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韵作家专栏】乡村人物素描(小说)
一,五婶
五叔年轻时长得帅气,在村里小有名气。他念过高中,写得一手好毛笔字,逢年过节,村里人都会找他写个门联之类的讨讨喜气,叔还能说会唱,二胡拉得出神入化,五叔是个文化人,出过远门,坐过火车坐过游轮,要是不看个子,真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只可惜个子太矮,把脖子抻到最直,还是差点才到一米五。
五婶是个典型的村妇,膀大腰圆屁股肥,行事大大咧咧泼辣。婶和叔为一对前世的冤家对头,打打闹闹凑合着过了二十多年,婶替叔生了二个儿子,一个女儿。阴差阳错,又瘦又小的五叔却娶了个五大三粗身高马大的媳妇。五婶一米七八的个头,壮壮实实地,往你眼前一站,就像黑铁塔一般。扒坑抹墙、赶车扶犁都是把好手。用村里人的话说“都能当骡子马使唤了”。开始五叔自持男子汉,对家里的第一把交椅想抓住死死不放,只一个回合,被五婶像拎小鸡一样扔到了院子里,从此对五婶谈虎色变服服帖帖。
家里大事小情都是五婶媳妇的事。村里出现了打工热潮,五叔也出去打工了,五婶一个人在家种地、养猪,按理说应该相安无事。可是出了大事,开始五婶还不相信,打死她也不相信,五叔居然和一个发廊女私奔了!
村里人都说,就五叔那个熊样,会有人看上他?不就是看上他兜里的花花纸了吗?他们肯定长不了!
气大火大的五婶岂肯罢休,一路诅咒着去了工地,不想五叔人去楼空,五婶哭着悻悻而归,自从五婶出去寻找五叔,猪圈就没清过,猪粪都堆到猪槽边了,回到家的五婶看着着急,趁着天没黑,就赶紧拿着铁锨去清猪圈。刚铲了没几下,她就感觉天旋地转,头像要裂开了一样,她想喊人,还没等喊出来,就一头栽到猪粪上。这一栽,五婶再也没起来。
村里人都说她活得太累,死得也太窝囊了。
二、民工小李
十床是个民工,被七八个身着破烂的脏兮兮的带着一身泥土的农民工送来的时候满脸是血。
他是在工地帮着人家烧锅炉,发生了爆炸,溅伤了眼睛。
后来来了一个胖胖的工头,撂下五千块钱就走了,再后来没有一个人来看他。
医生说必须手术,但是有风险,让他家属签字,那个被称为小李的民工说老婆离这里好几千里,来不及了,再说家里也离不开,我自己签字吧!
出了手术石,他的眼被蒙上了厚厚的绷带。
小李很健谈,也很乐观。他说他是工地上最受欢迎的人。一是勤快,二是憨厚,干什么活也不惜力,比如要加班了,工头一吆喝,立即遭到一致的抗议,无非就是提条件加薪,工头的脸扭曲了,脏话就像喷粪一股脑地喷出来,当然前提就是每个人加一顿夜餐。这个时候,只有他默不出声,时间长了,工友们就骂他内奸,他总是憨厚地说,出门不易,老板也不宜,都为了挣钱,就将就点吧。
倘若有的工友出了急事,无论是谁,只要和他打声招呼,剩下的活他就会给干,每次都会让老板和工友满意,在工地上,他就是打补丁的,哪里需要就去那里。
出事的那一天是国庆节,他记忆犹新,老板从工地上把他抽调出去烧锅炉,烧锅炉的老黑得了阑尾炎去了医院,也就是刚刚接手不到半小时,锅炉发生了爆炸,飞溅的热水和铁渣让他瞬间失去了光明。
或许小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睛的失明,很安静泰然,默默配合护士,输液扎针,脸上竟一直荡漾着恬静的微笑。
手术后的小李头上蒙上了厚厚的绷带,可是他竟然行走如飞,从病房到卫生间,他来去匆匆好如完人。
小李自己不知道,老板只来了一次,丢下一万块钱的押金就没了踪影,
手术的三天,小李就静静躺在床上,虽然脸上还是挂着笑容,但听满屋子都是其他病人前来探亲的家属,看得出,小李有些落寞。主治医生已经知道,他的老板已经发了话了,不管了,工地工钱还拖欠呢,至于小李,没有什么劳动合同,出了一万老板就算仁之义尽了,老板不怕,小李就是告去,也没什么证据,再说一个小小的农民工,人生地不熟的,想告也找不到衙门口的。
第四天,小李床下的烟头堆砌了一大堆,看来小李一夜未眠。
小李知道了他永远失去了光明!
那天出了手术室,摘除了绷带,可是他的眼前仍然是模糊一片。回病床的路尽管只有几百米,阿牛蹒跚着走了很长时间,坐到病床,就去掏烟,手哆哆嗦嗦的竟然没有把烟点燃,烟卷掉到了地上,他颓唐地叹了口气,蒙上了被子,人们看到,被子在抽动,他到底没有忍住哭声,整个中午,病房没有一点响动,有的就是他低低的呜咽。
据说,第二天夜里,在那个医院的六楼,一个失去双眼的小伙子,从窗口跳了下去。
三、黑叔
村里的目光都长满钉子,黑叔偏偏就是一块钢板。黑叔明白自己小名的来历。活了一辈子,讨上老婆三十几岁又死了,偷过几次邻居的黄瓜,用一斤猪肉换了一回女人的爱。
现实就这么残酷,他想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可是,上天就是和自己开玩笑。黑叔只有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了,成了一粒沙子,无法掺进村里人的眼睛。
黑叔更像一只虫子,爬在每个好人的心上。他的故事总是以寂寞作序,谁也走不进他的世界。
黑叔老了,想起从前的事儿一个劲傻笑。村里人说:他的了怪病。黑叔经常骄傲地说:他才是英雄,活得十分潇洒。
村里人见他真的老了,才放心对他笑笑。黑叔说:人与人,就是一种感觉,好感不会因为一根黄瓜,一次偷情而烂掉。
四、三婶
三婶是村里的美女。
三婶没谈过恋爱,却生了一双儿女,坐在老屋里,像一尊活菩萨,神情是那么丰富,幸福的蓝花瓷碗里盛着一生的歌谣。爱情有多美,她的眼睛就有多么深邃,眸子就有多么清凉。
三婶的世界呈现出的都是女人的美德月亮的光芒。
三婶究竟属于哪一个儿女,她自己也能不明白。乡下的日子是一根长长的线,她纺呀纺,像脐带总被人一刀剪断,一生也没有纺出一个新花样。
作为女人,三婶满足了,因为那么多的秘密珍藏在心底,直到死去也没有走漏风声。
五、父亲
远远地,我看见父亲穿行在阳光的丛林里,阳光总是跟着父亲在赛跑。阳光在村头打转,把父亲的脚步挤乱。此刻,我不知道他腰里别着把镰刀上山干什么,弓腰下地,阳光也跟着弯下腰。
阳光从父亲的身旁挤过来,落在院子里,父亲把牛羊清点了一遍,然后将一把青草交给它们,看了看吃得沉醉的牛和羊,顶一身阳光离开了。
这时,我不清楚父亲又想起了什么,阳光总是把父亲的心思搅乱。很多时候,父亲就这样沉默着,像一座山。沉默着做完一天的活。
父亲像大树上一颗不说话的果子,慢慢变老。阳光新鲜地活着,把父亲紧紧包围。
六、山爷
酒壶。旱烟袋。一把锄头和一条狗。
三爷惬意地眯着眼,热辣辣地太阳像一块狗皮膏药,贴在他的脊背上。
风吻来,吹乱了他的三羊胡子,草丛里的野兽,潜伏在他的意识里,砰,砰,两只眼珠子射出子弹,山爷仰天长啸,树叶跟着震颤。一天的日子,在他的锄头上就这样悠闲而又紧凑。
三爷,陶醉在死亡地三爷,山歌子从嘴里流出来,一股泥土的味。
岁月的沧桑,山爷咬紧了牙关,汗水落地时,也湿了自己的骨头。
牙齿一天比一天衰老,锄头愉快而幸福的表情,每天都在上演。
七、铁匠
师傅,铁这家伙好硬好硬,骨头里装着火沫;师傅,再添一铲煤,铁实在顽固,死死地咬住火苗。
铁匠李三,十二岁的一把钳子把铁牢牢钳住,火炉照红了他的脸,油黑闪亮,两只眼睛看火候,老练的目光反反复复锤打着一块铁。
火星四溅,李三咯咯地笑。铁,成了镰,成了犁,成为了菜刀和钥匙。
把一块块锈迹斑斑的铁------废铁交给他,李三如同握住了一块面包或者面团,一锤下去,铁就死了,再锤下去,铁又活了。这种游戏就像把一块面团捏成公鸡或麻雀。
定数都在心里。火候不到,不要停止锤打。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是铁匠的喜怒哀乐。
敲打一生,最终仍手无寸铁。
李三的梦呓,是他的已过了河的姐姐。
他要娶杏花姐姐做媳妇,他说:杏花像他过世的娘。
敲打一生,最终仍手无寸铁。
李三的梦呓,是他的已过了河的姐姐。
他要娶杏花姐姐做媳妇,他说:杏花像他过世的娘。
欣赏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