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心】远去的蝉鸣(散文)
清晨,天气突如其来的闷热。些许的凉风,也吹不散这空气中流动的燥热。大清早的,园子真是热闹,热闹的是那些夏天的使者。从黎明时分喜鹊窗下的叫早,到树上的蝉鸣,它们一刻也不停歇,闹欢了整个园子。小动物们实在可怜。人可以躲在空调的房间避暑,它们不行,再热也要忍。实在忍不住,索性就欢歌吧。
园子里有很多的树,除了连翘、冬青、桃树、玉兰,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树。心里嗔怪植树的人,为什么不在树上挂上牌子,方便如我一样树盲的人,认识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树种。
在园子里散步。
我的生活空间,我称它为园子。因为这里树多,草多,花儿也多,看得见看不见的小动物也多。它真实的名字为“苑”。苑比园好听。古代帝王的园子才称苑。学术、艺术荟萃的地方称“学苑”、“艺苑”。但《说文》中这样解释:苑,所以养禽兽囿也。也就是说,养禽兽植树木的地方,叫苑。这样一想,我还是叫它园子吧。又通俗又大众!
园子里真是热闹,到处是蝉鸣,此起彼伏的。正漫无目的行走,鸣声越来越大,我停住了脚步,不用说,蝉肯定在我头顶这棵树上。那么多的叶子,我能找到它么?在我走近这棵树,仰头寻觅的时候,它担心暴露目标,停止了叫声。它一定发现了我。否则为什么不叫呢?别看蝉没有听觉,它的五只眼睛,足够它观察到周围异常情况。果然,在离树冠半米的距离,一个黑黑的小东西,死尸般一动也不动趴在那里。它一定紧张害怕了,否则,怎么能停止鸣叫呢?
我看着它。
蝉,也叫蚂知了,蛣蟟,哔蝉,海咦。看到这些生僻的字,就知道肯定不是蝉最通俗的叫法。蝉最通俗的名字为“知了”。
小时候,我只知道它叫知了。长大后,上了学,读了书,知道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蝉。我喜欢蝉的叫法。在我的文字里,我只称它蝉。它的叫声,我写蝉鸣。
望着树上的蝉,我莫名其妙想起儿时。
那时,没有电视、游戏机、电脑,连电影也是露天的,难得看一场。那时绿树蓝天,四季分明。更不知道沙尘暴、雾霾是什么东西。大自然主要是孩子们的游戏场所。男孩子趴在地上弹球,打弹弓。或者烧化一块胶皮,粘在竹竿的顶端粘知了。也有大一些的少年,拿着猎枪到树林子里打鸟。女孩子跳房子、跳皮筋、砍包。安静一些的女孩子在家里刺绣。
我的邻居有个叫宏和勇的小男孩儿,经常周末时间相约粘知了。因为一个班级,他们偶尔叫了我和梅一同跟去。那时,北京大面积的农田。树多,菜地多。我们拿着竹竿和透明小罐,跑到树下粘知了。他们的眼睛真尖,很快发现目标,对准知了,轻而易举捉到手里。如果竹竿太短,随便在地上就能找到一根木棍,用散落的稻草,接在一起,拴紧。最后拿起拼接后的长竹竿,往树叶深处,轻轻伸过去,知了在强大的粘合力作用下动惮不得。捉到的知了,放进事先准备的瓶子里。瓶盖有小窟窿,可供知了呼吸,被捉住的知了在瓶子里试图逃脱,但哪里是坚硬玻璃的对手。就这样,他们很快捉住好几只知了。
蜻蜓也到处是,遇到闷热天气,荒草上,小溪边,到处是低飞的蜻蜓。宏和勇技术好,除了粘不少知了,也能粘到几只蜻蜓。有时,我们结伴粘知了,也要带着网子。男孩子聪明,用铁丝和找来的细密的窗纱,围成一个兜兜,绑在竹竿上。蜻蜓灵活,即使粘不住,就用网子。待蜻蜓成片飞来,拿起网子对准蜻蜓一网,总可以捉到蜻蜓。
有一次,我们拿着这些战利品到勇的家里。那时不使用天然气,家家户户用炉子。也就是有铁盖放蜂窝煤的炉子。他们把铁盖放平。竟然把知了放在滚烫的铁盖上。知了痛苦挣扎,他们用火筷子压住,直至知了一动不动。然后,一只只放上去,知了的香气一下子扑来,他们烤熟后放到一边,待微凉,掰开,放到嘴里,吃得香喷喷的。
这还不算完。他们连蜻蜓也不放过,放到火炉子上烤。蜻蜓薄薄的翅膀遇热一下子烤焦、脱落,他们趁热放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们捉知了,不是为了玩,而是火上烤着吃。简直是两个太残忍的人。明白真相,我再也不做他们的同谋,一起伤害知了和蜻蜓。
现如今,知了常见,在繁华的城市,蜻蜓却少得可怜。那些捉知了的男孩儿,早已为人父。不知是否忆起童年这段往事。又该怎么向自己的孩子讲述这段经历?怎么能告诉自己的宝贝,曾经怎样伤害知了和蜻蜓。
很多年没有遇见宏和勇。也不知两个淘气的男孩子变得什么样子。如果遇见,还能认出彼此,除了微笑,简短问候,不知道说些什么。岁月催人老。我们每个人都在延续着童年的故事。长大了的故事,再也不会有童年时的无知与幼稚。
我站在树下,仰头看着蝉儿。它是那些死去的蝉儿,不知第几代子孙。它敏感、多疑,时刻关注周围动静,防范随时受到的伤害。
“阿姨你在看什么?”
稚嫩的声音,由远而近飘来。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儿,一颠一颠向我跑来,他剃着一个小老虎头,大眼睛,眼神清澈。
我蹲下身子对他说:“我在看知了。”
“哪有知了?我看看!”他好奇地问。
我指给他看,说:“顺着阿姨手指的方向看,一个穿着白色纱衣的小东西就是知了。它也叫蝉。”
“呀,我看见了,知了,知了。”他欢快地叫了起来,“阿姨,它怎么不叫呢?”
“哦,它怕人。等我们走后它就叫了。”
小男孩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快走吧,我们一走知了就叫了。”说着,他松开我的手,一溜烟地向前跑去。
我也笑了,离开这棵蝉儿依靠的树,走开。
刚走不多远,我听见蝉儿又开始在树上安心地欢歌:“知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