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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望江楼上望江流


作者:月缺儿 童生,786.8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304发表时间:2014-07-30 14:05:26
摘要:秋子来找我,给了我几年前的那个存折。秋子说 ,虫子走的时候交待,等我开店或者出嫁的时候还给我。秋子还说,虫子最近要回来一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送你出嫁。 我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旋即黯然平静,虫子说过,做人的那个“品”,我们要一起慢慢地品!虫子来了,在我出嫁的前一天中午。我不顾一切地扑进他的怀里,捶打他波涛起伏的胸膛,捶打他那颗三扁四不圆的脑袋瓜子——我憋了三年的泪,在这一刻肆无忌惮的汹涌,瘦了一圈的虫子,默默地擦我的泪,还是轻柔的, 像是“Pa’Pa’斯”。

没有工作的间隙,我总是喜欢在表姐秋子的店门前,看夜空里的那条大河——牛郎挑着一双儿女跑,迎面而来那个清晰的菱形,是织女姐姐隔河抛来的织布梭。
   从小到大,妈妈一直说的,都是牛郎在追织女,可是我看到的,却总是织娘在追那头不解风情的憨牛。
   谜一样的银河,藏着解不开的谜团,就像那个谜一样令人迷茫的人。
   那人,总是在星期六下午四点钟以后来,也不招呼,理发椅子上一坐,银镜一摘——秋姐知道那人喜欢留自自然然的发型,但是绝不容忍发际线凌乱。
   秋姐正忙的时候,那人也不言语,沙发上静静地翻看着报纸等。别的师傅,那人不用,他说他那颗三扁四不圆的脑袋瓜子,只有手脚干净利落的店长阿秋能收拾得了。
   这时候,跟那人同来的几个,早就直奔雅间,一边跟我们嘻嘻哈哈的开着浓淡相宜的玩笑,一边找各自的相识,开始让我的姐妹们敲敲打打了。
   我们的店,叫“一条龙”理发店。“一条龙”的龙头当然是理发,后面拖着洗头、挖耳朵,刮痧、保健按摩这样一系列的服务。也可以拔火罐、震耳鼓、踩背、按足底。理发的时间不计也不另行收费,四十五分钟的“一条龙”十五元,我们九老板六。十几个我一样十八九岁大的女孩儿,那时候凭着一双清清爽爽的手,每天就赚到一百多块。
   那人,理发的时候挑人,按摩的时候不挑人,挑位置——单间是不去的,唯一的五人大间,他们总是把中间的床留给后进来的他。
   都叫他老总的那人,看起来也不老,三十几岁的样子,电话总是不时的响,那人的答话却总是简洁——一本正经也好,寒暄也好。
   “一条龙”的时候,那人总是让我们决定他接受哪一款服务——不过是放松又不能治病,所以该顺其自然,他这样说。这一拨人,有许多让人啼笑皆非的笑话讲,也喜欢听我们在报纸副刊或是杂志上学来的逸闻趣事。
  
   客人是我们这群女孩的衣食父母,就算良莠参差,也一样是客人。
   胖哥和那个猥琐的瘦子又来了,歪歪斜斜的显然是又喝高了,为他们服务的,照例是我和灵子。
   灵子,在我们这一群女孩里最活泼讨巧,长得也妩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缘故,她的回头客最多,麻烦自然也多。
   灵子扶着吊杆,一双光滑的纤足,有韵律地把胖哥刺青的宽大后背,踩进半梦半醒的鼾声里。及膝的黑色短裙,摇曳着灵子圆润白皙的小腿,也把瘦子的兽性点燃。
   “呀”的一声惊叫,瘦子多毛的黑手,捉住了邻床灵子的脚踝:“出去!”瘦子蹬掉了包脚的毛巾向我低吼。
   我愣怔着捡起骨碌碌滚动的按摩膏,嗫嚅着:“别闹啊大哥……”试图解救灵子。“滚!”瘦子猩红的眼睛瞪着我,把抖成一团的灵子死死搂住,一只手蛇一样地蹂向了灵子的胸前。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懵懵着下意识地退,雅间的门口,表姐秋子和表姐夫闻声跑了来。
   胖哥惊醒着坐起,见状一巴掌掴上瘦子的脸:“别他妈的给我丢人现眼!”一把拽回了灵子。
   秋姐打着圆场道着谢,胖哥点了支烟,指着拽紧了门帘发抖的我,慢条细理的说:“老板娘,给个面子,今天我得把她们两个,带出去吃饭。”表姐夫怒不可遏:“不行,我们的小店……”
   “不给面子哦”胖哥眯瞪着眼睛打哈哈,气急败坏的瘦子挥起一拳,表姐夫的鼻子,应声喷出了鲜血。
   胖哥吐掉了烟卷,也不穿上衣,抖动着大肚囊子,一手抓起一个,我和灵子小鸡一样的被拖了往外走。“咦,哪里来的地痞?”大厅理发椅上的那个人,头也不回的问,罩布上洒落着碎发。
   “嘿,嘿——狗拿耗子!老子……”胖哥骂着摔开了我和灵子,一双大手交叉地捏出“咔咔”的骨节响,还没出手,早被后面冲过来的几个人掀翻在地,连同那个不堪一击的瘦子。
   那人的椅子转了半圈:“来这样的店里撒野,看来也不是什么像样的大哥,想潇洒,不如去东城的红灯区啵。”胖哥白着脸,恨恨地瞪着眼。
   那人转回了椅子,摇了下手淡淡地说:“知道‘里面’的‘群子’吧,有事儿找他——秋姐,咱剃头吧?”
   胖哥狐疑着,不知深浅地揖了下手,铁青着脸,扭头领着瘦子走了。
   我恍恍惚惚了好多天,知道不该在这里呆下去了,可一下子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上学的三个妹妹一个小弟,需要我的工资,还有那个人的谜,在女孩儿的心里,也不该凝固成天上的星宿。
   又一个周六,我摁着那人的脚丫,那人对电话里说:“嗯嗯,渔具都有,等着我去接你好啦。”放下电话,那人问他的同伴,这个时候,哪里能钓到鱼。
   同伴说:“野钓是没地方去了,水库都干了,天太热,见了底儿的塘里也不出鱼。”
   灵子快嘴:“钓鱼啊,叶子她们村有好大的水塘,明天她要回家,正好可以带你们去。”
   鱼塘边的苇荡,那人把渔具卸下:“伟哥,你先陪邱局,我送她回家。”伟哥笑着往塘里抛诱饵:“哎,虫弟,这妹妹谁呀,也不介绍一个?”
   那人笑着拉开车门:“我妹妹叶子,就住前面的村子。”原来,这个家伙竟是条虫子。
   胖哥还是隔三差五的来,却不再带了那个瘦子,他说“近墨者黑”。 胖哥后来通过“群子”跟虫子成了合作伙伴,他说“人以群分”。 “群子”是这城里的名人,曾经因为“防卫过当”,一个人砍伤了七个“地痞”而入狱。胖哥说,虫子为了替他的下属抗争冤情,才进了“里面”半个月,结识了“群子”。
   胖哥还说,虫子他们用了两年的时间,建起了这座城池里最高的大厦。胖哥不知道,他和瘦子的那次胡作非为,让一个喜欢猜谜的女孩,对虫子慢慢暗生了甜蜜而又苦涩的情愫!
   冬闲期回来后的虫哥,依旧每个周六下午来理发或是翻报纸等待。按脚的时候,就静静地听我从杂志上搜集来的趣事儿。谜语啊歇后语啊脑筋急转弯什么乱七八糟的,虫哥总能猜出八九不离十。偶尔有对不上的诗词曲赋,这家伙就会狡黠的歪理邪说一回——我说:“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他点上一支烟,就在我憋不住想要告诉他下文的时候,他却一本正经地喷出一股烟雾:“长相思,长相守,长相思后长相守!”
   我怀疑着这样不知所指的不伦不类,灵子他们却卖力地给他拍手叫好。
   “虫哥,我妈说让你明天跟我回家吃猪肉。”要过年的时候,我跟虫子说。虫子他们的项目正在结尾,明年的项目会在很远的省城。不知道怎么了,那一段时间里,我的心,总是没来由的惶惑。
   那次钓鱼,虫子知道了我家的窘迫,就常把项目撤下的旧木方、旧苫布,还有劳保工作服什么的送去给家里。
   虫子说着他的日程,让我回去替他感谢父母。我知道这时候他们真是好忙,眼睛却红了起来。“这鬼丫头,学会胁迫了哈。”虫子拍着我的头,手一挥:“明天,我们都去!”
  
   虫子走远了的那个冬天,夜空里的憨牛,还是不停的跑,就算雪夜,我的眼里,那条大河也依然东流,憨牛,也依然活灵活现。我这片冬天的叶子,却一点点枯瘦了起来。
   秋子和胖哥聊天的时候,总是瞄着我压低着声音,不知道有什么古怪。管他去呢,我懒得理,我要的,是一个人静静地对着冬天的夜空发呆,呆呆的里面,织女轻吟着“望江楼上望江流”,牛郎的筐里装满了“映月井里映月影”,飞过银河的织布梭,却总是模糊着“长相思后——‘谁’相守”!
   春天的一个中午,虫子突然领着二妹“草儿”冒了出来。秋子小声对我说:“来接你上学的,草儿也去,好好听虫子哥的话,也不枉了大家的一番苦心。”说着,手里的剪子一开一合,打理那颗摘了眼镜的三扁四不圆去了。
   ——这回可以跟虫子朝夕相处啦。看来,这头憨牛也不是太憨,我的喜欢,也一样喜欢着我——我开心地打点着行囊,虽然懵懂,脸上却没有了往日的阴霾。
   省城的“蓝梦”,是那时候美容美发界的黄埔军校。这个虫子,把我送去了那里,连同辍学了的草儿。
   蓝梦的成人教育模式出类拔萃,需要投入的学习成本自然也是不菲,虫子一次一次来去匆匆地缴着我和草儿需要的各种费用,我和妹妹能做的,只剩下了心无旁骛的学习。
   虫子盖的大楼,跟我们的“蓝梦”在一个街区,平日里却难得一见他的身影。偶尔一起吃饭,那人总是一杯啤酒一支烟,笑着陪我和草儿,清亮的眼睛里,看不到我想象的那种热切与期待。
   快要结业了,虫子惊喜着我的历练与成熟,常常说我与这个行业格格不入的端庄稳重,有了倪萍的味道。我拐弯抹角的回,在虫子身边,不该有蝴蝶的花俏。可是这个恨死了人的大虫子,却又憨成了天上的那头牛,在星河的另一边,不解风情地把我的情窦初开,当成了身后的一缕清风!
   虫子拖着我和草儿,去了卓展,买了那家名店里相对实惠的服饰一大包,却也花掉了相当于我在秋子那里小半年才能赚到的票子。我努力的拒绝,虫子却看着四周狡黠地嘘:“气质形象,是面试不能缺的因素,别浪费了工作的机会才好……”
   虫子自己,不穿休闲,总是淡雅的白色条纹衬衫一丝不苟地扎进黑色西裤,洁净清爽中,洒脱干脆。
   我和草儿留在了虫子熟悉的那家名店几个月后,开始有了不错的工资入账。我把这些钱分成三份,寄去一份给家里的弟弟妹妹上学,相等的一份去银行买了存折,剩下的一小份,留给我和草儿包装虫子说的“形象”。
   虫子的楼开始装修了,他却又经常跑去北面,那个后来让他全军覆没的“殇城”。他们在那城里策划动迁,也计划投资打油井。我在店里却生出了烦恼——那个后来成了我丈夫的英俊男孩儿,近水楼台地向我发起了执着的进攻。
   男孩的无奈,是我的早已心有所属——我的那条憨牛一样笨拙的大虫子。
   虫子在回来的路上接了我的电话,星光满天了,才把车子直接开来了我们店对面的“Pa’Pa’斯”。“什么事儿啊,来这种地方?”虫子坐在树墩餐台对面的秋千上,轻吐着烟圈。
   烛光里,我把攒了几个月的存折拿给他。虫子笑了:“叶子长大喽,今天请我吃饭好啦。”他推回了没有翻开的存折:“留着给弟弟妹妹上学用。”
   我生起气来,固执的又推:“叶子知道这些还不足你的情谊,可是你总该让我心安一点点吧?”虫子愣了一下,低头摇着玫瑰色的半盏酒。窗外夜空里的繁星,静谧的眨动着双眼,呼应着虫子身后一样晶莹的蓝色星星点点——“Pa’Pa’斯”精心营造的七巧之夜。
   “叶子,跟草儿在这里好好历练,这个折儿,我替你收着,以后会派上用场。”——之前虫子给我们定了目标,三年内,我和草儿,要积累出自己开店的全部经验。
   虫子举起了酒杯,我咽下的,却不知是什么味道:“虫子——哥,有个男孩儿在追我。”我把BB机递给了虫子,上面有男孩儿发来的“七夕短信。
   虫子不看,摸出了烟,就着桔瓣蜡烛点燃:“女大当嫁——我们叶子的婚事儿,可以别无他求,人品,却该一马当先——可以先接触接触嘛。”虫子的烟,在烛光里缭绕,像一条云河,把我们隔开成天上人间。
   “这头——憨牛,你究竟——图的是什么?”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认识虫子这么多年,我总在希望中沉浮,却从没在他面前流过泪。虫子慌了,伸手拉住我的手,半晌,蹦出了一句:“望江楼——望江楼上望江流”。
   虫子替我抹去脸上的泪花,那分轻柔,像极了“Pa’Pa’斯” ——这个店名字的中文译音——“妈妈手”:“傻孩子,虫子只是长了你十几岁的大哥哥啊!”我的心颤抖着,浑然不觉那个神马“十几岁”,只是一下子又充满了希望地感觉,虫子的下一句,一定是“长相思——长相思后长相守!”
   我拿了BB机按动:“跟虫子去了。”发给了草儿。无话不说的亲妹妹知道姐姐的心思,立马回了句:“知道了姐,嘿嘿……”七巧子夜的星空里,牛郎和织女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不看虫子的脸,义无反顾地挤进了他的车子。
   虫子住的宾馆,我把二十三年长成的酮体沐浴,处女的羞涩裹在一块洁白的浴巾里,心安理得地走向我的归宿——那条我命中的大虫子。
   虫子起身,双手轻拍着我的脸,眼里的灼热,像是要融化掉我的心。虫子轻轻地把我抱起,再弯腰轻轻地放进被子里,自己进了浴室,雾气挤出来,混合着房间里淡淡的烟草味——案头上的一张白纸,铅笔写满了“望江流……映月影。”独独不见“长相思”后面的“长相守”!
   柔软的大床,虫子抓着我的手又是轻轻地拍,梦境一样的呓语里,我偎在那个波涛起伏的胸膛上,安然入梦:美好的东西,要留到美好的时刻,才对得起我们自己——虫子说。
   这是虫子给我的唯一一个七夕之夜!
   虫子依旧到处跑着忙碌,我知道他告诉我的“品”,就在那个七夕的夜里、就在他健硕的躯体里、就在我无法撼动的心底里!于是,我留下了草儿在这座城的店里坚守,先行一步,跟着追我的男孩儿去了他们的城,在1路公交车上,当了一名售票员——男孩儿的城,就是虫子下一个项目的所在地。男孩儿不知道,我出乎意料的爽快,为的是虫子,就算将来他知道了我心底里的秘密而受伤,我,也只能这样选择了——我,离不开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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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望江楼上望江流”“长相思后长相守”是男女主人公对诗词曲赋时上下阕中的各一句,作者围绕上阕中的这句“望江楼上望江流”为主线,描写了一段美好而纯洁的情感故事。男主人公的仗义相救、侠骨柔情让“我”暗生情愫,不见他便心里没来由的惶惑,甚至“为伊消得人憔悴”,一点点枯瘦了起来。开头那句“总是织娘在追那头不解风情的憨牛”为下文做了铺垫,“我”对他的思恋甚至以身相许的主动,他亦或装作不知,亦或看在眼里,然而最终还是婉拒了“我”。虽有遗憾,却终究因为他的品行、他的担当、他的情义,让我心怀感恩。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一个真性情的男人,虽有缘无份,但那段至纯至真的感情却值得珍惜一生。欣赏并推荐,问候月缺儿!【编辑:执手今生】【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407311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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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执手今生        2014-07-30 14:17:18
  文笔独特,风格迥异,拜读欣赏佳作!遥祝安好!
回复1 楼        文友:月缺儿        2014-08-04 15:55:44
  迟到的问候,感谢老师的编按推荐,祝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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