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由于工作太忙，或是因为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绕身，亦或许是自己太懒的缘故吧？我已经有七八年没去过我朋友家里了。以前我们是形影不离的。由于各自奔命，谁都顾不上谁了。我还在心里埋怨过朋友：哼，我不去看你，你就不来看看我啊？！我也不理你。看谁能耗得过谁？气归气，可日子久了，我真的很想他。一次趁着放假我就“飞”了去。
　　 “我刚才路过你村口那座残垣的泥房前......是没人住了吗？”我吃惊地问。心也不由得揪在一起。
　　 “那个房子现在没人住了，荒废了。房子的主人，也就是那个老头，你还记得吗？骨瘦如柴的老头，在几年前的冬季孤独死去了。”朋友那么轻描淡写地说，好像这一切都很自然而然。别人的存在与否，他都不想过多了解。好像多了解一点，他自己也会掉进深渊等待死亡来临那样。
　　 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那破损的房子的画面，通过那画面我似乎看到了那个老人目光呆滞、孤独无依地蜷缩在大门口，嘴唇不停地动着，似乎在呼喊着谁，可是无人会去理会他。他颤巍巍的手无力地搭在双腿上，脸上的颊骨清晰可见，那稀疏斑白的头发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我的思绪纷飞，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我也是来朋友家，我刚到村口，就被老人雄浑而富有热情的声音吸引。
　　 “小伙子，渴了吗？渴了就进来喝杯水。如果肚子饿的话，就进来吃一点填填肚子吧！”他边说边热情地招呼我进屋。我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拉进屋里去了。他就高兴地倒茶给喝，好像我就是他的客人。盛情难却，我只好坐下，喝了点他的茶。在村子里如果有人倒茶给你，你不喝的话，他会认为你瞧不起他，所以我只好意思意思一下。我在喝茶期间，环视了他屋内四周，在中堂的墙上正中央挂着一张毛主席头像，毛主席头周围闪耀着金光，好像一轮火红的太阳。他的微笑如蒙娜丽莎那样，从大门进来便看到，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中堂旁边左右边各有两个小小的房间，两个房间门口交界处有排放有整齐的两把竹椅，那两把竹椅被磨得光亮，我猜是年代久远的缘故。中堂右边排放着一张掉了漆的长椅，长椅旁边有一种凹凸不平的桌子，由于端放的菜太多了，而且每次端放的菜都不放在同一个位置，久而久之就凹凸不平了。那是张吃饭用的桌，真像一件补补缝缝的衣服，看着就寒酸。大门是发白的木板门，被风雨折磨得不成样子。不过打扫得很干净，收拾得很整齐，真赏心悦目！
　　 “小伙子，你饿吗，你怎么都不说话呀？是因为茶水不好喝吗？”他笑呵呵地说。
　　 他的声音打断了我，然后我回头神来，看到他正用手挠自己的脑后勺，似乎很不好意思。我不敢说我一直在看他屋子陈设，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尊心，自尊心是不能伤害的。我只好撒一个小小的谎，说：“我不饿，你的茶水真好喝，我被你的茶水勾了魂，灵魂出窍了。”
　　 “呵呵呵呵”他笑得那么憨厚老实，接着说，“好喝就喝多点，我还有很多呢！”
　　 “会的，谢谢您！爷爷，这房子自己收拾的吗？”我感谢完他后，继续问道，因为看到这么整齐的屋子，心里很好奇。
　　 “是呀，我自己打扫的，每天吃完粥后我就打扫。干净让人舒服”他说着，只是没有以前刚才那么高兴。
　　 “那你的子女呢？都去打工了吗？”我接着问，想了解他的欲望更大了。
　　 他的脸耷拉着，眉头皱了皱，摇了摇头，似乎不太愿意说，好像我的话像一把锐利的刀，正刺痛着他的心。
　　 沉默着，这时我觉得空气非常沉闷，没有一丝丝的风吹过，我像是要窒息那样难受。我埋怨自己不该问他那样的问题，让他这么痛苦地想起不开心往事。
　　 他由原先的坐着变成了站着，并把手交叉在后背，不停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有时也用手满满地摸着下巴。
　　 我知道他表面虽风平浪静，内心却波涛汹涌。我在自责中，不懂怎么打破这僵局。
　　 他挣扎再三，还是决定说出来。
　　 他又坐了下来，说：“我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早就嫁了，虽然嫁到离这里较远的地方，但每次过年时她都会来看看我，并且买很多补品给我。她看到我瘦如干枯的树枝的身子，总担心我，怕我吃不好穿不暖，所以她来看我总给我买好多衣服和可收藏的菜。她总叫我去她那里住，她说去她那里后，不用我自己煮，每天都会与人煮好，我就负责拿肚子去装就好了。她说晚上可以陪我聊聊天，不会那么无聊。她最喜欢挨着我听我讲故事了，她说我的讲的故事很有吸引力，能不断激发她的联想……”他原先的痛苦稍稍缓和了，并笑着，尽管牙齿差不多全脱落。眼睛也变得清澈起来，他的眼睛里清楚地映着一个我。
　　 他的话让刚才还是沉闷的空气变得欢快起来，如同微风拂面，给人清爽。
　　 他呷了一口茶，喘了喘气，不等我发问，自个自地说下去。
　　 “我那个儿子本来也挺孝顺的，有什么东西总会留给我，让我尝尝。他小的时候我平很宠爱他，总带他出去玩，给他买玩具。他最喜欢看超人，为了给他买超人光盘，我省吃俭用，终于攒够钱，一次给他买了十几张。他看到我买了那么多光盘给他，他高兴得像兔子，蹦蹦跳跳的，晚上还在梦里直叫我的名字，真是甜到心里去了。”
　　 他的脸如彩虹般美丽，，眉毛在愉快地飞舞。咽了咽，继续说。
　　 “后来他为了娶老婆盖了一座房子，房子倒也漂亮宽敞。可老婆心眼不好，总是说我要他们给饭吃。其实我自己也有耕种的，只是我的精力不足了，人老了嘛，没什么力气了，只做一两分田，种两季。我种的不够吃，就让儿子给我一点粮食。谁知道他媳妇便破口大骂。骂我好吃懒做，想坐吃山空……我儿子原先也说说他媳妇的，说我毕竟说他父亲，给点粮食是应该的。谁知他媳妇不但不给他台子下，还提起陈年往事，说家里有什么还好吃的菜都拿给你的父亲吃，那她吃什么呀。每天那么辛苦工作，都吃不到什么好吃的菜，你可真有孝心！你瞧瞧你父亲那个脏样子，还经常带他我们家中，想让我们害病呀，来了我还嫌弄脏我的椅子！椅子还能让我舒活舒活筋骨，他来能带给我什么呀，带给我的是负担，那个老不死的废物！你瞧瞧你那熊样，家里柴米油盐那样不要我费心，瞧你那出息！……后来经过他妻子洗脑一番后，他也变得冷酷无情，对我不理不睬，不闻不问。后来我也知趣地不问他要粮食，也不敢踏进他家门口。要不然真是河东狮吼，震耳欲聋！他的孝心不知是不是被他家养的狗吃了，哎！”
　　 我不敢打断他的思绪，只好静静地听着，做一个忠实的听众。
　　 他的声音里掺杂着抽泣声，他的双眼满是泪花。他缓慢地擦了擦溢出来的泪水，鼻涕也出来凑热闹了。顿了顿，又说了起来。
　　 “老伴在的时候，这些还不算什么，至少还有老伴的支持和鼓励。后来老伴生了场大病，没能治愈好，她在临终前还不断叫着儿子和女儿的名字，尽管毫无力气，她还是要喊，直到用尽全力。我只好在一旁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深情地看着她，怕她突然从我眼前消失。终究她还是比我先走了，带着遗憾走了……晚上，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我的心也落寞。我总是出现幻觉：她就照在眼前，对着哧哧地笑……”
　　
　　 我像是被是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声音从我耳边飘过。
　　 “你想什么呀，想得这么入神，我叫你很多次，你都不应。只好掐了你一下”朋友甚为关切地说。
　　 我不想让朋友知道我所想的，反正他也不会感兴趣，只好敷衍回答，“没什么，身体不太舒服而已，最近太累了，睡眠不太够，所以就……”
　　 “怪不得我今天看见你，发现你肤色不太好。与先前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好好注意身体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朋友忧伤的眼神中带着关心，笑了笑说。
　　 “生活所迫，有什么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我耸了耸肩，无奈地说。
　　 “其实你也苍老了很多，我看见你鬓角增添了很多银发”我补充说。
　　 “没办法呀”
　　 我们四目对视，莞尔一笑，表示感同身受。
　　 接着又聊了很久，就顺便在朋友家吃晚饭。晚饭过后，与朋友的妻子也聊了一些，当是饭后休息。
　　 “伙计，我准备走了，今天在这里待了一整天了，时候也不早了。”
　　 “嗯，有空再来呀！”
　　 “有机会会来的”
　　 说完，我已站了起来，我挥手作别了他们，便把车向家的方向开去。
　　 到村口的时候，我把车停了一下，看着破损的房屋，我心如刀割，不觉眼泪又来了。我无法想象那个冬天，他孤独眺望远方的眼神……
　　 “往事如风，悲伤快乐终将化成空”我忍不住叹了叹息，并用低低的颤颤的声音说了那句话。
　　 朦胧的月光，静静地照在那座破烂不堪的荒芜的屋子上，似乎要和它悄悄地诉说着它主人的往事。
　　 月朦胧天朦胧，花儿依旧红，可惜岁岁年年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