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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笔尖拉练】阿佩要进城(小说)


作者:拉基紫孜 秀才,1461.6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481发表时间:2014-07-25 13:56:23
摘要:夜深了,阿佩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深爱着的故土,怎会有如此的遭遇?明天不得不进城了,可土地怎么办呢?   

今年春天来得早,刚过完元宵节,记巴拉村就沉浸在浓浓的春意里。村后树木蓊郁,绿出深浅不同的层次;村前溪水清洌,唱着婉约多情的彝歌;房前屋后桃红李白,姹紫嫣红;田野里菜花黄,绿肥花紫……这景致,美得令人沉醉。
   金黄的斜晖,笼罩着伫立在大门外的阿佩,她一遍遍看着村庄周围的景色,像要把它们打包好,装在眼睛里带走似的。嫁到记巴拉村十五年,她整天脸朝黄土背朝天,忙得脚板抽筋,从未像现在这样认真欣赏过村庄的景色,也从未发现这里竟然那么美。夕阳恋恋不舍地在西山顶张望,阿佩的长长影子印在红褐色木大门上,显得异常孤寂凄清。
   明天,她就要进城了,而且非进不可!丈夫在省城打工十年,长了点本事,已经办好两个孩子的进城读书手续了,租好四十多平米的民房,专等一家人团聚,好享受天伦之乐。女儿读初二,儿子上小学一年级,都是后天开学,她得赶去照顾。留守山寨多年,尝够了孤独寂寞的滋味,终于能和丈夫耳鬓厮磨、朝夕相处了,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可真的要离开生活十五年的地方,离开熟悉的一草一木,离开日日相伴的土地,莫名的忧伤塞得她心里饱胀胀的难受。
   一周前,丈夫就带着孩子走了,只留下她处理家里剩下的东西。奔波了好多天,可以卖的,都卖了,卖不出去的,她想送给村里最需要的人家。然后把空房子一锁,嘎嘣脆地进城。
   土地不能荒着,必须送掉!但村里没几个在家的壮劳力,种自家的地都忙不过来,谁有多余的能力种别家的呢?阿佩犯难了!刚承包到户那几年,很少有人出去打工或做生意,都在地里刨食,谁挖了谁家一锄地埂,都要吵个卵子朝天。可谓寸土寸金啊!那时还阿佩没出嫁,她清楚地记得,一贯要好的阿妈和阿婶,就因稻田埂子倒坍,分不清两家田地的界限而吵得面红耳赤,几个月不说话。当时,她根本无法理解有衣同穿、有饭同吃、亲如一家的两妯娌,怎么会为一寸田地翻脸?直到自己成家,天天在田地里爬滚,她才明白:那是她们对土地流露出的深情。那时,土地要是租给人家,能得到比较多的地租。后来,出去打工的人增多,租出的土地就贬值了。这几年,村里能走的人都走了,田地送都送不出去。
   “田地荒芜了,生活却好了!唉,这世道真让人看不懂!”阿佩望着房屋周围开满紫色绿肥花的田地,唉声叹气,心一阵阵酸痛。想象田地杂草丛生、一片荒芜的情形,她的心里也像长满杂草一样不舒心。她恨恨地想,“就算贴钱,也要把土地送出去!”
   阿佩思索良久,踏着余辉,忐忑不安地走到村长家,怯怯地敲响大门,仿佛不是去送东西,而是做错事的孩子去认错。村长家四世同堂,上有八旬老奶奶和带病的六旬老父,下有年幼的孩子,是村里唯一没人出去打工的家庭,也是劳力最多的人家。
   “哦,是大嫂啊!事情处理得咋样?快进来吃饭!”村长端着饭碗打开门,热情地说,“一家人是该团聚,分久了不好!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吱一声。”
   “我吃过了,你们快吃吧!”阿佩边跟着村长进门,边说,“爬惯的山坡不嫌陡,住惯的草窝不嫌冷,我真舍不得离开!但你知道,校点撤并后,娃儿读个书都艰难。为了孩子,我不得不进城啊!”
   其实,阿佩不得不进城的原因还有一个,但她有苦难言,只能让它烂在肚里生蛆、发臭。
   村里有一个憨包,年近四十娶不到老婆,整天闲游浪逛,无事生非。原来还有老母亲管着,支使他干活、做事,不至于过分惹事,也能吃饱、穿暖。两年前母亲去世,没有了约束,他像一匹失去缰绳的野马,横冲直撞,到处惹事。饿了偷吃的,冷了偷衣穿,累了躺在庄稼地上,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村长为了让他少祸害群众,多次出钱请他帮忙干活,他就是不干!说来也怪,只要见着阿佩干活,他就会主动帮忙,而且干得有模有样。阿佩讨厌他总涎着口水盯着自己看,可一个女人家干活,总需要搭把手的时候,尤其是农忙时节,一个人恨不能掰做两半用,白来人帮忙,她自然乐意。帮着干活,肯定得供伙食,到吃饭时辰,憨包就跟着阿佩回家做饭、吃饭。这样麻烦来了!早饭午饭还好,反正吃过就得去干活。最熬煎的是晚饭后,憨包总说些无边无垠,恬不知耻的荤话,赖着不走。幸好,每一次都被阿佩体弱多病的公公,又拉又骂的赶走。
   去年春天,老公公回归祖界,孩子住校,再忙再累,阿佩都不敢要憨包帮忙了。可憨包就喜欢在她周围打转,撵都撵不走,有时,晚上也翻墙爬到她家。农村养狗要贼,可阿佩家的狗熟悉憨包,见憨包半夜翻墙进来也不出声。幸亏阿佩胆儿小,随时闩紧门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有一次,阿佩半夜闹肚子,披着衣服出门解手。她打开卧室门,拉亮堂屋灯,再急忙打开堂屋门,拉亮屋檐灯。灯一亮,她吓得“啊”一声惊叫,见憨包靠在檐墙上打盹。憨包一定是无法撞开厚实的堂屋木门,才蹲在檐下。阿佩眼疾手快,赶紧抄起靠墙的铁铲,又骂又撵,才把他赶走。
   第二天,阿佩仔细查看围墙,想找到憨包爬进来的路经,采取措施预防。她看清后门旁土墙上一道深深的印痕,明白爬过的次数不少。哀叹之余,她找些碎玻璃钉在上面。之后的一天,阿佩发现大门旁土墙上又有爬过的痕迹。该死遭瘟的憨包,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从此,阿佩夜夜担惊受怕,不敢睡熟,整个人消瘦下来,精神也逐渐萎靡。火把节丈夫请假回家,见到她这种情形,很是着急,非要逼她到大医院做检查。没办法隐瞒,阿佩只好告知丈夫实情。丈夫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偷偷威胁一下憨包,发誓带老婆孩子进城。
   ……
   “是啊!是啊!也不晓得咋回事?偏把村里的学校给撤掉,读小学都得到村委会,小孩遭罪哦!这政府……”村长媳妇递给阿佩一把竹凳,接过话头,愤愤不平。
   “少说几句不会把你当哑巴卖掉!政府自有政府的考虑,你再埋怨,又改变不了现实。”村长瞪了媳妇一眼,打断她的话。
   “唉,读点书受罪着呢!”阿佩叹着气说。
   “听说阿呷不肯去读书了?七岁的娃娃不读书咋行?一定得让孩子多认几个字!”村长扒了几口饭,顿下碗说道。
   “兄弟说的是!可他打死不去,拉到学校又跑回来,期末考试都不肯去考。唉——”
   “这么小的娃娃住校,造孽啊!难怪他不想读。”村长媳妇摇着头,又插嘴说,“可不住校,离学校四五公里,又没得法。左也难,右也难!还是带出去好,有个安心读书的地方,难说就出息了。”
   “阿呷给是想家,不肯住校读书?”村长问。
   “也不完全是。上床的娃儿有一晚尿床,尿滴到他嘴里,第二早他就偷偷跑回来,再也不肯读了。”
   “那倒好办,让老师调床位。”村长说。
   “我也想过,可老师说,一年级的孩子,大多会尿床。没办法!”
   “哈哈,那宿舍熏得还有法住?!”村长媳妇笑起来。
   “说的是呢。老师天天得给孩子们晾晒,都成保姆了!”
   “唉,遭罪哦!”大家异口同声叹息。
   “他不读书的借口很多,说打饭经常被大同学欺负,装两文钱在兜里,也会被大同学抢……”
   “唉,现在的娃儿啊!得跟老师反映一下,让他们加强管理。”村长说。
   “那么多孩子,老师也不能时时跟着他们屁股后面吧。再说,跟得了一个跟不了一个!老师也难!”阿佩善解人意地说。
   ……
   闲聊了很一会儿,看看时间不早,阿佩羞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向村长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们都是在土里刨了半辈子的人,这……土地荒着,我也心疼。可我家现在种了三四家的地,老人身体又不好。实在忙不过来!”村长为难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但让它荒着,我扎实心疼!要不……我贴化肥钱,难为你家种一下?”
   “唉,不是钱的问题!”村长叹气。
   “还贴钱?那你不如让它荒着!何苦呢?”村长媳妇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咳咳咳——地不能荒着!”村长父亲突然插进来,咳嗽着说。
   “不荒着,咋办?”村长望了一眼老父亲,转向阿佩说,“可怕没哪家有能力种了,你再去碰碰运气,问问别家吧!钱肯定不能贴!”
   阿佩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走出村长家,抹黑去敲阿薇家的大门。她想把自己辛苦摞了一个多月,堆成结实的圆锥形,发着黄灿灿的光泽,散出宜人的馨香的松毛堆送给阿薇。阿薇和她一样,留守山村多年,整天忙得脚板朝天,侍候完生病的婆婆,侍候年幼的孩子,还得侍候猪鸡和地里的庄稼。
   “送她松毛堆,她一定高兴坏了!有了这堆松毛,加上她自己的一堆,阿薇这一年都不用为垫圈分心了。能分出一些时间帮自己种地吧?何况又是最要好的姊妹,不会拂我的面子吧?”阿佩侥幸地想。
   分别在即的两姊妹相见,自是一番亲热。坐定寒嘘之后,阿佩先说送松毛堆的事,阿薇兴奋地拉住阿佩的手,“亲姐姐”不绝口。可当阿佩小心地提出种地的问题,阿薇脸色变的通红,一一诉起苦来。阿佩知道,凭十多年相处的情分,大凡有一点余地,阿薇都不会推辞。阿佩的心无比酸痛!
   从阿薇家出来,阿佩又去敲响杰哈大爷家的门。大爷夫妻有两男一女,姑娘已经出嫁,两个儿子拖家带口出去打工,只有年过七旬的老夫妻守在家里。幸好老两口身体还算硬朗,能自己种地养活自己。平时有个头痛脑热的,阿佩没少照顾他们,他们夜也待阿佩如亲人。她想把柴堆送给他家,借机提出种地的事。如果这次请求再遭回绝,可真再没人了!其结果,和阿薇家一样,大爷家欢天喜地地接受了柴堆,可实在没办法帮着种地。
   夜深了,阿佩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深爱着的故土,怎会有如此的遭遇?明天不得不进城了,可土地怎么办呢?
  
   张菊兰(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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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阿佩,一位朴实的彝族农村妇女,因为要进城和丈夫与孩子团聚,所以不得不离开故乡。但在临进城的前一夜,她却放不下那深爱的土地!然而,她把村里要好的几家邻居都求遍了,却没有哪家有能力帮自己播种那深爱的土地啊!小说写一个农村妇女对土地的深情,借此来歌颂广大的农村和平凡而又伟大的农民形象。这是一首深情的赞歌,故乡、故土,终生难忘的地方!一片叶,一把土,一段情,一首歌,把你歌唱!啊,故乡,无论我走到哪里,我将永远不会把你忘怀:那里是我的家乡,那里有我的跟!乡情如此,感动万分:妙笔佳作,推荐共赏!【编辑:星月文君】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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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星月文君        2014-07-25 14:02:08
  感谢赐稿笔尖,欣赏老师佳作!遥握,问好!
披星戴月非闲客,弄墨舞文谓雅君。
2 楼        文友:拉基紫孜        2014-07-25 14:06:46
  谢谢老师编辑和留言!
3 楼        文友:你猜        2014-07-25 14:28:38
  拜读老师佳作,祝好。
您不要猜我是谁,我知道您是谁---祝你开心每一天。
4 楼        文友:拉基紫孜        2014-07-25 14:46:10
  谢谢你猜光临,望多提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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