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患了带状疱疹，我去医院复诊。初愈后的病气很重，疱疹部位还时不时的疼痛，加之散乱到脸颊的头发和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大口罩，整个人颓废而无力。
　　 走到走廊尽头的诊室门口，边摘下口罩，边探头朝里查看哪位医生坐诊，刚好外间诊室里是那位瘦高个子的中年医生正从厚厚的书上抬起头来往外看，突然四目交织——淬不及防的，一医一患的笑意从心底漫上嘴角。
　　 我不由自主地走进去——其实我是走错了诊室的，我应该到里间的主任室去看病。
　　 ——整个诊病过程，他问我答，他答我问，嗤嗤嗤地笑着聊着病情，弄得有点像相亲，不好意思间又有点愉快。
　　 他的声音低而温和，面色有点苍白，眼眶有些塌陷，看人的时候，眼神轻扫一下，并不专注。平日我只从门口看见他，因为患者少，始终弓着腰枯坐着看书，面目严肃而深刻。
　　 患者就是这样，喜欢传说，传说这个医生没有主任医生医术高明，脾气也坏，动不动就训斥病人不懂养护自己，还喜欢给病人讲病理，弄得人不耐烦。
　　 我是一向不苟言笑的人，今天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从眼神一对接开始便乐不可支。
　　 我的心有些发虚，怕装束出现什么问题而引起他发笑，偷偷摸摸弄一下宽袍大袖和缠在脖颈上的丝巾，好像没什么不妥，这才安稳了些。
　　 间壁的主任医生听到我们笑着低语，从里间通过门口窥探了一下、又一下，那边患者不少，这边却引起他好奇。
　　 我对面的医生始终轻快地笑着，还清了一次嗓子，大概也想镇定一下。
　　 果然，他又从病理开始：病情是怎样个发展过程，下一步怎样服药等等。他干净的手指叩击键盘输入这次开的药方，鼻腔里始终发出轻柔而愉快的嗯嗯声：
　　 “是这样，我认为针就不打了，再服一个疗程的口服药蛮够了，好吧？嗯，我们的身体会产生抗体，不用担心复发。对，说的对。嗯，按照说明吃。还有，饮食继续注意做得清淡，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嗯，多吃点瘦肉。嗯，有情况再来，呵呵呵呵……”
　　 他的心情或许因为看到一个充满无力之感的人而大好，也或许为那再同步不过的目光相遇而欢愉，总之，医生一改平时职业的严肃，下拉的嘴角憋不住的上扬，鼻子里喷着轻笑，把每个字都笑成了一朵花。
　　 ——气氛轻快而奇妙。
　　 后来再一次复诊，我经过他的门口，从另一个门找主任医生。间壁墙的门跟上次一样，开着，余光里他依旧在那儿，因为个子高而弓着背埋头看他厚厚的书。白色的大褂使他看起来有点朦胧，神情专注，嘴角紧闭，与那个笑起来没完没了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我和主任医生进行了简短的对话，他有点意味深长，盯了我一眼，又扫了一下那边，开了一些口服药。问他怎么吃，他简短而有力的说：“按照说明！”
　　 间壁的那边，除了翻书声，再没有别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