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计划生育和换届选举

　　十一
　　
　　转眼就到年底了，市计划生育检查组要来了。
　　王亭子调走后，计生站暂时没有主管领导，事实上是葛敏学亲自管，把年轻的乡会计杜书强抽出来担任计生站站长，计生站人员从5人增加到13人，人员由杜书强随便挑。除了李慧、刘彩虹和韩聪芳三个孕检医生外，剩下的全是清一色的棒小伙。在乡财政极其困难的情况下，筹集资金让计生站接回来一辆"金旋风"吉普车，同时配备三辆摩托车。这些年轻人呼呼生风，开着吉普、驾着摩托，下到村里不管是抓对象、罚超生款，还是追逃跑户，疾风暴雨，电闪雷鸣。社会上都传说，提起乡计生站，腿肚子都转筋。
　　市下半年计划生育检查从10月中旬就开始做准备，先是派人到市里刺探消息，这次检查抽查哪个村，由谁带队，接着是开班子会、乡包村干部会、村组干部会，研究各项应付措施。乡里成立了领导小组，总指挥由葛敏学、呼延军担任，车辆、人员统一调配。办公室艾小丽守着电话，一步不能离，此外还成立了后勤组、联络组、陪调组、接待组。
　　大会小会开了六个，11月16日市计划生育检查组终于来了。上面发下来的检查方案规定，不准喝酒、不准收钱。检查组一共10人，分为5个小组，何树莲和计生站的刘彩虹负责陪调去毛岭村那组。乡里提前准备了10个红包，每个红包里面是1000元钱。听说有的富裕县，一次检查要花二、三十万，岫烟乡是个穷乡，但也得想法表示一下。
　　红包的事，只在班子会上研究，下面的职工一般不让知道，红包由负责陪调的班子成员掌握。书记、乡长前两天就到县里和检查组套近乎，忙得一塌糊涂。计划生育工作本身没有多少问题，检查组总在资料上找毛病。他们要找岔子，总是能找下的，你也没办法，只有破财消灾。午饭，一桌上了16个菜，喝了8瓶酒，每人早上发两盒红塔山，有的人还再要两盒。走时还有人把没喝完的酒也要带上，书记、乡长微笑奉陪。饭桌上，检查组的人喝得不成样，一个小车司机和何树莲握了3次手。检查组组长连说：“没事，没事，我敢打包票。”但书记、乡长还是不放心，检查组前脚走，书记、乡长坐上车追屁股撵回去，看有什么问题还要当场消化。
　　何树莲和刘彩虹负责毛岭这一组，她俩紧紧地跟在检查组人员屁股后面，瞅机会把红包送上。眼见那个女检查人员上厕所了，何树莲赶忙跟了上去，把红包塞到那女的手里，她没有推辞就接住了。临到那个老一点的男组长时，何树莲给他一个红包。检查完了，准备和大部队会合时，那男的说：“再给一个吧。”这让何树莲十分为难，开会时，杜书强只给了她两个红包，现在他再要一个，何树莲去哪儿再给他找一个？没办法，何树莲让刘彩虹盯着他，她赶快跑到村室，找着葛书记。葛说：“妈那个B哩，多少钱都扔了，哪在乎这一点？再给他舅子货弄一个吧，不要因小失大。”就让杜书强又给包了一个。何树莲把红包塞到那个男组长手里时，他眉开眼笑，连说：“没问题，没问题。”何树莲望着那张油光光的脸，真想扇他一个耳光子，但脸上还得陪笑说道：“全靠你了。”后来据说，大组长一共要了3个红包。
　　这些人都是临时抽出来的，反正是一捶子买卖，收了红包这一辈子不一定还来这里不来了，就没有什么顾忌。
　　一天下来，何树莲感觉很累。她还不习惯，她感觉每一次检查都是一场灾难。
　　
　　十二
　　
　　12月，三年一次的乡镇换届选举工作开始了。葛敏学生怕出什么差错，大会小会开了无数个。第一步需要把乡人大代表选出来，然后再选乡长、副乡长、人大主席。
　　晚上的会议上，人大主席吴长泰领住大家学了一通选举法，讲了选代表必须体现“广泛性、先进性、代表性”之后，又仔细地把全乡目前的选民情况做了通报。
　　下一步要求各选区要出选民榜，25日要张榜公布，乡选举委员会由11人组成，主任是书记葛敏学，副主任是乡长呼延军、人大主席吴长泰，成员有崔庆、牛衍林、计生站长杜书强、派出所长安超、财政所长李金斗、土地所长李玉朝、司法所长文山、林站站长朱子槽。接着，葛书记把每一个村的候选人又一一敲定一遍，反复斟酌，确保万无一失。每个村的候选人基本上都是村里的三大主干：支书、主任、文书。
　　每个选区选两个计票人，两个唱票人，每个投票站要当场把选票统计出来，有病的、年老行动不便的，使用流动票箱。何树莲和牛衍林分在毛岭片。选举会场的主持词、选区负责人讲话提纲、选举大会纪律、注意事项、统计票的程序，结果登记表，还有标语口号，会议议程等，何树莲一一记在小本上，忙不迭地做准备工作。
　　这天早上，葛敏学把何树莲叫到办公室，对她说：“你来的时间短，还没有进入角色，威信不行，这次选举可是有点不保险啊。”说得何树莲心里慌慌的。改天回到县里，她和爱人石强到葛书记家里坐了坐，随后又让石强的老师、和县委书记关系很要好的张赞昌给葛书记打了电话，葛书记对张老师拍了胸脯，说：“没问题，拚着老命也要把她选上。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我说了还是算的。”张老师又把这话转达给何树莲，她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元月20日是选举日，何树莲一早就到毛岭选举人大代表。在村小学设了一个主会场，她和牛衍林组织村组干部，逐门逐户叫人。喉咙都吆喝哑了，一直到上午11点，才稀稀拉拉来了一些人。其他几个乡干部去另外两个分会场。半下午时分，两个组的人员回来了，何树莲发现情况十分不妙。支部书记余改成在两个分会场得票很少，比差额的副主任刘喜程少了100多票，落选已成定局。怎么办？尽管村民小组长谢延民大声呼喊，主会场还是没有多少人投余改成的票。谢延民连声说：“毕了，毕了，实现不了意图了。”
　　在这一道沟的三个行政村里，余改成算是挑头的，其他两个村都看他的样。他若选不上，将会引起一连串的反应。他本人面子上下不来，会撂挑子。他一撂挑子，其他人也会跟着撂，毛岭这个穷村的班子就算呼拉了。他一不干，其他两个村的班子也有瘫痪的可能。何树莲本人完不成任务，葛敏学更会小看她。
　　晚上何树莲把情况向葛敏学做了汇报，葛书记说：“明天不是还有一个组么？你好好想想办法，如果余改成在这个组里占绝对优势，还有转危为安的可能。”
　　何树莲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一大早没吃饭就直奔毛岭。支书余改成已经在沟口组组长家里了，随后牛衍林、包村干部老蔡都相继来到。几个人仔细商量了一番，今天不敢设会场了，就用流动票箱。好在组长王石山和余改成的关系铁，一口答应今天看他的。何树莲又一再砸靠，随后王石山拿着用硬纸板糊成的流动票箱到各家各户去找人投票。在转过一个山角的避静处，何树莲让乡政府工作人员小翁掏出圆珠笔一气画了70多张。最后经过统计，村支书余改成终于以领先16票的微弱多数当选。村委副主任刘喜程知道自己本来就是聋子的耳朵，做做样子，对于选掉一点感觉也没有，更不会去注意其中做什么手脚。
　　晚上，牛衍林、老蔡、葛书记，还有何树莲都兴高彩烈，为圆满完成各自的任务而兴奋。通过这件事，葛敏学对何树莲的看法有了一些改变。会上表扬了何树莲，他说：“何乡长关键时候还是很机灵的，很会动脑筋的，这次在毛岭搞选举，任务完成的很好嘛。”
　　全乡94名代表全部选出，完全符合当初班子会上钦定的人选，没有一个意外。
　　
　　2月1日，岫烟乡第九届人代会开幕，呼延军带着何树莲等副乡长候选人轮流到各代表团见面，给代表们端酒，净拣好听话说。通过一系列程序，呼延军顺利当选乡长，曲相生、牛衍林、何树莲顺利当选副乡长。牛红卫落选，计生站站长杜书强当选副乡长，成为全县最年轻的副乡长。
　　杜书强的当选和牛红卫的落选都在党委的掌控之中。就在选举的前一天，县检察院来人调查牛红卫贪污计生押金8000元钱的事，他的副乡长就算是"毬杆"了。牛红卫的事三个月前已经发生，他分管计生在王亭子之前，王亭子接手后，牛红卫心怀不满，就鼓动几名村民状告王亭子。然而王亭子是什么人，牛红卫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不久就有人举报牛红卫贪污一笔计生款，有根有梢有证据。牛红卫事发后，葛敏学曾问他，给老兄说实话，到底有这事没有？有，咱们内部解决。但牛红卫嘴硬死不承认，葛敏学说，那人家检察院插手咱就管不着了。
　　牛红卫来岫烟乡时是党委委员，在葛敏学任上弄成副乡长的。牛的为人有很大毛病，女里女气不说，还说话口满，张口闭口“我这件衣服几百几百”、“我脚上的鞋是什么什么名牌”，感觉别人都不上档次，很惹人讨厌。作派也很轻浮，何树莲初来时，听牛红卫做半年工作总结，说什么“六个月的风风雨雨，飘飘摇摇，摇摇摆摆就过来了，自己的工作也没有做好”，现在果然就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