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幸福村的柳生是一个瓦匠，那些年，在十里八村的揽活盖砖瓦房，他盖的房子用线绳垂一块小石头，线绳和墙壁是平行的，都夸他的手艺好。他便带着徒弟和力工，走南闯北，赚了不少钱。
　　 柳生有一个独生儿子，因为儿子在襁褓里睡觉时，经常把两只手放在头上，身体呈‘天’字形状，睡醒了就笑个不停，于是柳生为儿子取名柳笑天。尽管家族里这一辈名字中间都是“晓”字，不过也算是个谐音。
　　 柳笑天小时候淘气贪玩，经常打仗斗殴，而柳生又是一个家法森严的家长，所以，柳笑天经常遭到柳生毒打。
　　 有一次，柳笑天把族内柳青的儿子刘晓伟给打了。那柳青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带着儿子找上门来。
　　 柳青说：“柳生，你儿子把我儿子打了，你说怎么办吧。”
　　 柳生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柳青说：“你儿子打了我儿子两拳，陪我儿子俩个鸡蛋补补吧。”
　　 柳生说：“小事。别说两个鸡蛋，二十个都行。”
　　 柳生的妻子韩淑冰取来两个鸡蛋递给柳青，柳青带着儿子柳晓伟走了。
　　 柳笑天知道大祸临头，自己跪在柳生面前。
　　 柳生说：“家法侍候。”
　　 柳笑天乖乖靠在房梁柱子下面，柳生取来麻绳和皮鞭，用麻绳把柳笑天绑在柱子上，用皮鞭抽打着柳笑天。打得柳笑天一声声求饶“爸，爸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这时，韩淑冰说：“你这个死孩子，净他妈给我惹祸，下次再犯就让你爸打死你。”
　　 柳笑天说：“妈，我不敢了，不敢了。”
　　 柳生说：“再给我惹祸，我扒了你的皮。”
　　 柳笑天忙说：“不敢了，不敢了。”
　　 柳生放下柳笑天。
　　 柳笑天躲到一边偷偷地抹眼泪去了。
　　 二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飞逝，一晃十年过去了。柳笑天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就在家中闲着没事。
　　 一天，柳生说：“笑天，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跟我出去学干瓦匠活吧。学成了是一门手艺，这辈子也不愁生活了。”
　　 柳笑天说：“爸，我听你的。”
　　 柳笑天跟着柳生学瓦匠，一学就是一年。柳生手把手的教柳笑天，柳笑天也用心学习。当笑天跟他爸盖了三栋新房子之后，柳生再不亲手干活了，而是看着柳笑天有板有眼的垒墙、抹墙、铺瓦。柳生眼瞅着他儿子独立盖好一栋新房，便对儿子说：“笑天，祝贺你出徒了。”
　　 柳笑天笑着说：“叩谢师恩！”
　　 第二年，柳笑天开始独创天涯，带徒弟和力工盖房子。因为徒弟是不给工钱的，一般是先干力工，师父在关键时刻讲解一些关键问题，学得快学得好的和师傅一起垒墙、抹墙、铺瓦，一年就出徒了。学得慢的就两年出徒。出徒了也就可以单干了，当然也可以跟着师父干，师父给徒弟瓦匠工钱。
　　 三
　　 罗家村的罗有贵要扒了茅草房，翻盖砖瓦房，柳生把罗有贵家盖房子的活揽下来，然后把这活交给儿子去干。
　　 罗家的女儿罗兰挺有心计，她看柳笑天年纪轻轻就已经带徒弟盖砖瓦房了，对他产生爱慕之心，私下里直言不讳地说：“柳哥，我要是找男人就找你这样的，年纪轻轻的又有手艺。”柳笑天听了哈哈大笑，但还是羞得面红耳赤。
　　 两个月后，柳笑天为罗有贵家盖好了新瓦房。这期间罗兰殷勤的服侍柳笑天，端茶倒水。柳笑天也喜欢上了罗兰，罗兰要让父母找媒人上柳家提亲。罗有贵对柳笑天也很满意，人老实本分，一看就是个正经人，手艺又精。
　　 罗有贵亲自把工钱送上门，并表示愿意把女儿许配给柳笑天，而且不要一分钱彩礼。在农村，姑娘家不要彩礼，是挺没有脸面的，但却是男孩家的光彩。柳生夫妻一商量，这是一件非常光耀门楣的好事，于是满心欢喜，答应了罗有贵，让他回家安排媒人上门来说亲。
　　 罗有贵高兴地回到家，请了媒人去柳生家提亲，还送媒人一只老母鸡带二十只刚孵化出来小鸡仔，媒人便很快来到柳家提亲说媒。
　　 柳生说：“虽然罗家不要彩礼，但我家也不想白捡姑娘。这样，送给亲家一万元辛苦钱，给小俩口两万元置办生活用品。”
　　 媒人说：“这就是争着不足，让着有余呀！你们柳家够大气，这个彩礼现在也算是个大价钱，柳家和罗家都光彩。”
　　 很快，柳家把东西两个屋装裱一新，迎娶罗兰到家。
　　 四
　　 柳生夫妻住东屋，柳笑天夫妻住西屋。柳笑天和罗兰婚后的生活很甜蜜。不久，罗兰怀孕了，她在家里养胎。从此啥活也不干，可谓“油瓶子倒了也不去扶一把”。
　　 韩淑冰看在眼里，憋一肚子气。一天，她对儿媳妇说：“我怀孕时也没有这么娇气呀！哪有怀孕了就锹镐不动，啥活也不干的。那周长山的媳妇生三小子时候，爷们抹墙她还给倒泥呢，孩子都生裤兜子了。”
　　 罗兰说：“妈，都什么年代了，你不能用老眼光看问题了，过去随便生，现在计划生育只生一个孩，能不重视吗！”
　　 韩淑冰说：“那你也太娇气了。”
　　 罗兰说：“必须保证大人孩子健康，如果孕妇生了病就得吃药，吃了药就会对孩子有不良影响。”
　　 十个月后，罗兰生了个女孩，取名香儿。柳笑天很高兴，但是柳生和韩淑冰这老两口子不是心思，他们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很想有个孙子。
　　 韩淑冰服侍罗兰七天后，说：“我生孩子时候没有婆婆，坐月子都是自己挺过来的，我服侍你七天，也算够意思了。如果你真想让人服侍你，就让笑天把你妈接来侍侯你吧。”
　　 罗兰说：“谢谢你了，我让笑天把我妈接来。”
　　 柳笑天把岳母接来，直到罗兰生产满月才回家。
　　 罗兰每天看护着女儿，还是啥活不干。柳生和韩淑冰对罗兰很不满意，颇有微词。
　　 有一天，罗兰不小心把一只碗掉进铁锅，把铁锅振个纹。第二天，柳笑天从乡供销社买回来一口新铁锅。
　　 罗兰想把新锅用豆油炼一下，就对婆婆说：“妈，我想把新锅炼一下，教教我呗。”
　　 婆婆说：“多大点事，自己锻炼着整吧。”
　　 罗兰撇撇嘴，很无奈。她把豆油倒在锅里一点，给灶膛里添着柴火，不一会，豆油就开锅了。这时，香儿在屋里睡醒后，不见了她妈就哭了。罗兰就进屋了，抱着香儿回来照看锅里的油。
　　 此时，油锅里的火已经窜起来，吓得罗兰大喊：“妈，失火啦，救火呀！”
　　 婆婆见了，赶紧把自己屋里的一条被子塞进水缸，抱出来湿被子压在铁锅上。
　　 油火灭了，但是整个厨房却被烟火熏得乌烟瘴气。
　　 婆婆韩淑冰破口大骂：“你这个败家娘们，炼个锅差点酿成火灾，差点就把我房子给烧了，你能不能长点心眼呀？”
　　 罗兰说：“妈，要不是香儿睡醒了找不到我，哭了，我也不会大意，整出这么大个错。”
　　 韩淑冰说：“你的意思是香儿惹的祸啦？”
　　 罗兰说：“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错了。”
　　 韩淑冰说：“你就是扫把星，你走吧，你离开柳家吧。”
　　 晚上，柳生和柳笑天从工地回家了，韩淑冰讲诉了白天发生的一切，说：“这样的败家娘们不能留在柳家。”
　　 柳生说：“让她滚吧。”
　　 柳笑天说：“咱们分家吧？”
　　 柳生说：“分家可以，你们不要带走一针一线。”
　　 柳笑天说：“行，爸，妈，我们不带走一针一线。”
　　 罗兰说：“凭啥不让我们带走一针一线？这样的日子不过也罢，我走。”
　　 罗兰生气的离开了柳家，带着女儿回娘家去了。
　　 半年过去了，柳笑天几次想去接回媳妇罗兰，都被柳生和韩淑冰拦住。柳笑天无奈，每天郁郁寡欢。
　　 有一天，柳笑天生病了，得了胸膜炎住进医院。一个月后他才病愈出院。柳生夫妻为了安慰儿子，同意罗兰回来。柳笑天便去岳母家，把罗兰接了回来。
　　 罗兰带着女儿回来了，但是她提出要分家单过，柳生和韩淑冰同意了。
　　 五
　　 柳笑天和罗兰租了房子，开始了新生活，小天地别样开心，相安无事。
　　 有一天，柳笑天在和大家闲扯着，刘晓伟的媳妇杜鹃也在，他们是初中同学。在大伙的鼓动下，杜鹃和柳笑天唱起了二人转小帽《小拜年》。
　　 女：正月里来是新年儿呀啊，
　　 男：大年初一头一天呀啊，
　　 女：家家团圆会呀啊，
　　 男：少地给老地拜年呀啊，
　　 合：也不论男和女呀啊诶呦呦呦呦诶呦呦啊，都把那新衣服穿呀啊诶呦呦呦呦，都把那个新衣服穿呐啊诶呀啊。
　　 女：打春到初八呀啊，
　　 男：新媳妇住妈家呀啊，
　　 女：带领我那小女婿呀啊，
　　 男：果子拿两匣呀啊，
　　 女：丈母娘啊一见面呀啊
　　 合：诶呦呦呦呦诶呦呦啊，拍手笑哈哈呀啊诶呦呦呦呦，拍手笑哈哈呀啊诶呀啊。
　　 女：姑爷子到咱地家呀啊，
　　 合：咱给他作点儿啥呀啊，
　　 女：粉条炖猪肉啊
　　 合：再把那小鸡儿(宰了那大芦花)呀啊，
　　 女：小鸡儿呀啊
　　 合：炖蘑菇啊诶呦呦呦呦诶呦呦啊，我的姑爷爱吃它呀啊诶呦呦呦呦，我的姑爷爱吃它呀啊诶呀啊。
　　 女：我姑爷长地俊呀啊，
　　 男：我女儿赛天仙呀啊，
　　 女：小俩口多么般配呀啊，
　　 合：丈母娘我心喜欢呀啊，等到了二月二呀啊诶呦呦呦呦诶呦呦啊，赶车送回还呐啊诶呦呦呦呦，赶车送回还呐啊诶呀啊。
　　 大家听了都鼓起热烈的掌声，哈哈大笑。
　　 这事很快被好事者告诉罗兰，罗兰火冒三丈，大骂：“柳笑天和杜鹃，这两个王八羔子不正经。”
　　 这一嗓子传出去二里地，农村都是平房，地势空旷，无遮无拦，喊一嗓子惊天动地。二里地以内的人都听得见，偏巧杜鹃的婆婆李桂芹听见了。李桂芹心想：不管这俩孩子有没有事，都应该教训一下他们，不然我家颜面何存？
　　 晚上，李桂芹带着杜鹃来找柳生和韩淑冰理论。李桂芹说：“你儿媳妇罗兰骂大街，说你儿子柳笑天和我家杜鹃有不正经的事，你们得给我个说法。我们丢人不能丢钱，给我四百元钱吧。”
　　 柳生说：“弟妹，我儿子和你儿媳妇都是正经人，难道你还不相信他们吗？”
　　 李桂芹说：“不是我不相信这俩孩子，是你儿媳妇侮辱我家杜鹃，我不讨个说法，你儿媳妇胡说个没完没了，我家的门面丢不起，杜鹃也抬不起头呀！”
　　 韩淑冰说：“弟妹，你放心，我休了这个儿媳妇。”
　　 李桂芹说：“这是你家的事，和我无关。杜鹃，咱俩把电视机抬走。”
　　 柳生和韩淑冰眼看着李桂芹和杜鹃把自家的电视机抬走，他们怒气冲天，觉得丢尽了脸。
　　 柳生让侄子柳晓蕙找来柳笑天，柳笑天一看爸妈一连铁青，慌忙跪下。
　　 柳生说：“笑天，你要是还认你爸你妈，就休了罗兰，我再给你说一房媳妇。罗兰这样不识大体不顾大局的女人，不要也罢。”
　　 柳笑天说：“咱们不是分家了吗？你们怎么还管我的事呢？”
　　 柳生说：“放屁，你媳妇满嘴胡说给你惹下祸事，李桂芹和杜鹃抬走了我的电视机，你却向着媳妇说话，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柳笑天说：“她是怕我有外遇，也是为了这个家，只是方法不对，目的没有错。”
　　 韩淑冰说：“儿子，你脑子进水了吧？这个女人有啥好留恋的。三条腿的蛤蟆找不着，两条腿的大活人有的是。”
　　 柳生说：“柳笑天，你不休了罗兰，我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韩淑冰说：“你不和罗兰离婚，我也和你断绝母子关系。”
　　 柳笑天无奈，回家对罗兰说：“这次你又闯下大祸，我爸我妈逼我和你离婚，现在我也没招了。”
　　 罗兰说：“你就是个窝囊废，现在都是新社会了，哪还有公婆做主休儿媳妇的？”
　　 柳笑天在老人的威逼之下，和罗兰办理了协议离婚手续。香儿的抚养权归柳笑天，罗兰不付抚养费。
　　 柳笑天对罗兰说：“希望将来可以复婚。”
　　 罗兰说：“那就看缘分了，只要你不娶，我就不嫁。”
　　 六
　　 一个月后，韩淑冰请媒人给柳笑天介绍了说媒，一个叫楼红的离婚女子，带着一个叫莲儿的两岁女孩。柳生和韩淑冰看楼红年轻貌美，又老实巴交的，也不问问柳笑天同意不，就表态同意了。
　　 柳笑天和楼红也没登记，柳笑天的屋里突然就多了一对母女。柳笑天虽然心里不接受楼红，又不忍心伤害她，就这样，平静的度过了三个月。
　　 有一天，柳生家的柴垛不知道被谁扔的烟头点燃失火了，幸好柳生、韩淑冰、楼红都在家。楼红负责打点水提水，柳生负责灭火，韩淑冰负责看着香儿和莲儿。
　　 楼红提着一大桶水很是吃力，韩淑冰说：“楼红，你每次提半桶水，又省力又走得快。”
　　 这时莲儿看她妈慌慌张张的跑来跑去，就哭了起来。韩淑冰打了莲儿一巴掌，说：“哭什么哭？”
　　 楼红说：“你打我姑娘干嘛？”
　　 韩淑冰说：“这孩子哭得我心焦。”
　　 楼红说：“难怪罗兰和你儿子离婚，你们当老人的也太过分了。”
　　 柳生说：“先别说那些废话了，灭了火再说。”
　　 楼红按照韩淑冰的说法做，连跑带颠的运水，半个小时后，井里的水也干了，火终于灭了。累得楼红上气不接下气，蓬头垢面的。楼红说：“你们这样的老人，就应该断子绝孙。”
　　 柳生说：“楼红，你太没家教了，哪有这样和公婆说话的。我看你刚才救火有功，不然我非扇你俩个大巴掌。”
　　 晚上，柳笑天回来，楼红把白天救火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楼红说：“你我缘分已尽，我要带着莲儿离开这个火坑。”
　　 柳笑天说：“你走吧，我也想离开，我死的心都有哇。”
　　 第二天，楼红带着莲儿走了。
　　 有一天，柳笑天在集市上遇见了罗兰，柳笑天说：“老婆，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罗兰说：“你不是娶媳妇了吗？”
　　 柳笑天说：“前几天走了。”
　　 罗兰说：“我嫁人了，本来我不想嫁人，但是我妈说柳家娶了新媳妇，你再为柳家守活寡有什么用？”
　　 罗兰在无奈的情况下，嫁给了一个光棍汉，而且对她很好。
　　 柳笑天说：“难道我们的缘分尽了？”
　　 罗兰说：“这都是命呀！”
　　 柳笑天和罗兰一路推着自行车往回走，谈这几年的心酸生活。后来，他们把自行车锁在路边，走进玉米地里进行了一次“长谈”。
　　 几天后，柳笑天去干瓦匠活，偏巧这几天阵雨连连，他就回家了。他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屋子，伤心极了，于是找出一根很长的电线，缠在腰间，喊了一声：“罗兰！”
　　 与此同时，他把电线头直接插进家里电表箱子的电闸上。瞬间“嘭”的一声，一个火球窜出，柳笑天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