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东北农村，地里的活基本上是都干完了，就是有极个别的人家，大草还没有拿。老姑娘家黄豆地里的大草说是今天来拿。早上刚刚起来，老姑娘和姑爷开车就到了。老姑娘和她妈妈赶紧的收拾吃饭，吃完了，好下地。
　　 饭桌上，两个孙子，一个外孙子占去了一大半的地方。特别是两个大的，啥好吃的那眼睛就盯在那里，筷子在不停的再往嘴里忙活着，那样子，怕是被别人抢去了似的。站在地上吃饭的老闺女，看了我一眼，嘻嘻地笑了一声说道：“爸，你咋不管管你的这俩孙子那，你瞧瞧他们吃的，都快赶上抢了。”
　　 我端着饭碗，看着一个外孙，一个孙子吃的那个香啊。两个孩子的吃相，看的我心里真舒服，比吃到自己的嘴里还香。老闺女话说完了，她看看我没出声，接着又说了一句道：“老爸！你老的能耐啊，都用在了我们姐仨的身上了，我们小的时候，一上桌子，只要您的眼睛看了我们姐仨个一眼，再看看你不想让我们吃的东西一眼，我们姐三个就是说死了也不敢动一筷子。就是爷爷奶奶把东西夹到了我们的饭碗里了，我们也得把东西在夹回到爷爷奶奶的饭碗里。别人都说我们听话，其实我们也馋那……”
　　 老姑娘他们下地走路，我坐在家里，想想吃饭的时候老闺女说的话，自己也只能是一声长叹……
　　 我的家姊妹是十个，我是老七，身下还有三个妹妹。我老爸生我的时候，爸爸已经四十五岁了。当我二十岁结婚的时候，老爸和老妈已经干不动了，身下的三个妹妹都上学，我的一家七口，就靠我和我老婆两个人挣公分，日子可想而知。家里有一点点好吃的东西，都可着我的老爸和老妈吃。当我有了三个儿女的时候，三个妹妹也出嫁走了，家里还是七口人。八四年生产队解体，分田到户。那时候我的三个儿女都小，父母的年岁也越来越大，家里的房子不行了，得盖，两个老人需要营养，三个孩子也快要上学了，哪里都需要钱啊。常言说得好；不当家不知菜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那。
　　 我的家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那一顿饭都得给我的父母做一点小锅，（就是好吃的）对父母胃口的。三个不成年的孩子，能不馋吗。女儿的话，真的让我很汗颜，无言以对。
　　 孩子们一点一点地长大了，一个个的都懂事了。八岁的儿子会为我开车趟地，两个十来岁的女儿放学回家就会下地产地薅草，屯子里的人都说我养了三个好孩子。我在这里真的是很自豪，我也敢说，我真的很幸运。我的爸爸妈妈一直跟我在一起，我不需要我的哥哥，姊妹们拿一分钱。常言说得好：堂前孝父母，不用远烧香，个修个的德吧。我的老婆也特支持我的想法，我不敢说我们做得最好，可我敢说我的父母对我们两口子和孩子们那是无可挑剔的。我老爸八十八岁临终前说的一句话，当我老爸去世以后，我的家不在养猪。因为这里有一个在我家里发生的一个真实的故事……
　　 那是解放以前的事，我爷爷对我的太爷爷也非常的孝顺，当我太爷爷去世时说了一句话，说我死后啊，没灵没圣便吧，要是有灵有圣啊，我就是托牛变马也要回来报答你们。太爷爷走了，这话在大伙的心里也慢慢的淡忘了。可我太爷爷走了的第三年，夏天的一天中午我爷爷在屋里正睡午觉那，他突然觉得大门外来人了，我爷爷急忙穿鞋下地，走到门口一看，是自己的老爸。我爷爷急忙的迎了上去，嘴里喊着：“爸！爸！您在哪儿回来的啊？”老爷子没出声，直接奔下屋去了。我爷爷一看自己的老爸去了下屋了，一着急，醒了。我爷爷坐起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叨咕了一句说道：“咳！是做梦。不睡了，上下屋给驴填或草去。”等我爷爷到了下屋，我家养的毛驴子正好下了一个驴驹子，还是一个叫驴，我爷爷就认为这个小叫驴就是我太爷托生的。我爷爷对这头驴特好，这头驴也好像通人气，从小到大，从没上过笼套。我爷爷就管这头驴叫老太爷，屯子里的人都知道这头驴是我们家的老太爷。这头驴也怪了，他就和人一样，我爷爷走哪儿，他就跟到那，从不祸害任何东西。
　　 记得我老爸说过，说有一次我爷爷领着这头驴上了街里去赶集，从不惹祸的那头驴突然走到了一个卖瓦盆的摊子前，他用前蹄子梆梆的几下子就刨碎了人家好几个瓦盆子。人家摊主嗷嗷地喊着：“谁家的驴啊？谁家的驴啊？”我爷爷过来了，一边给人家摊主赔礼道歉，一边对着那头驴说：“老太爷诶，你咋还惹祸啊，你打人家的瓦盆子干哈啊？”
　　 摊主认识我爷爷，听我爷爷对一头驴说这话，他觉得奇怪，就问我爷爷是咋回事，我爷爷就说出来了这头驴子的故事。这摊主听完了故事，急忙对着我爷爷说道：“老四啊，这瓦罐子钱啊，我可不能要了，我还该你家老爷子一块大洋那，这是你家老爷子向我要账来了。”
　　 而我的爸爸妈妈对我的爷爷那也是无可挑剔的，我父亲在他们哥五个当中，也是老疙瘩。我的爷爷奶奶也是在我们家，为了给爷爷奶奶买好吃的，爸爸出去磨洋工不在家，我的妈妈把新结婚的被和褥子都挡了钱，给我的爷爷奶奶买了好吃的。
　　 我的父亲身体非常好，就是到了临终前，满口的牙齿，一颗没掉。我的父亲八十五岁得了眼疾，眼底出血，得了白内障。到医院不给做手术，说是年岁大了，刀口愈合不上，眼球在眼眶子里稳不住，会掉出来。就这样，我的父亲没了一双眼睛，从此他也很少出门了。一年以后瘫坐在了炕上。大脑也有些迟钝。双手不听使换。我的父亲顿顿离不开啤酒，每顿一瓶，他爱吃方便面里加荷包蛋，吃饭全靠喂。我妈妈喂他吃、我老婆和他的两个孙女儿喂他，他也吃、我和我儿子喂，他不吃，就该哭了。吃饭时高兴了，吃喝都可以，不高兴了，就会把嘴里的酒菜一下子喷出来，喷得喂他的那个人满脸满身。要是我的老婆和我的两个女儿喂的，她们都会嘻嘻地一笑，或是说：“爹，您老又呛着了，您慢点吃，别着急。”或者是说：“爷爷，您老吃饭还打喷嚏，瞧瞧，您老好容易吃到嘴里的好东西又都喷出来了，都白瞎了，给我吃多好，我都馋了。”老爸听到了这话，就会呵呵地，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的张大了嘴巴呵呵地、呵呵着，泪水伴着哈喇子一起流了下来。最难过的事是老爸拉屎，五六天拉一回屎。便秘，大肠干燥。那硬硬的屎球子刚刚的硬，咋拉都拉不出来。每一次拉屎，老爷子都会疼个半死。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我老爸在拉屎，那就是我的事了。我让我的老父亲趴在炕沿上，脚上一边垫上一个凳子，撅起屁股，我用一根六号的细铁丝两尺长，从中间折回来，这样弯回一个独头，别夹紧了，留一个一扁指宽的缝，然后在弯个小慢弯。这样，用这个铁丝，沾上豆油，用手拿紧了，用沾上豆油的铁丝，顺着肛门和屎的边，慢慢的往肛门里送，送进去一小段，用手的四个指头攥紧铁丝，在用大母指慢慢的用力把送进肛门里的铁丝往屎里边压，凭着手感，把压进屎里的铁丝慢慢的往出拉，这样，像个U形的铁丝头，就会把屎毫不费力的带出来。可有一样，最后的那一块往往出来了，后边跟着的就是稀的。这些稀的，一不注意、会刺的你满脸满身。我的父亲就这样活到了八十八岁，记得那是一九九八年十月二十七日的早晨，我的老婆喂完了我老爸早饭，吃完了早饭的我老爸。一直浑浑噩噩的他，突然明白了，说话不再颠三倒四，而且大脑的思维也非常地清楚。他记起了他差不多一生的事情，整整的说了一天一夜。十月二十八号晚上，老爸自己吃了一个荷包蛋，半碗方便面，喝了一瓶啤酒。我们一家人都陪着他，听他说话。最后他说道：“儿子，雅洁啊！（我老婆的名字）我这辈子知足了，人都说有一个好儿子，不敢摊上一个好媳妇，这两样我都摊上了。我也像你太爷说的那样，（那些年我家那一年都养好几头猪，杀一头过年，剩下的那些就卖钱了）我死了，有没有灵我不知道，如果有。咱家好养猪，你们就一直的养下去吧。我就是托生猪，也会回来报答你们的。”话说完了，他说他累了要睡觉。是啊，我们也累了，一天一夜都没咋睡了，能不困吗。
　　 一九九八年，十月二十九号的早上，我的老爸去世了，毫无征兆的走了……
　　 自打一九九九年一直到现再，我家一头猪都不养，一想养猪，我们就会想起我老爸临终前所说的话。
　　 我不相信世上有什么灵圣，更不相信世上有鬼怪一说。可我老爸临终时所说的话，却在我的心里，永远地打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