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伴上天堂
老槐树掩映着高大的瓦屋,显得空荡荡。太听着老伴的丝丝呼吸,好象是听着一曲音乐的旋律。俩老都是奔八十的人了,儿女和孙子个个都出息了,天南海北难得回家一聚。城里的高楼大厦俩老硬是住不惯,于是结伴拼死也要回到乡下居住。空荡荡的十来间瓦房只剩下俩老,晨剪朝霞、晚剪西窗月,倒也活得有滋有味。
“老伴,准备好了么?”
“老鬼,慌咯么事?!你看你看月亮还未露脸呢。”
“待会月亮露脸了,你又搞不赢了。”
“不就是换身衣么?搞得赢的耶,咯老鬼……”
“老婆子,你换件衣服要得年把的功夫。你不是要穿做新娘子那阵儿穿的礼服么?你呵,真是老了,那套礼服压在箱底里。”
“老鬼耶,就你好记性,人家不记得?!你也要让人家想想过去那阵子嘛。咱那拜天地的那阵儿,是你先迈的左脚还是我先迈的右脚?”
“咱那阵儿牵着红线,心里那个七上八下的,生怕娶回一个麻脸婆,哪管得了谁左谁右谁先谁后的?!”
“啐,你咯老鬼,你不正经了一辈子……”太的脸上微漾出一脸的幸福。
“正经?!咯死老婆子,要正经哪来的一大帮子儿孙,个个都出息了。最小的孙儿今年也考上了名牌大学。礼服在后边红箱子的最底层……”
“我在拿。老鬼,人老话多、树老筋多……你冇看见我正在翻找吗?!”
“人家不开口,你又要说人家象个哑巴似的。老婆子,明天咱们八十华诞,他们来了可咋办?”
“老鬼耶,他们说了,明晌午他们全都来,来了就在千禧酒店铺席。只是当县太爷的大崽还是莫来祝寿的好,一来误他的公事,二来又得接咱们城里去住……咱们活一天是伢们一天的负担,遭孽呵!咱们可别让伢们为咱误了他们的正事儿……”太颤巍巍地拿出褪了色的礼服。
“咱也不能太拖伢们的后腿了。咱这癌肿、这风湿痛,难以治好啰。伢们都尽了心尽了力尽了孝敬。咱也享了八十年的福,再不走路、明儿咯就真咯成了该万死的老贼了。”
“老鬼,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老鬼耶,你把咱的婚戒弄哪去了?都六十有五年了……”
“死老婆子,真不中用。在西厢房五屉柜第一个抽屉里,用红缎子包着的。嗨,老老筋、老糊涂了、老没记性……”
“老鬼耶,你念叨咯啥。婚戒人家只戴过一回,怕闪失了,交你敛着。咱哪儿老糊涂了?老鬼,你瞄瞄、你瞄瞄咱这戴戒指的指头儿还嫩着呢……”
太把戒指交到老伴的手上,老伴昏浊的眼眸凝视良久,颤抖的手缓缓地将珍藏了六十五年之久的婚戒再次给太戴上。太轻移莲步,在梳妆台的铜镜前照了照,正了正几根白发绾结的发髻,抿了抿干瘪瘪的嘴唇,皱巴巴的干核桃似的脸上努力地挤出一丝哭笑。
“好了么……”伴随着压抑的剧烈的痛苦的哀吟声,太的老伴又在催。
“老鬼耶,好了哦。”太从厢房走回到大堂屋。
太抻抻礼服,莲步轻移至坐在轮椅上的老伴傍,拿起老伴干枯的手在自己皱巴巴的脸上摩娑了一个来回。
“老鬼耶,咱们走吧。”太一脸的皱笑。
月亮升起来了,明晃晃的。明晃晃的亮光照映着池塘幽幽的绿水,微风吹拂,偶有涟漪自池塘泛起。太推着轮椅,朝着池塘的月亮一点一点地往前移去。月亮正一点一点的升起,光很柔和。太和老伴就一点点地浸入池塘,每前进一步就恍动开水面上的月亮,将光影散成鳞鳞的漪涟。
“老伴,我们是去哪?”那声音极其柔和。
“老婆子,说好了咱们结伴去天堂噢,下辈子咱们还成夫妻,生他咯儿孙满堂!”
“老伴喂,你咯老鬼,你想得美……”太就又笑了。
清洌的水已渐渐地漫过他们的头顶,月亮明晃晃地在为他们唱一首清凉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