三年来,我真的很欣慰,每天能和你在一起干活、说话、一起吃饭。可是有时看到你和嫂子在一起,我就心酸,我就有种异样的感觉,我羡慕嫂子,我……”山草说着说着,嘴角不禁搐动起来,眼里浸满了泪水,模糊了的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了,不得已扭过头去,用袖口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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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人的一生,兜兜转转间,似乎总有或明或暗的线,暗中左右着命运。文中的张习、兰儿和山草,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微妙而复杂。山草与张习暗中互相倾慕,但止步于世俗与道德的门槛外。而兰儿,这个性格自私霸道的女子,竟然没能抵挡住初恋对她的再次回眸,毅然选择了离婚。两个相爱中的人终于走到了一起。作者的文笔简洁干练,情节铺陈合理,人物形象鲜明立体。立意深刻富有哲思,细节紧扣主题,带有宿命感的标题,看似迷信,实则在细节勾画处不动声色地揭示了所有因缘际会的起因。文章收尾处,兰儿的疯癫,加深了主题的深度,让读者心头一紧之后,恍然开悟:心术不正,自作孽者,必将受到应有的惩戒。作品在跌宕起伏张弛有度中,将一干人物形象描画得入骨三分淋漓尽致。一篇意蕴丰沛,形象饱满,来源于生活却又有着精准独到内蕴提炼的佳作!推荐共赏!【编辑:紫玉清凉】【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40723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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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4-07-22 19:09:39
  执手的文字最让人念念不忘的就是干净。情节不拖沓,语言简洁明晰,对人物形象的把握尤其到位。不刻意去美化或者中伤主人公,就那样自然而然,从容而叙。反而让人对文中的人物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欣赏佳作!祝创编愉快!
紫玉清凉
回复1 楼        文友:执手今生        2014-07-22 19:17:59
  谢谢紫玉精准美编,过奖了!欣赏你的鉴赏水平,更欣赏你的小说,那篇绝品很打动人心,向你学习!
2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4-07-22 19:18:38
  说起归宿,文中给出了十分精彩的诠释。无论兰儿,山草还是那个未曾享受甜蜜生活的赵梅,她们的归宿其实都有着必然性。这些必然性,往往取决于她们的性格和人生事件的抉择上。精彩厚重的文章,问候执手今生!
紫玉清凉
回复2 楼        文友:执手今生        2014-07-22 19:39:26
  的确,性格决定命运,每个人命运中的起落沉浮都有一定的偶然性,也有一定的必然性。辛苦了,祝福紫玉,拥抱老朋友!
3 楼        文友:九疑樵夫        2014-07-22 21:10:48
  人物丰满,感情细腻,情节引人入胜,故事精彩纷呈,拜读老师大作,问好!
闲时喜欢舞文弄墨,聊以自慰,已经在网站及报刊杂志发文近百万字。
回复3 楼        文友:执手今生        2014-07-22 22:27:09
  谢樵夫来访并鼓励,祝一切安好!
4 楼        文友:断肠崖居士        2014-07-26 10:19:11
  《归宿》这个命题意味深长,山草和张习的善良使他们有了好的归宿。那么兰儿呢?她虽然自私,心眼儿也有点儿坏,但她毕竟还是为了爱……也许,这又是一个伏笔,山草的故事还没有完;也许,给作者留下更多的想象空间!赞!
情动便近断肠崖 无情真乃大丈夫
回复4 楼        文友:执手今生        2014-07-26 18:12:29
  看来故事还得继续呀!谢谢老师阅读拙作,并给予了细致的指点,拜谢!
5 楼        文友:远方的路        2014-08-07 19:18:31
  我也来拜读学习一下。
回复5 楼        文友:执手今生        2014-08-07 20:01:31
  欢迎文友来访,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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