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金
老展是自愿成为县委家属院义务运垃圾者的。
他因为有了这义务,才得到居住者们对他进该院拣破烂的允许。使居住者对他刮目相看的是他曾有过拾金不昧的壮举,他在垃圾中拣了颗金戒指物归原主,这一切决定了他对该院垃圾的专利,以至到了其它捡垃圾者不得入内的境地,如他几天不来,居住者会由衷感叹:“哎这个老展是咋的?这几天病了不成?”
这次老展是在乡下的家呆了三天才回来,他是迎着晨光的绚丽踩着三轮车来到了家属院垃圾池旁,垃圾池已丰盛的四处横溢,这一堆那一堆的,有恃无恐地裸示着丑陋和肮脏,散发着难闻的、行人路过掩鼻的臭气。老展是看惯龌龊、闻惯臭气的人,他停下车子,眯着一双小豆眼,浏览着他将到手的收获,看来垃圾里蕴藏颇丰,他细心地下手从垃圾里拣出能卖给废品收购站的废塑料,铝质的易拉罐,饮料瓶,还有破皮鞋,破衣服等,把这些能卖钱的他都装进编织袋,然后把那些臭不可闻的生活垃圾用铁锨一锨锨的装进三轮车,装完后又把场地打扫干净,这才踩上三轮车送往市郊的垃圾场去。
去垃圾场卸垃圾也不是很远,有三华里路裎,所以有半个小时就到了。三轮车到了垃圾场,别的车都是掀车倒掉,老展不是那样,他是把垃圾一锨锨的铲下,然后优美地一扬锨把,那锨垃圾就匀称的撒了一地,撒开后他把有用的再拣上一遍,上次他拣到的金戒指就是用这样方法才拣到的。他就这样扬扬撒撒,一车垃圾只剩几锨了,他乜了一眼车上剩下的,只有一尾烂的不分鼻眼的死鱼了,他用锨头杵开了那臭气熏天的烂肉 ,烂肉中出现了一卷用塑料布包的很严实的东西,出于拣荒者的敏感和嗜好,他弯下腰把那卷东西拣了起来,那东西被塑料布包的很紧,他一层层的剝开,最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令他眼花的东西,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恍惚地以为是在梦中,他下意识地用臭手掐了一下自已的仁中,不是梦,这是真的,他掀起三轮车,倒净了车上垃圾,骑车就往他住的城墙根奔去。
他住的地方是古城墙下的一间寮棚,在寮棚里他才抖开那卷东西,那是一张张面值百圆的钞票,自拣破烂以来,自他出了娘胎来到人世以来,他从沒经手过这么多,这么大的钞票,这卷钞票他点了一遍,整整五十张,在一个县长每个月工资一百多元的八十年代,五千元?这是很大的数字了。他又一张张对着寮缝投下来的光线细看,钞票中还夹有一张小纸条,那字条这样写:县长,听说你老母亲生病住院,送五千元与母看病,望笑纳。署名是:利军。
这利军何许人也?为啥把钱塞进鱼肚送给县长?那他肯定有大事求与县长,如今县长一没吃到鱼,二没见到钱,这不耽误了利军的大事吗?一直两天,老展躺在棚子里,在做着是拾金不昧物归原主?还是天赐于已,不花白不花?这样两种思想上的斗争,这两种想法把他困扰得两天睡不着觉。
他很需要钱,乡下的住宅要建一个富丽堂皇的大门楼,要建一圈围墙,还有,儿子该結婚了,因为不结不行了,未过门儿媳的肚子已经大了。到最后他想的更多的还是他们家族拾金不昧的传统美德,这个美德是他的祖先一代代传下来的,据家史记载,他郑国时代的老祖先曾获得过郑国国君授于的“正人君子”的美名。作为“正人君子”的后裔,应该使徂先的美德发扬光大,想到这些,又使他骄傲自豪起来。
真正使他下了决心把钱和条子还给县长家是他第三天去家属院拖垃圾时,那些居住者投给他的眼光,他认为那些眼光对他怀疑,对他不信任,有如芒刺背的感觉。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自已的钱,自己决不能花,他下定了决心把钱还掉。
但怎么还呢?听说这县长新来才几个月,他家门上贴有“生人和送礼者莫入!”的警告。象老展这样衣冠不整,臭味滿身的拾荒人是绝对进不了县长家门的,于是老展把拾金老揣在身上,瞅住机会把东西直接还给县长为最好,这一切决定下以后,他再进到家属院看到居住者的眼光感觉坦然多了。
由于他是这个家属院的常客,从居住者热情的招呼声中,他认得了县长。那天早上,县长一个人早早地下了楼,走得急匆匆,象是急着去办什么事情,老展虽有片刻的犹豫,但还是迎了上去,话虽囁嚅,但还是说了:“县长,我有事找您!”县长奇怪地停住步,迷惑的问:“你有什么事?”
他语无论次地说了经过并递上钞票和字条,县长一只手推开钞票,一只手接过字条,看后他笑了,笑得很令老展莫明其妙,他抬手拍了拍老展的肩膀,“老乡,这钱你拣到了就是你的,你该花。”
说毕,县长走了,留下老展一个人怔怔地傻愣了好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