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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 子
会生生在九月半,新谷子米,小鸡儿的蛋。坐月子有吃有喝,孩子大人都享福。
可兰花不会生,偏偏生在了二月天。青黄不接的。缸里没米,地里没菜。三天了,她的奶还下不来,饿的孩子嗷嗷叫。
奶奶喂孙子几口红糖水,屁大功夫,又尿了出来,接着哭。
老大在院子里急得只转圈,“这可咋儿办?这可咋儿办呀?”
“咋儿办?杀鸡!”大孙子的哭声揪着爷爷的心,他拿着菜刀递给了老大。
兰花忽地从炕上坐了起来阻拦,“娘,爹,油盐酱醋全凭着鸡蛋换哩,杀不得鸡呀!”
“咔嚓”一声,老大一刀砍在门坎上,剁下了鸡头。
爹抱柴,娘烧火,炖了一大锅鸡汤。
兰花端着碗,泪珠儿成串往碗里落。
婆婆教训儿媳:“哭啥哩?把奶憋回去可咋办?”
兰花不敢哭了,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鸡汤。奶下来了,儿子像饿死鬼投胎,吮吸着整天不松口。
窝里三只老母鸡,半个多月都让老大给杀了,可儿子的饭量越来越大,兰花的奶水却越来越少了。儿子又开始了撕心裂肺地哭叫。
“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呀?”愁得老大抓耳挠腮没办法。
三月天,春风吹。吹绿了树,吹红了花。
老大早起竟发现院子里飘洒着片片榆钱,色淡绿,味清香,薄如纸,状似钱。老大抬头看,院子里这棵老榆树一夜间竟长出了成串的榆钱来。
“爹!娘!快拿竹篮子来!”大呼小叫地老大光着脚丫子上了树。
整整捋了满满的九篮子榆钱,爹不愁了,娘高兴了,老大心里也踏实了。
娘烧开锅,放篦子,铺笼布,厚厚洒一层榆钱,再薄薄洒一层玉米面,反复三次,用炊帚沾水潲匀,盖上锅盖,旺火烧至冒出大气,那淡淡的香味儿就弥漫开来,直往你桑眼儿里钻。
爹把蒜臼捣得砰砰响,倒米醋,滴香油。
娘熄了火,盛了一大碗搅拌均匀,浇上蒜泥,端给兰花,“榆钱苦累,快吃,趁热!”
热气腾腾一大碗苦累,飘溢着甜甜的气息,兰花在月子里终于吃到一顿饱饭。
“娘,你和爹也吃吧!”兰花关切地说。
“俺们不吃,俺们等敲钟呢,去食堂吃,”爹回答。
兰花知道,食堂的饭就是清水煮白萝卜条,连个粮食粒也没有啊。
那是一九六一年春天的事儿。
转眼半个世纪了,老大和兰花每年春天总要捋榆钱,馏苦累吃,那滋味,只有过来人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