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征文·旧时光】有时,爱太浓也会成为伤害(外一章)
二十一岁那年,我做了母亲。面对这么个小小人儿的到来,有些手足无措,一直在父母兄长的呵护下生活,即便结婚了,也都是老公照顾我,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个大孩子,我该怎样去爱这个小小孩儿呢?
虽然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去爱他,怎样做才算爱他,但,我真的很爱他,很爱,很爱。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一生下来,我的奶水严重不足,他饿得嗷嗷哭,我也跟着哭,比他还大声。母亲说,你不能哭,你一哭就更没奶水了,连漱口的奶都没了。我就生生地噎了回去。母亲给我弄了很多治没奶水的偏方,吃到我恶心得直吐,均不见效。母亲甚至迷信得把来下奶的人带的钥匙要来了煮水让我喝,说可能是她们把我的奶水带走了。为了那个小小孩儿,我端着那碗浑浊浊的水一饮而尽,可依旧无济于事。
就这样折腾了一个多月,最后决定放弃母乳喂养。那一刻,我的心特别的疼,特别的内疚。我觉得我特别得对不起孩子,我不配做一个母亲。
我总是怕孩子饿,母亲冲的奶粉我总是觉得太稀,小声嘀咕:就搁水糊弄我儿子,成天就灌个水饱。母亲不在的时候,我就偷偷地把奶粉冲得很稠,看着儿子捧着奶瓶,听着他“咕咚咕咚”地喝,心里想:我可怜的孩子,可算是吃顿饱饭。可当天夜里,他瞪着眼睛拧扯着小身子哭,哭累了就吭哧,给奶粉也不喝,怎么哄也不睡觉。我吓坏了,不知道他怎么了。母亲比较有经验,问我是不是她出去的时候我给孩子冲奶粉了,我如实回答。母亲说,奶粉冲得太稠了孩子不好消化,这是吃硬了,胃难受不肯睡。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爱得太浓,会成为伤害。
听很多人说,喂奶粉的孩子较母乳喂养的孩子皮肤会干燥一些,要常洗澡。母亲每隔两天才给他洗一次。我怕委屈了他,母亲不在,我就想偷偷地给他洗。我用手试着水温,觉得水热热的会舒服,恰巧母亲及时赶回。她用胳膊肘试着水温,问,你是要给孩子洗澡还是要给鸡褪毛?我又吓得一生冷汗,我差一点就又伤害了他。
儿子出生在十月份,气候一天天得变冷。只要我稍觉有些冷,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给孩子多穿衣服,晚上多盖被子。结果不出几日,儿子就“次马虎”拉瞎、眼边子通红。母亲说,捂着了,伤热了。哎!因为爱他,我又伤害了他。
父亲给我下了一个定义,他说我走进了一个爱的误区。爱得太多、爱得太过也会造成伤害。他还告诉我:爱到八分总相宜,留下两分给自己。那个时候我不太理解,一个母亲,全力以赴、倾其所有的爱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对吗?
这些天一直在看电视剧《北京青年》,里面的何东,他的妈妈非常的爱他,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妈妈这是为了你好啊!她为他安排好了一切,上学、就业、女朋友……可何东不快乐,因为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要重走一回青春,他辞了公务员,去餐厅做服务员,他的妈妈为了让他回心转意回原单位上班,居然在餐厅当众给他跪下了。她那一跪,是因为她深深的爱着她的儿子,可那一跪,却也深深的伤害了他的儿子。
在那一刻,我忽然理解了爸爸说的那句话:爱到八分总相宜,留下两分给自己。那留下的两分即是给自己的,也是给你所爱的人一个自由的空间,一个回旋的余地。
一直以为,爱,是最美好的。可是,爱,有时也是一种伤害。爱要适度,才会以最美的姿态绽放出它最迷人的光彩!
遥远的怀念
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语文书中知道了雷锋的故事,音乐课上学会了《学习雷锋好榜样》这首歌。
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每想起雷锋、唱起这首歌,整个人就处于亢奋状态。就想冲到大街上,逮谁帮助谁。就特遗憾,为什么遇不见白发苍苍、拄着拐棍要过马路的老奶奶,我好搀着她过马路;为什么遇不见因顽皮贪玩而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孩子,我好把他送回家。即使是在校园也在心里期盼,为什么同桌淘气时不把桌椅弄坏,我好去修;为什么他踢球时不把玻璃打碎,我好去补……
可遗憾成为了永远的遗憾,期盼的也一直没有成为现实。我一直没能成为雷锋一样的人物。现在想来,年幼的我,想学雷锋是假的,想得到表扬才是真的。
可是就在我们小镇上却有一个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活雷锋。
他,是一个傻子。这样说,丝毫没有诋毁他的意思。他确实是一个严重的智力障碍患者,被这个小镇上的人称之为傻子。
他叫二牤子,高高的个子,眼睛每天都是肿的,只剩下一条缝。让你看不见他的眼白和眼仁,说话时吐字也不太清晰,总是不能很好地用语言来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汽油味儿,因为他嘴里整天都叼着一个沾满汽油的抹布。不知为什么,他及其喜欢那个味道,据说是离了它活不了。他的家人在我们小镇是很有名望的,爸爸妈妈、哥哥嫂嫂都具有良好的教养和一定的社会地位。
那时的我不知道他确切的年龄,只记得他想读书,每到寒暑期结束刚开学的那一段日子,他都穿戴整齐、像模像样地背着书包在学校的门口徘徊。下课了,一些胆大的同学就出去远远地围观他,起初都很怕他,怕他会打人。可他对每一个人笑。说实话,他笑起来比哭都难看。他会打开书包,把他的笔、本分给那些同学,含糊不清地说:“不尿(要)、不尿(要)了,不念秃(书)了。老师们知道了就会说:“你们看,二牤子都知道学雷锋做好事呢!你们更应该这样。”
上学的路上有一条水流沟,雨季来临的时候,就不知了它的深浅。胆大的、高年级的学生大步一迈就跨了过去。而胆小的、低年级的学生虽着急却迟迟不敢迈脚。二牤子是不认识表的,可他却能在准确的时间内出现在这条小路上,把一个个没有家长接送的学生用腋窝夹着,一大步就迈过那个水流沟。那些个赶时间上班的家长就会说:“哟,二牤子,学雷锋做好事呢!你明天还来吗?你要来,我就不用这么急着赶了。”这时,二牤子就会露出他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含混不清地说:“癌(来),我癌(我来)。”
小镇很小,每当我去街里的书店或是商店、电影院的时候,总是能看见二牤子的身影。有时是见他弓着腰帮拉煤的工人推煤车;有时是见他帮来镇里的农村人扛重物;有时是见他做交通警察指挥交通的样子,哦,原来是有一群小孩子过马路,他作势让对面的车辆停下来。样子滑稽却不失可爱。电影院散场的时候,他也会帮助维持秩序,让老人和孩子先走,嘴里喊着:“后、后、后!”大概是让成年人后走的意思吧。最有趣与难忘的是过年,那时大街小巷都会有许多秧歌队,他会拿个棍子装孙猴儿的样子帮着打开场地,而后又会绕道场外,让看不见秧歌的小孩骑在他脖子上看。
那个年代,他是我们小镇的名人。人们都说:“别看二牤子傻,可是个活雷锋啊!好人!
上初中的我忙了起来,似乎有几年没见二牤子了,最后见他那次是我初中毕业那年。走亲戚,在车站遇见了他。可却见他拽小姑娘的衣服、撩拨中年女人的头发。我诧异得不得了。后来听人说,他喜欢汽油的味道,每天都要叼着那个沾满汽油的小抹布,家里人怕他被汽油烧坏了,就控制他。他去出租车厂向那些司机要汽油,那些个等租活儿的司机闲着无聊就逗二牤子,啥都教他。他照做,就给他汽油。
我感到很悲哀。学雷锋的人少了,不做好事倒也罢了,怎么还教着人学坏呢!我们的社会不是在进步吗?想想看,在今天,走在大街上,如果看到一位老人摔倒了,有几个敢去扶的?都怕扶起来说不清,怕挨讹。如果看到有肇事的车辆撞了人,同是开车的司机都绕着走,有几个敢下车把伤者送往医院的?都怕伤者伤得重自己说不清,怕自己做了好事反被当成肇事者。人与人之间多了冷漠,少了那种雷锋精神。“小悦悦”事件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人们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都学会了“明哲保身”。
可说到冷漠,我又有几分迷惑与纠结。当非典袭来、汶川地震、南方雪灾的时候,又有多少人捐钱捐物甚至亲身前往。或许做好事与做好事是不一样的吧。
适逢雷锋去世五十周年之际,国人又掀起了学雷锋的热潮。提起学雷锋,我就想起了二牤子,心中就会生出一份怀念。其实,在二牤子的概念里并没有雷锋这一人物,他只是本着自己的简单、纯净、善良、真诚去自然的做一些事。那份怀念,对我来说,是那样的遥远,却又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中。
我想,如果我们每个人的每颗心灵,都以简单为主,纯净为辅,那么它所跳跃出的旋律必定能谱出最美的乐章。如果我们每个人的每一张脸,都用善良打底,再涂抹一层真诚,那么它所绽放出的笑容必定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我怀念那遥远的年代,我怀念那旧日时光,我怀念那最初的二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