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无情，却是衷情——
　　 “老板娘，你大清早不睡觉，起来做什么？还跑到这些阴森恐怖之处，小心有鬼。”女子娇嫩嫩的声音充满了惊惧，双眼还不断探视四周的环境。
　　 “别吵，你要是害怕就回去。我要去应征厨娘，听说那是个肥缺，要是去晚了，被人抢了可怎么办。”另一道听起来年纪略大，娇媚成熟却带着不搭调的任性的声音满不在乎地回应。
　　 “什、么？”第一道声音这次已经是近乎尖叫地嚷了起来。“你这个连烧火都不知道的人去当厨娘，聘请你的人一定是脑子烧坏了才会这样做。”还得每天烧香求老天保佑，并不是保佑能吃得到好吃的菜，而是别一个不小心被她给烧了厨房，甚至府邸。
　　 “要不然，我带你去做什么？”女子的声音满不在乎，对于自己的厨艺被否定，甚至给予极差评，她也没所谓。反正是事实嘛，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她否定也没用。
　　 “什么？你是让我代替你去？那你去干吗？”不是，应该是那还去干吗？
　　 “是啊，反正我是去看热闹的，做什么都可以。丫鬟啊，花工啊，还是奴仆都可以的。”总之能混进去那就最好的了。
　　 “那我还去干吗？”这才是重点。
　　 “当然是保护我啊，凌风不是说了只要有你们其中一个跟着我，他就不管我去哪里吗？”女子很理直气壮的说道。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喜欢。”女子露出一口白牙，任性地说道——
　　 “......请容许我再问一个问题，那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要去，棒打鸳鸯。”
　　 “呃？”
　　 城东的严府是书香世家，向来都讲究礼仪礼教。别人家觉得可以随便忽略的礼教，他们都非常重视，总之就是比一般人的规矩都要多，来得都要严谨。虽然他们不是为富不仁，甚至有时候都会修桥补路，造福一下百姓的。虽然不是经常，可是也是有的啊。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没有做过没天理的事情，那为什么人丁如此单薄呢？原本祖辈那代还有五个孩子的，可是到了这一代却怎么想办法都只有独苗一根。虽然妾侍一个一个地抬进门，可是除了二夫人生过一个儿子之后，其他的小妾的肚子都没有任何动静了——
　　 到了近几年，当家的终于放弃了“做人”的计划，儿女天注定，强求不得呀。
　　 那是说出去让人听的理由，真正的理由嘛......
　　 “只要严老爷能够继续保持洁身自爱，勿要再房事过度，那就没有大问题了。接下来，我开几副药给您调理一下就行了。”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让人赏心悦目。可惜，脸容都藏在面纱后面。
　　 “是是是，那墨姑娘，你是否可以......”
　　 “请严老爷放心，在您身子大好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女子打断了男人的未竟之语，她看着眼前虽然才过半百，却已经像是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家，无动于衷。似乎为他治病，也只不过是为了解决一个麻烦罢了。
　　 “那真是谢谢墨姑娘了。来人，带墨姑娘去客房歇下。”能够有机缘碰上这位年纪轻轻便誉满天下的女神医，他怎能不好生招待呢。
　　 就在女子被小厮领着出去时候，跟迎面而来的一名年轻俊朗男子错身而过。
　　 一阵淡淡药香味窜进了他的鼻腔，让他不由得多看了女子几眼，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却说不上来在哪儿见过。在女子已经失去了踪影时，他才进屋里去，向父亲请安。“爹，孩儿听说您请到那位女神医过府为您调理身子。”
　　 看着眼前的独子，严老爷颌首。“韫儿呀，为父听说你......”
　　 “老爷，大事不好了。”就在严老爷想要对儿子说些什么的时候，被严韫的书童——小岳给打断了。
　　 严老爷不悦地等着冒冒失失冲进来的小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
　　 “老爷，大夫人她心疾发作，大夫都说无能为力了。请老爷，老爷去看看大夫人。”小岳紧张地说道。
　　 闻言，父子两立刻前去，就怕看不到大夫人的最后一面。
　　 “对了，爹，那位女神医不是在府里吗？可否派人前去请她帮忙看看大娘。”严韫突然想起这件事情。在得到父亲的应允之后，立刻吩咐小岳。“你还不快去请女神医过来帮忙。”
　　 小岳得令地快步离去。
　　 当然在女神医的帮忙下，大夫人又逃过了一次死劫。
　　 自此，严府上下都视她为上宾，不敢有所拂逆。
　　 而在多次接触下，严韫跟她都熟悉了起来。有时候大家碰面也仅仅点头表示打招呼了，而有时候会邀约对方一起品茗赏花。
　　 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墨儿，你的画总是如此美，简直跟真的一样。”
　　 这天，严韫跟她相约一起画画，画好后，大家给予点评。
　　 “你的也不错啊。你可别忘了，我是个大夫，若然画草药画得不像，那岂不是误导了其他人了？”她不以为然地回答。“而你作画也不过是闲情逸致，聊作消遣，那就不必如此较真。”
　　 “你说的也是。明儿有庙会，你想去看看吗？”严韫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遂开口邀请。
　　 “可以。”她答应得倒也爽快。
　　 可惜，这个约定并没有得到实现，因为第二天早晨，女神医突然失去了踪影，任凭如何找寻都再也找不到她了。
　　 久而久之，人们都忘记了有这么一名女神医的存在。
　　 “那跟你去严府有什么关系吗？”她还是不明白自个儿的主子为什么忽然如此决定。
　　 “我是听说那个严韫到现在还在找那个女神医，真是搞不懂这种男人哪。所以我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如此痴心。”所以她只是好奇。
　　 她快感觉自己要晕倒了，“你就为了好奇，所以让我陪你一起去。不过话说回来，我想你应该知道那名女神医的下落吧。”
　　 “知道啊。她呀，早就已经死喽。”
　　 “啊？”
　　 事情都已经过去十年了，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那位始终罩着面纱，看起来很冷清，但是却很可爱的女子。她的失踪，给他带来很大的打击，而且，还是在跟他约定了之后，才失踪的。这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缺憾，也想不透为何她要离开。
　　 因为当时看她的房间并没有遭到不测而留下来的痕迹，所以很明显，她是自己离开的。
　　 所以，他一直在追寻她。可是她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曾经爹娘都劝他放弃，可是他不知为什么就是舍不下，放不下。仿佛不找到她，不要出个答案来，他就不能甘心。
　　 现在爹娘都已经相继离世，还有其他的姨娘有的求去，有的也离世了。偌大的严府，就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了。
　　 站在窗前，看着天色已经泛白，他不知道自己再活下去有什么意义——除了找她。
　　 仿佛，接下来的人生，就只是为了追寻她而活下去了。
　　 “爷，商行的主事都到了，就等爷您去主持大局了。”忠仆小岳前来敲门禀报。
　　 十年的岁月，早就把小岳磨砺成一个成熟可靠的男人了，他一直把小岳留在身边。而小岳一开始也不谅解他为何执意要寻找她，可是后来还是选择了支持他。在他还没有吩咐之前，就把所有消息都整理好，再告诉他就是了。
　　 可惜，一直没有消息呀。
　　 “恩，我知道了。”他低沉地回应了声，然后徒步走出去。只是才刚打开门，就听见小岳不悦的声音。“爷，虽然现在天气不太冷，可是清晨跟夜晚也是很凉的。您还是回去披上披风再去商行比较好。”
　　 “小岳，你还真爱操心。”严韫没好气地笑道。他很清楚这些年，小岳都为他担心，总是代替已经死去的娘亲关注着他的一切。有时候，他觉得小岳真像他的父母。即便是他的双亲也不曾像小岳那样如此关心着他的身体。“我倒觉得这样的温度正好呢。走吧，别让主事们久等了。”
　　 “就让他们等一等吧。现在爷您可是严家的主心骨，要是您倒了，严家可怎么办。”说完，小岳马上就跑回他的房间里，取出一件披风给他。“行了，爷，咱们走吧。”
　　 “小岳，你在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我担心，我离开了你，我就活不下去了。”严韫打趣着说。半真半假，其实他心底也很清楚，这些年都赖着小岳如此费心地照顾着他，否则依照他不注意身体，光是顾着做事情的做法，恐怕不用多久，他就可以去一家团聚了。
　　 “二夫人临终前的吩咐，小的可不敢忘记。未免二夫人亲自过来提醒小人，小人就只好辛苦一些了。”小岳跟主子的感情早就犹如兄弟般深厚，有时候开点小玩笑也是无伤大雅的。反正他能够拿捏到轻重。“要是爷自个儿能够照顾到自己，那二夫人就不用走得不安心了。”
　　 “你呀！”严韫笑了笑。他很清楚，自己是父亲中年才生下的独生子，而且自幼身子骨就不强。早前为了找寻她，更为了撑起严家家业，他早已经耗尽了心力。好几次发病来得又急又凶，都以为熬不下去了。可是却很离奇，大夫都说束手无策了，可是在喝了药之后，他的身子就好了起来。
　　 坐上马车，他就感觉到疲累，昏昏沉沉之间就睡了过去......
　　 发病了！
　　 这是他醒来的第一个认知，这个感觉并不陌生，几乎每次发病都是这个状况的......
　　 他用力地咳着，像是这样能把肺都咳出来，这样他就不用每次都受着这样的苦；脑子昏昏沉沉的，身子都仿若不是自己的，好像置身于棉花之上，柔软无力......
　　 严韫发病之后，严府就好像是炸开了锅，众人都如临大敌。就担心严家唯一的主子就这么找祖宗去叙旧谈心了，尤其是小岳，他的关心程度可是非同一般。不过也难怪，他跟严韫可以说是一块儿长大的兄弟，情谊自是非同一般。
　　 夜，本该是寂静的。
　　 可是——
　　 “你果然来了呀。”女子娇媚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微弱的灯光却没有映出她的身影。
　　 推门而进的人顿了顿，似乎没有料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在，更没有料到对方居然可以预料的到他会过来。一时间，他就站在那儿，不动，不知所措。
　　 “快进来呀，要不然风吹进来，严公子可受不了。”女子气定神闲地说。
　　 他闻言，马上关上房门，走了进来。可是依旧是不肯靠近床榻上的严韫。
　　 “你很清楚他的身子骨，如果你再这么耽搁下去，他即便不死，也肯定留下病根了。到时候，我看你后悔莫及了。”似乎被他的犹豫不定给弄得不耐烦，女子的声音不再是戏谑，反倒催促了。“你放心，那个原本守在身旁侍候的丫头，我已经让她睡过去了。没事的，你快点吧。”
　　 虽然不知道对方有何来头，他最终还是进来察看严韫。
　　 而说话的女子正坐在隐秘的角落看着他熟练的手法，没有说话打扰他为严韫治病。看他已经把事情做完了之后，才慢悠悠地开口：“我想，任谁都想不到你居然就藏在这府中，当个烧火丫头。”
　　 她浑身一僵，虽然早就料到对方应该很清楚她的来头，可是被直白的揭穿还是让她不知所措。隐藏了这么久，她怎么也没想到如此容易就被看穿，顿时无法言语。
　　 似乎看出了她的无措，女子就更加高兴了。“让我猜猜，难道你是因为你已经毁掉的容貌跟微跛的脚，所以才会隐而不见？”她抚摸着下巴，继续说下去。“难道你就没有看到严公子多年来寻找你的决心，你就这么忍心让他继续找下去，而不出来相见？你似乎不觉得自己的举动很残忍呢，断、墨、姑、娘。”
　　 浑身一震，她——断墨微微咬着下唇，原本耐看却有些苍白的脸颊上有好几道刀痕，看起来沭目惊心；更甚者，她的脚步微跛，更多了几分吓人的气息。“你，你是如何，得知我的？”她的声音依旧清脆悦耳，多年来也不曾改变过。
　　 “哎呀，你可问到我了。该怎么跟你说呢？”女子似乎很头疼这个问题，“应该这么说吧，在你被谋害的时候，是我把你救回来的。不对，这么说也不对，应该是我让人把你救回来的。”虽然断墨醒来之后，婉拒了她的照顾，可是她可不是没心没肺的人。还刻意派了人暗中保护，当然看好戏的成分居多就是了。
　　 “不，不是你。”断墨可是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是肯定地。
　　 女子怔了怔，随即摸摸自己的脸皮，笑了。“这个问题，不重要。现在我比较想知道的，是另一个问题。也是我在你醒后所问的第二个问题，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被毁容，还被弄跛了一只脚。“而且，你不是女神医吗？怎么就不把自己的脸上跟脚给治好？”
　　 断墨明显苦笑了下，她略一思索，才决定全盘托出。毕竟对方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甚至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显然她都很清楚，所以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只要眼前的女人想要知道的事情，或许她就是能够挖出来，若是自己硬是不说，也不过是拖延了些时间罢了。
　　 自古以来，女人的妒忌是很可怕的。
　　 而礼教的束缚，更可怕。
　　 想当年，她虽然被尊为严府的座上宾，每个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的。可是底下难免会有人不服，而她生性冷淡，也不太管这些事情，久而久之，别人就以为她孤高自傲。
　　 再加上，她跟严韫靠的近，别人更以为她有心飞上枝头变凤凰，对她就更加不屑了。说实话，当年她都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跟严韫如此谈得来，而她也不过是单纯的觉得，有个谈得来的朋友，日子也比较容易过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