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贴壳子他爹李贵是个赶大马车的车老板子，在他九岁时他爹因车祸撒手人寰。扔下他和妹妹弟弟三人，留给他苦命的妈丁香，丁香拉扯三个孩子很吃力。于是，托媒人介绍男人，媒人跑到二十里地以外，终于打听到一个愿意接受她们母子四人的男人。那是一个离婚十年的光棍汉柳老七，从此，他们的生活有了依靠。
　　 三个孩子随娘改嫁，改姓柳。二贴壳子李海改名柳栋，妹妹李梅改名柳梅，弟弟李江改名柳梁。在柳家还有个长子柳岩在柳老七的前妻那里，柳栋排行老二，因为柳栋善于靠近巴结需要的大人，得了外号“二贴壳子”。
　　 二贴壳子在他继父面前很殷勤，一口一个“爹”叫着，比亲儿子叫的还亲，从不说个“不”字，很讨柳老七喜欢。
　　 二
　　 一晃十年过去了，这一年生产队的大田地里已经挂锄，社员都农闲了。有的人家开始脱坯，扒炕换炕坯。二贴壳子帮着继父脱坯、扒炕。他家离河边很近，继父拿着扫帚一块空地，用铁锹铲平地面。用推车子到西边大草甸子，运来黄粘土，再用砸刀把稻草砸成一寸半长，混在黄土里搅拌均匀。还要锯一些木棍做坯骨头，一般以短于坯模子为准，一块坯要用两根坯骨头。
　　 柳老七手里握着坯模子，二贴壳子倒泥，柳老七用手把泥按平，放上两块坯骨头，二贴壳子再倒泥，柳老七按平泥巴，把手舀一点盆子里的水倒在坯面上，用手磨平，起坯模子，一块坯有了雏形。要在太阳下暴晒两三天，干透了就可以用了。
　　 有一天，二贴壳子看见邻居柳兴二爷家来了一个走亲戚的姑娘。心想：应该问问二奶是什么亲戚，求二奶保个媒。
　　 这一天，柳兴二爷二奶到河边扫出一块平地，运来了黄土和砸好的稻草，准备脱坯。
　　 二贴壳子对继父柳老七说：“爹，今天有啥活没有？”
　　 柳老七说：“没有，你想干啥就干啥去吧。”
　　 二贴壳子说：“我想帮隔壁二爷家脱坯去。”
　　 柳老七说：“行，邻居住着帮个忙是对的，你去吧。”
　　 二贴壳子来到河边，对柳兴说：“二爷，我帮你脱坯吧。”
　　 柳兴说：“那太好了，小伙子有眼力见，将来我把我表姐家的孙女介绍给你。”
　　 二奶说：“二孙子，我回家给你们爷俩做饭去，我给你们烙白面饼吃。”
　　 柳兴脱坯，二贴壳子帮倒泥，俩人配合着脱坯。有说有笑的，一点也不觉累。二贴壳子心想：如果二奶真的保妥媒，别说干一次活，帮干一年活也值。
　　 太阳落山时，坯骨头用完了。柳兴脱了几块没有坯骨头的土坯，在坯面上做了记号，花了个“X”。黄泥用完，洗洗坯模子，洗洗盆子和铁锹，洗洗手，就收工了。
　　 回到柳兴家里，又洗洗脸，开饭，吃白面饼，老黄瓜烫，咸鸭蛋，白菜帮子蘸酱。柳兴拿出白酒，倒给二贴壳子二两。二贴壳子第一次喝酒，感觉辣辣的。
　　 二贴壳子说：“二爷，今天我是第一次喝酒，这酒好辣。”
　　 柳兴哈哈大笑说：“等你结婚自立门户了，想什么时候喝酒就什么时候喝酒。”
　　 二奶说：“二孙子，前几天我表姐家的孙女来我家你看见了吧，今年十八岁了，我给你问问，你同意不？”
　　 二贴壳子说：“二奶，我同意，不知道人家姑娘愿意不？”
　　 二奶说：“我明天去问问，你等信吧。”
　　 第二天，二奶去了窦家沟的表姐家，太阳落山前回来了。二奶对二贴壳子他妈丁香说：“七媳妇，我表姐的孙女今年十八，和你儿子年龄相当，他们家同意看看，你和老七商量一下想不想给二小子订亲，告诉我一声。”
　　 丁香忙说：“谢谢二婶，二小子要是结了婚，那就太好了。”
　　 晚上，丁香和柳老七说：“隔壁二婶给二小子介绍对象，你看现在给不给他订婚。”
　　 柳老七说：“订婚行，彩礼不能太多。咱家孩子多，一旦拉了饥荒，以后想还都难。”
　　 丁香说：“是呀！一定得控制好彩礼钱数。”
　　 丁香回了二婶的话，愿意给二小子订婚。媒人把姑娘一家人带上门，商量彩礼时，说好了干折干卷五百块。虽然二贴壳子平日里叫柳老七“爹”，叫得比亲爹还亲，柳老七也很受用，但是彩礼这东西毕竟是实打实的钱，五百块钱已经是大价钱了，女方的七姑非得六百元不可，柳老七说：“那就算了，我儿子也不是订不上媳妇，好姑娘有的是。”
　　 然而二贴壳子却不这么想：倒是后爹，为了省一百块钱就把我的婚事整黄了。一时想不开，居然跑到屯西头的歪脖子柳树上吊去了，幸亏被路人救下。
　　 无奈，柳老七这才应允这门婚事，经媒人撮合，拿出彩礼六百元。柳栋结婚了，柳老七又花了五百元买了周二包子的两间破草房，给柳栋小两口住。为此，柳老七欠下外债六百元。
　　 三
　　 一年后女儿出生了，二贴壳子很高兴，不忘柳兴的恩情，还是经常帮着柳兴二爷家干这干那。媳妇窦淑珍说：“你是谁家的人哪，为什么老是帮着别人家干活？”
　　 二贴壳子说：“有付出就有回报吗？”
　　 窦淑珍说：“你得到什么回报啦？”
　　 二贴壳子说：“二爷二奶把你介绍给我啦，现在还有了姑娘。”
　　 窦淑珍说：“你就这点出息，媳妇都到手了，还溜须他干啥？”
　　 从此，二贴壳子不再帮柳兴家干活了。
　　 柳兴说：“二贴壳子就是个白眼狼，媳妇到手就忘了媒人。”
　　 柳兴媳妇说：“你拉倒吧，你给人家介绍个媳妇还欠你一辈子人情啊！”
　　 柳兴在看路上看见二贴壳子说：“二孙子，这两天又帮谁家干活呢？”
　　 二贴壳子说：“没有哇，我自己家的活都忙不过呢。”
　　 有一次，柳兴家的玉米苗被人用镰刀砍倒二十七颗。身材高大的柳兴不分青红皂白，连拉带推的把二贴壳子整到六里地外的村部。柳兴对治保主任李志国说：“这小子把我家的二十七颗玉米苗砍了。”
　　 治保主任说：“柳栋，你砍人家玉米苗就是你的不对了。”
　　 二贴壳子哭着说：“我冤枉啊，谁看见我砍玉米苗了？”
　　 柳兴说：“我家地离你家最近就是证据，除你还有谁能干出这事？”
　　 二贴壳子说：“你能不能讲点理？”
　　 李志国对柳兴说：“光凭你家地离柳栋家近，证明不了就是柳栋砍的玉米苗，当然无论是谁砍的玉米苗都是不对的。证据不足，你们回去吧。”
　　 回家一路上，柳兴骂了二贴壳子一路，二贴壳子委屈了一路。回到家里，二贴壳子对老婆窦淑珍说：“这柳兴也欺人太甚！”
　　 窦淑珍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搬家离他远点。”
　　 二贴壳子说：“卖房子难，买房子也难，往哪搬呀？”
　　 窦淑珍说：“换房子呀？”
　　 二贴壳子说：“和谁换呀？弄不好还得给人家补钱。”
　　 窦淑珍说：“柳福大哥家和邻居柳凤春关系不太好，可以和柳福换房。”
　　 二贴壳子说：“老太爷柳凤春也不是个好饼，见着漂亮女人就色眯眯的，动手动脚的。早年曾经跟他小姨子有一腿，屯子里没有不知道的。”
　　 窦淑珍说：“你前怕狼后怕虎的，搬不搬家你自己定吧。”
　　 二贴壳子到柳福家，对柳福两口子说：“大哥大嫂，和你们商量个事，如果你们不同意，就当我没说。”
　　 柳福说：“二兄弟，你说吧，咱们是家族，还客气个啥？”
　　 二贴壳子说：“柳兴硬说是我砍了他家的玉米苗。我想和你家换房，离他远点，你们看行不？”
　　 柳福说：“柳兴的地是在你家旁边，那也不能证明是你砍了他家的玉米苗。你搬家了倒显得你心虚了。”
　　 二贴壳子说：“柳兴这人蛮横不讲理，咱这屯子人谁不知道呀，我就是想离他远点。”
　　 柳福媳妇说：“柳凤春也不是啥好人，好抐边滚界的，我和他吵了一架才让他没得逞。对付这种人就得在障子边种上柳树，树扎下根，谁也休想再抐边滚界了，这就像国家之间的界碑。”
　　 二贴壳子说：“还是大嫂聪明，我想换房，你们同意换房吗？”
　　 柳福媳妇说：“我这房子有50平方米，你家的房子也就30平方米，你得给我家500元钱才可以换房。”
　　 二贴壳子说：“我也没那些钱哪？我回家和媳妇商量商量。”
　　 二贴壳子回家和媳妇窦淑珍一说，窦淑珍说：“你还个价呀，也不能他说多少就是多少呀，你就说给他家300元，多一子不换。”
　　 二贴壳子去找柳福两口子还了价，没想到他们竟答应了。
　　 四
　　 二贴壳子换了房子，和老太爷柳凤春做了邻居。二贴壳子用镰刀削了一些柳条，插在障子的地上。第二天发现全被柳凤春拔掉了，没等二贴壳子说话，柳凤春到先开口了：“二小子，障子不要种树，树长高照地影响蔬菜生长。
　　 二贴壳子心想：你倒有理了。
　　 二贴壳子回家和窦淑珍一说柳凤春拔柳树苗的事。
　　 窦淑珍说：“没事，你再削点柳条，我去插在障子上。”
　　 第二天，窦淑珍去障子边，插上柳条。柳凤春说：“二小子媳妇，障子不能插柳条哇，柳树长大了罩地呀！”
　　 窦淑珍说：“老太爷呀，这柳树就是障子标志，不等它长高，就把它锯断了，始终就让它一米多高，照不了地的。”
　　 柳凤春说：“你这么说还行，来，我帮你插树苗。”他伸手去拿窦淑珍手里的树苗，趁机捏了一把窦淑珍的手。窦淑珍羞红了脸，她还是冲柳凤春笑了笑。
　　 窦淑珍递给柳凤春树苗，柳凤春插树苗。窦淑珍摆平柳凤春，二贴壳子看到柳凤春摸了窦淑珍的手，但是也没往心里去，接物件手碰到手也是正常的事。
　　 二贴壳子意想不到的是柳凤春经常往自家里跑，经常帮着干活，二贴壳子突然感觉柳凤春是好人，就经常留柳凤春在自家吃饭喝酒。
　　 有一次，他和柳凤春喝酒，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二贴壳子喝酒多了。二贴壳子就睡下了，窦淑珍去送柳凤春，结果半夜子时起来方便，却不见了窦淑珍。
　　 二贴壳子以为窦淑珍去了厕所，结果厕所也没有。二贴壳子感觉不妙，也只好在家里等。二贴壳子抽着烟，等了一个小时窦淑珍才回来。
　　 二贴壳子说：“你去哪了？出去这么长时间？”
　　 窦淑珍说：“有个小偷来摸鸡，我追出去，追到屯子北大沟就追不上了，这才回来。”
　　 二贴壳子说：“那多可惜呀！为什么不喊我一起追呢？”
　　 窦淑珍说：“你不是喝多了么？”
　　 二贴壳子说：“这事怪我呀，我要是不喝多了，这偷鸡的也不会来呀。”
　　 窦淑珍瞪着眼睛说：“你啥意思？”
　　 二贴壳子说：“没啥意思，睡觉吧。”
　　 二贴壳子开始怀疑媳妇有事，但是没有证据。
　　 有一天，张小子媳妇对二贴壳子说：“二小子，我说个事，你别不愿意。”
　　 二贴壳子说：“啥事呀？”
　　 张小子媳妇说：“有一天夜里有人看见你媳妇和柳凤春钻玉米地里了。”
　　 二贴壳子说：“那个人是谁呀？”
　　 张小子媳妇说：“我呀。”
　　 二贴壳子说：“你怎么这么巧就看见了呢？”
　　 张小子媳妇说：“那天我从娘家回来晚了点，就看见有俩人从你家院子里出来的，钻进玉米地，是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你一个小个男的肯定不是你。”
　　 二贴壳子说：“这肯定是小偷，那天有小偷进我家院子了。”
　　 张小子媳妇说：“你看见小偷了？”
　　 二贴壳子说：“我没看见，是我媳妇看见的。”
　　 那还不是你媳妇骗你瞎编的。
　　 二贴壳子说：“你别管我家的事了，还是管管你自己家的事吧。”
　　 张小子媳妇说：“我家没事，张小子去城里打工，我一个人闲着没事。”
　　 二贴壳子说：“你有事喊我。”
　　 张小子媳妇说：“喊你你敢去吗？”
　　 二贴壳子说：“有啥不敢。”
　　 张小子媳妇说：“你敢和我钻玉米地吗？”
　　 二贴壳子说：“这不太好吧？”
　　 张小子媳妇说：“没出息的玩意，你媳妇敢你就不敢。”
　　 二贴壳子被张小子媳妇一将。说：“你别讹我就行。”
　　 张小子媳妇说：“讹你干啥。”
　　 五
　　 一晃二贴壳子的女儿十岁了，他盘算着生个儿子。就和媳妇窦淑珍商量，窦淑珍同意了。窦淑珍到村里办了生育指标，去乡卫生所摘了环。
　　 二贴壳子高高兴兴的，啥活也不让媳妇干，老太爷柳凤春也是天天到他家里去帮着干活。
　　 三个月后，窦淑珍怀孕了。二贴壳子高兴，柳凤春更高兴。
　　 有一天，柳凤春和媳妇在自己菜地里打起来，滚在一起。柳凤春说：“你这死娘们，多管闲事。”
　　 柳凤春媳妇说：“你偷人家媳妇还有理了。”
　　 柳凤春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我的事你少管，不然我休了你。”
　　 二贴壳子脑袋大大的，俩口子坐在炕上看着柳凤春俩口子在菜地里打架，谁也没吱声。
　　 二贴壳子心想：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种呀？这话又不好问媳妇。
　　 一年后，窦淑珍生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长得一点也不像二贴壳子，却很像柳凤春，而且越长越像柳凤春，在屯子里都传疯了。
　　 冬天，屯子里来了拧秧歌的，窦淑珍抱着小女儿去看秧歌。柳凤春对窦淑珍说：“这大冷天的，带孩子看秧歌真没正事，快屋里去。”
　　 窦淑珍说：“不冷，我带我老姑娘看秧歌，关你屁事！”
　　 柳凤春对跟着秧歌队卖糖葫芦的说：“买三串糖葫芦。”
　　 柳凤春把三串糖葫芦递给窦淑珍说：“快屋里去，外面冷。”窦淑珍抱着小女儿回家去了。
　　 有人告诉二贴壳子说：“你老太爷给你媳妇买糖葫芦了，呵呵。”
　　 二贴壳子说：“你要是眼气你也给我媳妇买糖葫芦。”
　　 六
　　 二贴壳子心想：得想办法离开这个屯子，岳父岳母没有儿子，我干脆投靠他们吧。
　　 二贴壳子有事没事往岳父家跑，啥活都帮着干，每次都不空手，不是买酒，就是买肉。岳母说：“姑岳，你干脆给我们养老送终得了。”
　　 二贴壳子说：“我从小没爹，要是能伺候你们二老是我的福份那。”
　　 岳父说：“把房子卖了，搬来一起过吧。”
　　 二贴壳子回家就张罗买房子。柳凤春的老婆找到二贴壳子说：“二小子，听说你要卖房子，真的吗？”
　　 二贴壳子说：“一万块钱，少一个子不卖。”
　　 老太奶说：“我给你一万。我大儿子刚结婚，正没房子住，正好可以分家另过。”
　　 二贴壳子说：“老太奶你买，就得一万二，少一个子不卖，我还得给你家老太爷养活老姑娘呢。”
　　 柳二奶说：“一万二就一万二，写文书。”
　　 老太奶找来了生产队队长和左右邻居写了文书，在文书上说明了边界，买卖就算完成了。
　　 二贴壳子收了卖房钱，找了马车，把东西搬到岳父家。户口迁到窦家沟岳父家里，生产队为他家分了口粮田。
　　 从此，二贴壳子殷勤的服侍岳父岳母，深得老人喜欢。窦淑珍远离了柳凤春，渐渐的把他忘了。当然，二贴壳子也早就把张小子媳妇忘了。
　　 二贴壳子和媳妇在岳父岳母的眼皮子底下，开始好好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