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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韵】山路畔的甜莓子(10—2)天高路长(小说)

作品名称:山路畔的甜莓子      作者:山野樵夫      发布时间:2014-07-27 14:33:59      字数:5726

  占据黄土高原一小点的清水县除了往南是八百里秦川的关中盆地,其他三面都是越走越荒凉的沟壑莽原,再远就是寸草难生的荒漠和大戈壁了。西天北地里许多年裹挟着沙土黄尘呼啸不断的西北风拍打得那些挂在塬边山尖零散住户和最多十几几十家的小村子一天天变得破败不堪起来。偏僻荒凉加上常年缺水,守着老祖先留下来的面积不小的贫瘠山地,一年年广种薄收的山民任凭怎么样起早贪黑辛勤耕种,到头来也还是都过着灰头土脸勉强吃得饱的日子。
  这些年来,跟着国家退耕还林和移民搬迁的好政策,这些村子的人生活环境改变了不少,但和条件好的平原大村相比较,要彻底改变面貌还有许多难以逾越的高墙大坎在前面挡着呢。守在老疙瘩上的人们感觉最大的危机就是眼看着后继无人焦急万分。
  不少小村子已经许多年没有正儿八经办过婚宴了,就这恶劣的自然环境,村里的女子都借着找对象出嫁的机会往山外头跑,塬上的姑娘谁还愿意嫁到这穷山恶水里来?稍微有一点能力的青年人不是跑去城里不回来,就是到塬上大村里去当了人家的上门女婿。有混得好的还千方百计将守山的父母接了出去。自己无能也没有世下争气娃的人家,哪里敢在儿子婚姻上讲究丝毫条件?许多人家为了儿子的婚姻,往往全家数年甚至数十年勒紧裤带节省攒钱,也攒不够天文数字的婚礼钱。即就是费尽心机买一个媳妇,大多数不是生不了娃的寡妇,就是多少都有点残疾在前塬没人要的病货客,能生下孩子的少之又少。
  愈是穷山恶水落后地方的人,就愈是恐惧有朝一日自己一命呜呼的那个时候无人继承香火,对传宗接代的观念看得愈发严重。没有自己的儿子,花大价钱买儿子也心甘情愿。正因为有这么广阔的买方市场,才使得贩卖妇女儿童的违法犯罪活动任怎么样的严厉打击也无法根绝。公安机关的一次次严打,倒使这一扭曲市场的货物价格一路水涨船高,从数百元数千元直涨到了数万甚至数十万元。这个一本万利的罪恶活动无论怎么严打,风险难道会比抢劫银行还大?只要不出人命,抓住大不了判个有期徒刑,抓不住,转眼就轻轻松松得数以万计的人民币,没有丝毫道德感的罪犯哪里会不冒小险而去求大利呢?
  在公安武警撒下剿灭王毅冯娜仁制贩毒集团的天罗地网里侥幸逃脱出来的小虾蟹张牛娃子,是跑到和清水县紧邻的甘河县躲风头的时候看见在垃圾箱拣食的王毅儿子飞儿的。还在王毅第一次坐监狱的时候,整天在县城街上胡混的张牛娃子就知道南关村那个跟着奶奶无父母管的野娃娃是曾经有名的流氓头子王毅的儿子,因为年龄太悬殊,虽然都是在街上打架闹事的混子,可因为不是一个级别的,所以打也互相打不着。在飞儿这一伙小东西面前,只要张牛娃子他们一顿脚,飞儿等都会老鼠见了猫一般“哇”的一声一哄而散,哪里敢还占着阵地不走?
  张牛娃子的家就在红柳镇西南角靠着县城的一个略显凸出的小坪头上,站在家里土窑院子前的崖畔上,就可以看得见山口远处的县城一角,要不,那次深夜酒醉回家的张牛娃子怎么会刚巧碰得见从公安局与王毅对质回医院去的田美?他在石桥上临时见色起意去向田美耍流氓,被去酒店演奏晚归的宇林用装了几瓶酒的提包砸得连是谁砸了他也来不及看清就落荒而逃。
  那天黎明红柳开发区的一声剧烈爆炸,惊得方圆十几里的人都睡不稳,起来了胆大的实在忍不住纷纷跑出家门互相议论打听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到底怎么了,只是都说响声好像是几里外的镇上那个方向传来的,此从战天斗地的年代过去之后,人们再也没有听到过这么大的爆炸声了。张牛娃子刚巧要去红柳镇柱子大哥那里去取货给县里的大哥送去呢,他清楚那些白皮纸烟和小纸包包不是什么见得阳光的好东西,但不跑这个路,谁给他供给吃喝嫖赌的资金和他已经吸得离了就比死了还难受的东西?
  张牛娃子出村顶着一身雾气顺村北那条慢坡路走到去红柳镇方向的公路边上的时候,太阳压得晨雾已经慢慢陷进地底下去了。他家这里要去红柳镇,平时都是抄雷家庄的近路去的。张牛娃子加快步子沿公路往东走了一段,刚要拐进雷家庄的路去,忽然看见雷家庄的小街道摆满了军车和警车,路口也有拿枪的军警守着不让一般人出入。张牛娃子做贼心虚,不敢上前去问个究竟,悄悄回身装作又回去的样子往西走了一截,猛一下钻进了公路北的玉米地里,三绕两绕翻过一个小沟渠就到了红柳村柱子家街顶头的塄坎下。他明白要不按时把货给大哥带去,肯定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张牛娃子小心地从塄坎上伸头上去一看,忽然看见瘦高个柱子被几个公安人员押着从他家比别家气派许多的大门里出来了,平时就阴沉着脸不苟言笑的柱子出门一抬头,气色显得更加阴翳难看。张牛娃子不是傻子,本能地赶紧缩下身背靠土塄坎大口喘气不止,紧接着就又起来蹦着跳着往西北方向的沟底窜逃而下,他知道柱子被抓一定是和天亮前的那一声爆炸声有绝大关系,第一反应就是快逃。自从他们搞开这个特殊生意一来,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每逢风吹草动,头儿们都要他们往西北那个和红柳塬隔沟相望的另一个省的甘河县跑,由于不是一个省的行政管理,许多时候清水县这里的警察往往鞭长莫及,他们就侥幸一次次从网里逃了出去。
  临时出门,兜子里装的那一点钱往出掏的差不多快要完了,张牛娃子不得不思量长远打算,所以出钱不敢十分大方了,收留了他的哥们家里父母见藏着他不但没有好处,还得担心受怕贴饭钱,都知道不学好的儿子交往的这个外县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趁着儿子出去胡混几天不在家的机会,黑着脸将张牛娃子赶出门再也不要他住下去了。公安抓捕王毅冯娜仁集团的行动风声一天比一天紧,甘河县的几个挂上了号的头目都一个个先后被抓走了,张牛娃子哪里敢回家里去?他真后悔一念之差跟上清水县城的老大沾了毒品这个来钱快的生意,看来世界上任何轻轻松松拿钱的事情都不会有好结果。要不是他张牛娃子只是个跑腿的小毛毛卒子,恐怕早就被抓进四堵墙里去了。他害怕大小头头们抓完后就会轮到他这样的碎喽啰,因而不敢回家去。相比这样丧家狗的日子,真怀念老娘每天按时按景做的那三顿粗茶淡饭。天底下没有能吃到口里去的后悔药,只有在外面逃着藏着过一天算一天了。
  张牛娃子在赶他出门的那家人窑崖背上一丈多高处一片一般人不容易上去的满是洋槐树和酸枣刺的林子里躲着,一眼眼瞪着底下那家的院子门,想等他的酒肉哥们回家的时候好喊住他先借点钱再做另外的打算。熟料直等到天快要黑了还不见哥们的影子。肚子饿得实在不和他打配合了,忍不住摸着兜子里的几张零票子,钻出林子打算借着麻黑的夜色,去街上买几个蒸馍充饥。他小心翼翼地弯腰曲背缩着脖子紧贴有阴影的树后墙角急匆匆往近处的蒸馍铺去,忽然,一家饭店门前道沿上的垃圾箱上一个和垃圾箱四周的土地一样油污黑腻的小孩子,为了使胳膊手增加长度而使劲踮脚侧肩,头歪着一仰一仰的,有点亮光的眼珠子刚巧和张牛娃子东躲西闪的眼窝碰上了,那孩子猛然大声叫喊:“张牛娃子,怎么是你呀?”
  这一声叫喊,惊吓得心里有鬼的张牛娃子脚跟一软就瘫倒在地上起不来了,他心里思量:“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蛋了!”在地上瘫软着等警察抓他。
  那黑油孩子跑过来拉他起来说:“张牛娃子,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我是南关村里王毅家的飞儿呀。”
  张牛娃子这才有气力睁开了眼睛看了一下这个全身上下一种颜色只有眼珠子会转动的黑孩子,上下端详了好一大会儿才辨认出这真的是清水县南关村逃犯王毅家的那个野孩子,就有气无力问道:“你这碎瞎东西,把我吓死了。”又问:“你跑到这甘河县干啥来了?”
  飞儿说:“我爸王毅让我和奶奶住到这里的,可公安不让我们住了,我和奶奶在街上住哩。”
  张牛娃子问:“你奶奶哪里去了?”
  飞儿说:“奶奶疯了,啥都不知道了。”
  张牛娃子问:“你在垃圾箱掏啥哩?”
  飞儿说:“我饿,拣那里面的剩饭剩菜哩。”
  张牛娃子忽然眼前一亮想:“这个五六岁的碎娃要卖给山里要娃的人家去,不是天大的好事吗?”他了解山里人为要娃不怕花钱。就对飞儿说:“你拣的那东西能吃吗?走,跟叔叔吃白蒸馍去!”起来牵了飞儿的手一起去买了两块钱的十个蒸馍,先不给飞儿吃,等出县城钻进了城西的一条往北的深沟,要飞儿用溪流旁的淤泥和清水大体擦洗净了全身的油污脏土,才和飞儿一起吃完了那十个蒸馍,又问飞儿:“你愿意跟着叔叔吗?叔叔天天给你吃大鱼大肉吃好的!”
  饿怕了的小孩子飞儿想也没想就干脆回答:“愿意,我愿意!”
  张牛娃子叮嘱飞儿说:“我们无论是对谁,都要说你就是我的亲儿子,你妈妈遇车祸死了,我先给你找个人家去呆着,你要看那家好就给他家当儿子去,要看不好就先忍着,我找机会再去把你领出来。你想吃好的穿好的,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千万不要给他们说你是王毅的儿子,你爸是公安局抓的罪犯哩,要是让人知道了,连你都要抓去坐监狱去哩。”
  飞儿不想饿肚子受罪,急忙磕头虫一样点头答应。张牛娃子就领着飞儿顺溪流边的小路走了一里多路,又沿着蜿蜒的小路爬上了通老山区去的小路。直到快半夜的时候,才在一个挂在半山处的人家的土柴门前停下来上前去敲门。张牛娃子知道山里人家不要看他们住的都四处零散不在一块儿,可前后几十里甚至上百里都互相对各家情况清清楚楚的。
  张牛娃子不停摇晃山里人并不结实的土门子,里面黑窑里有了咳嗽声,有人大声问道:“谁呀?深更半夜的。”一听就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汉。
  张牛娃子在外面搭话道:“老叔哇,我是山外头来的打零活的,赶活把店给耽搁啦,求你让我们歇一歇脚,我还带着我几岁小的儿子哩。”
  里头的老汉继续大声叨叨说:“你打零活带个孩子做啥?图啥灵干哩?”说着就披了上衣下炕说:“老婆子,你起来点灯,我出去看看去。”那老婆也被张牛娃子喊叫醒来了,就说:“快去叫他们进来暖和暖和,带着小孩子,蛮可怜的。”
  老汉咳嗽唾痰出了窑门往土门这里走说道:“你呀,不先寻个歇处,咋么带着个孩子赶夜路哩?”
  张牛娃子说:“我在沟底下县城干零活听说咱这山里叫人掰玉米的人家给的钱多,一收工就和我娃到山里来了,谁知道进沟一路都不见个人家,摸黑走到这时候才见到你家啦。我自己还不要紧,我儿子可一步都走不动了。”
  老汉从里面给取了插着柴门的细棍子往里拉木棍绑扎的柴门说道:“快入来,谁出门能不碰着求人处?”说着回身领张牛娃子飞儿两个往中窑去。
  老婆已经起来穿好衣服点了煤油灯围被盘脚坐在炕上等着了。见来人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小伙子和一个小男娃,就热情地招呼说:“快上炕来,看把你娃给冻着了,这夜里,天气冷着哩。”
  张牛娃子用两手往腋下出力帮着飞儿往炕上爬说:“儿子,快谢谢你这好心奶奶。”
  飞儿从小就和奶奶一起生活,称呼奶奶顺嘴就成,马上用带点奶气的清脆童声甜蜜地叫了一声:“奶奶,谢谢你了!”
  一年四季守在老山里永远见不上亲孙子的老太婆喜得嘴能能塞进去一个大拳头了,一连声答应着:“哎哎,哎哎……”颤巍巍去炕仡佬摸捂着甜枣的蛇皮袋子。
  张牛娃子不失时机就给老汉老婆灌米汤:“我亲叔亲姨啊,我父子俩这可是碰着活神仙活菩萨啦!要不是您老两个好心,我和我儿子差点就要冻僵到山路上啦!”实际秋末的山里天还不至于冻死人。
  高帽子谁都爱戴,好听话谁都爱听。老汉老婆被这一对假扮的父子给好话哄得一脸褶子都熨平了一般高兴不止。老汉笑着问:“你父子俩咋一起出来揽活哩?他娘哩?”
  张牛娃子忽然悲凄上脸抽泣说道:“好我叔哩,我这日子给过得蚂蚁贯豆腐实在是提不起来啦。本来一家子在前塬住得好好的,可天上偏偏给我家里下刀子哩。孩子妈骑自行车去熬娘家,路上被汽车从后面碰了一下,可恶的司机撞了人却开车跑了,等我得到消息跑去把她送到医院,来不及抢救就没命啦。急得守寡把我养大的老娘也犯了老年病,认不得了人不说,还半身不遂屎尿也管不住啦!我把老娘扔给老姐管着哩,儿子不跟我跟谁去呀?”
  张牛娃子表演得声泪俱下,惹得他已经给教好了的飞儿也跟上手揉着眼睛大呼小叫嚎起来。一贯好心见不得别人难受的老太婆忍不住伤心了,一把将飞儿搂进怀里拍着哄道:“好我娃哩,你不敢哭了,有你婆我哩!你就在我这里呆着,我大鱼大肉没有,麦面馍馍还给你吃得起。”
  老汉就说老婆:“你我都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管的了人家这小娃娃吗?娃大了还要念书哩,还要图前程哩。”
  张牛娃子就说:“我有时候真想把娃给了人家去哩,只要有个好人家,娃离了我也托生了。”
  老汉忙说:“这怎么行?你就是这一个儿子呀,给了人你怎么办?”
  张牛娃子就说:“我而今这光景,儿子跟上我,咋活得下去呀?”
  老太婆忽然说:“你要是真有把娃送人的心思,我娘家大哥儿媳妇生了三个女娃就被计生办拉去给结扎啦,他家里有十几亩果园还盖了一院子新庄子哩。”
  老汉说:“你娘家离这里要一百多里路哩。”
  张牛娃子赶紧说:“只要家里日子好,我娃以后受不了罪,我也就能放心去管我老娘啦。就不知道人家看得上看不上我这瓜儿子哩?”
  老婆连忙摸着飞儿的头说:“这么水灵的乖娃,我一见就心疼得不得了,我哥我侄子还有侄媳妇还能哪里挑去?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哩!”又进一步催着说:“娃他大,你要是有这心,我明天就捎话给我娘家哥哥去,要他多给你几万元!”
  张牛娃子心中暗喜,嘴上却说:“我是给我娃寻活路哩,哪里会要钱呀?”
  老汉怕张牛娃子反悔,就说:“话是这么说,谁养个娃都不容易,你送娃给他家,他们出钱是理所应当的。再说了,他们不出钱,心里也不踏实。”
  张牛娃子故作难受说:“不到走投无路谁愿意把娃给人家呀?我不图钱,只要给我娃寻的家户靠得住就行了,我哪怕不要钱,只要跟着一起去看看那家是个什么样子,我也能放心把老娘送终就去见我娃他苦命的娘去啦!”说着拍腿嚎啕大哭起来。
  第二天就与飞儿一起和老汉老婆去大路搭汽车去了老婆娘家的村子。那个村子虽然距离大盘山公路路不太远,但也是一个夹在两山之间的小村子。不同的是,老婆的哥哥和儿子都是村里的能人,日子确实过得很不错,在去大路的村头盖了一院有上房和一边厦房的新庄子。
  盼子心切的一家人听老姑娘给介绍了飞儿和张牛娃子的情况,瞌睡了刚好有人给递枕头,高兴万分地招呼他们好吃好喝,还硬塞给了张牛娃子四万块钱才千保证万保证将张牛娃子送上了回家去的汽车。
  张牛娃子抱着飞儿装作叮嘱儿子好好安心给人家当儿子,大声说:“你大我管不了你啦,以后我就不是你大啦,你跟着你新大享福吧,我再也不看你来了!”又小声给飞儿说:“你记住,十天后晚上九点,我就在这里开车来接你,这山里头有啥意思?我带你去城里天天吃肉!”他早就打算好了要用王毅和田美的儿子飞儿不断给他卖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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