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红樱桃，红樱桃……
　　
　　 三个月。
　　 八月份，结识了你；十月份，你不再存在。
　　
　　 时光流逝，荡涤不去你曾经给予人的温馨。
　　 脑海里影像，是如此清澈。
　　 氛围依旧。音乐依旧。微笑依旧。
　　
　　 进去用餐，就是用来感受的。
　　 此时提笔，也就是用来感受的。
　　 你消失，有你理由；我感受，有我理由。
　　 前些天，看到工人们拆除。他们把里面东西用车拉走以后，你整个门面看来，就是一副颓败景象。
　　 看你这副模样，若有所失。
　　 尽管曾经的感念，或许也属子虚乌有。
　　 难道世上事物都是等到失去时候才让人倍感珍贵？
　　
　　 你是叫台北红樱桃餐吧。
　　 就是这个名字，让我走近，又走进。
　　 音乐沉缓，歌声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人寥落。着红衣的女孩子们步履轻盈，来往穿梭。
　　 其中，有一个始终在微笑。
　　 沁人心脾的笑。
　　
　　 独坐，慢品。这音乐，歌声，轻盈，微笑……
　　 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已经无足轻重。但是因了那些温暖的东西，一切已然改变。
　　
　　 不再去想。
　　 不，去，想。
　　 想有何用？
　　 就沉浸吧。
　　 一个假想的世界。
　　 一个自欺欺人的世界。
　　
　　 那个女孩。
　　 那个浅笑着的女孩。
　　 那些轻盈来去的女孩。
　　
　　 红樱桃是一个诗意名字。
　　 餐吧里音乐是诗意音乐。
　　 那些女孩是诗意女孩。
　　 人坐里面用餐，也带了诗意。
　　 不是吃饭，就是吃诗意呢。
　　
　　 几天来每回路经红樱桃，心里就不一样。
　　 就是一种怪怪感觉。
　　 及至今晚，已经深更半夜，红樱桃忽然就冒了出来。
　　
　　 红樱桃，红樱桃……
　　
　　 （二）为谁而来
　　
　　 在那一刻，我明白，一切都是徒然。
　　 她纷飞的眼泪，使我顿然失重，空白。
　　
　　 上苍是公正的。他不偏不倚。
　　
　　 多想，多想，告诉自己，一切早有安排。
　　 合乎人道的精心安排。
　　
　　 是啊，为谁而来？
　　
　　 那些潮起潮落的往事，为谁舞蹈？那些经常在心头澎湃涌动的往事——
　　 往事为谁舞蹈？
　　
　　 霏霏冷雨，淋湿了泛黄的照片；呢喃的歌唱，粉碎了彻夜的梦想。
　　 直到寒冬的尽头。
　　 夜色触目惊心，与我融为一体。
　　
　　 挥之不去的枝柯，横亘在心野。
　　 匆匆的日子，是张惶失措的情节，等待梳理。
　　 从那一头走来。曾经明晰。
　　 风花雪月皆是故事。过去了，也就过去。
　　 挽留不住。挽留不住。都是枉然。
　　 散尽光华，迟滞了纯净的心。
　　
　　 是那么清新的留念。是那么刻骨的怀想。是那么深沉的纪念。
　　 当夜幕降临。当万籁俱寂。
　　
　　 其实，没有一种记忆，能够经得起检验。眼泪不说明一切。
　　 误解是如此之深。如同铁一样意志，摇动那沧桑的橹柄。命运之船缓缓漂泊。它没有主意。
　　
　　 越过岁月的河流，凄迷的足音是心野上的律动。无止境地延伸成绝望之绵绵细语。
　　 我看见月黄花瘦，物是人非……
　　
　　 （三）叶子
　　
　　 这是一片叶子。
　　 叶子白皙。它的脉络分明，精致，像血管。
　　 其实本来就是血管。叶子靠了这些亲密的管道，健康成长。
　　
　　 白皙的叶子放在我手心，还很柔软。
　　 我与叶子对视。
　　 我的心思，在叶子纵横脉络里，游走。
　　 叶子的眼神，好像并不怎么忧郁。从容淡定的样子。
　　 叶子的气息，细微到不仔细去闻，就不会察觉。
　　
　　 深切的感触，自心底升起。没来由便想到许多不相关的东西。一些过往一一掠过。像风。
　　 平缓的深入。不是言不由衷的木然。能够感觉丝丝温暖，让自己还不至于冷彻到极点。
　　 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年月。久久生成的结。
　　 一个温润的瞬间。
　　
　　 回想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各种窒息充溢纷繁。情景剧鲜活上演。麻木似乎流行。心灵一角退避三舍。独自舐舔伤口，或者可笑之极。
　　 无所不能的力量能够穿透时空。无数幻境灰飞湮灭。无法设想一个飞翔空间。微笑已经忘却自己，远离。
　　
　　 就像这片叶子，它曾经微笑。笑容十分灿烂。
　　 或者，现在，它也在微笑。柔软里藏着浅浅笑意。
　　
　　 用不了多久，它就不会再这么柔软了。它会很干，很脆，一捏就碎。
　　 想到它碎裂的一刹那，我的心忽然疼了一下
　　 多么奇怪。叶子与我有什么相干？可是真的，确实，疼了那么一下。
　　
　　 这种感觉，伴随我一天。这天，有很暖和的阳光，一点不冷。虽然已近初冬。
　　
　　 （四）面对
　　
　　 经过她俩时，我不禁放缓了步子。
　　
　　 这是一个看不清年龄的女子。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和满面的污垢，掩藏了她本来的模样。况且，还戴着一顶男式帽子。至于她怀里的女孩，有四五岁吧，除了一样满面的脏污，浑身透出一股病恹恹的样子来。
　　
　　 这么冷的天气里，女人抱着孩子，蜷在马路旁人行道上。女人低了头，间或抬眼瞅一下过路的人们。目光里流露出明显的恍惚。逢到有人哈腰放零钞在她面前的盒子里，就慌忙欠欠头，表示由衷的感激。盒子里散落着一些一角两角。不多几张面值一元的，显得鹤立鸡群。
　　
　　 好多天了，班后吃饭，都要路经她俩。
　　
　　 这是娘俩吧？很容易让人这么想的。或者，不是。
　　
　　 我没有问过。
　　
　　 事实上，要跟她们说话，是需要勇气的。前日，冷风飕飕，我抱紧身体，路过她们时，有心说上一句话，但是，面对过来过去的行人，始终没有启齿。
　　
　　 她们是坐在马路西边。高大的建筑遮去了全部阳光。因此，席地而坐的她们，就是纯粹坐在阴冷中。
　　
　　 今天，瞅着脸颊冻得发红发紫的女孩，我再一次萌生了说那句话的念头。于是在经过她们时，就故意放缓了脚步。
　　
　　 这时候，匆匆走来一个年轻人。径直走到她们跟前。这是一个学生。很可能是附近学院的大学生。他很快地掏出一张钞票，放入她们面前的盒子里。女人的头就向前，向下，晃呀晃的，晃个不休。男孩来不及在她们脸上停留一瞬，掉转头走远。
　　
　　 我看到，那是一张面值五元的钞票。钞票匍匐在盒子里其它零钞上，在风里摇动着，显得孤立凄清。
　　
　　 一刹那，我觉得有什么在心里突突上涌。我走上前去，就要掏钱的时候，忽然一个念头一闪：也许，这是一个职业乞丐呢。她的经济状况不一定差呢。于是就趁势对那女人说：“你还是带孩子到马路对面去吧，那边暖和些。”我终于说出了这句在心头流转了数日的话。
　　
　　 我看到，她晃啊晃的脑袋停顿了一下，眼神里是一种我所熟悉的东西。
　　
　　 到我饭后返回，她们已经不在那里了。上了哪儿，我不知道。或许是吃饭去了。有那五元钱，她可以为她和女孩吃一顿饱饭了吧。
　　
　　 一边往回走，一边有思绪来蹿上蹿下：
　　
　　 不管这是些什么人——职业乞丐也好，真的困苦也好，总之不是大街上一道优美风景。
　　
　　 也许，明天，还会看到她们；也许，再也看不到她们了。我不知道，是看到她们为好，还是看不到她们为好。
　　
　　 而且，这世上，像她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看不到她们，但是可以看到其他许许多多的“他们”。
　　
　　 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力量实在薄弱。非常薄弱。
　　
　　 我发现，如果说我是吝啬的，我并不为自己的吝啬有什么愧悔。原来自己也这么麻木了。
　　
　　 冷风忽来。我加快了步子。
　　
　　 （五）因为有你
　　
　　 就在这里了。
　　 因为有你，我心才安。
　　
　　 彻夜难眠。那些文字，反复看过了。再把那些歌，反复听上一听。
　　 涓涓溪流，润泽了孤苦的心野。
　　 甜润清纯美丽歌喉，一下子穿越心灵。
　　
　　 是，甜甜的，纯纯的，暖暖的。
　　 一个人的日子于是不再孤单。
　　 从内心感到了充实。
　　 无法拒绝。
　　
　　 明明陌生；明明熟识。
　　 这真是意想不到。
　　 许多隔膜，开始远离。未曾谋面，却能够心灵相通。
　　 距离这么远；又是这么近。
　　
　　 不想矫情。只是真切点滴。在种种状况下作着选择。
　　 而最终，把心放置。
　　
　　 曾经缓慢流泻，等待僵局。
　　 完整破碎。丝丝气息，动摇。
　　 固执认为，也许，这就是生活。
　　 平和中夹杂琐碎。
　　 一切无法证明。
　　 忍耐成为标本。
　　 做出一样事情，与不做，并无不同。
　　 这就叫灭亡吧。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与我的耳鼓不期而遇。耳鼓惊叫着，开始痉挛。
　　
　　 于是遇到了你。
　　 我们兄弟姐妹一家子，从五湖四海出发，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从此以后，我们，从容，坚定，微笑，不离不弃。
　　
　　 （六）我，终于回来
　　
　　 我终于明白，我是在一场永不变更的剧情里迷惘了自己。
　　 还原已不可能。疯狂成为臆想。沉默不是惟一。奔走形成习惯。于是，我缄口不言。
　　
　　 难道说一切不是初衷？难道说一切不是梦想？
　　 支持着一种信念，就是朦胧向往。
　　 还复何求？
　　
　　 你在那里还好吧。
　　 你在那里还有微笑吧？
　　 你在那里还拥有一个海誓山盟的依靠吧？
　　 哦，哦，我想我是疯了。
　　 岩浆的热度与力度，我们无法想象。
　　 它要疯狂，我们毫无办法。
　　 还有那些笼中鸟，还有那些篮里花。
　　 她们都有自己目的地。都有自己梦想地。离开，就会沦落，就会死亡。
　　
　　 宛转承传，历经种种，我终于回来。回来，已是一身疲惫，满脸沧桑。
　　 从黎明到深夜，一个慰藉就已蹒跚至此。连同一些琐屑，纷飞云外。
　　 没有谁知晓。
　　 或者相反。
　　 总之，不会介意。
　　
　　 你看你看，你明眸皓齿，你袅娜若柳；
　　 你看你看，你轻移莲步，你巧笑如花。
　　
　　 （七）《绿色椅子》……
　　
　　 干净。
　　 这是看完它第一个感觉。
　　 背景音乐始终在回旋。一直到躺下后很久。
　　 哦，还有，班得瑞的《静静的雪》。
　　 正逢其时。恰到好处。真正渗透，浸入，蔓延，覆盖，扩展……
　　 心灵深处有什么给轻轻拨动了。细微的，轻柔的，没来由的，震颤。几乎觉察不到。但是真实存在。仔细辨别，可以了然。混沌中有清澈感觉。
　　 远离世俗，远离平庸，接近本质，亲吻生活。
　　 芜杂心绪，渐渐安静下来。
　　
　　 内心的点滴，是那么细腻逼真；人性的挥洒，是那么大气从容。
　　 翻卷。飘忽。闪烁。
　　 没理由不喜欢。
　　 没理由不高兴。
　　
　　 我发现，面对那种完整，完美，我已经不能说话。一说话就是破坏。任何言辞都无法完好言说。你不能解说。不能说明。只能意会。心领神会。
　　
　　 年龄。年龄是什么呢？已经消止于无形。充盈着的是作为人本身应该有的，激情。
　　 两颗心的吸引，两颗心的慰藉，两颗心的相拥。
　　 纯粹品质。心灵的安抚剂。
　　
　　 拾一枚绿叶
　　 我放在记忆的
　　 边角
　　 新月灿然如花
　　
　　 从萌动里汲取
　　 或者
　　 吮吸
　　 浑然天成
　　
　　 难以忘怀
　　 芳馨缕缕
　　 成为命中注定的
　　 赐赏
　　
　　 还在流连
　　 还在黄昏
　　 还在驻足的
　　 地方
　　
　　 从来不曾
　　 如此
　　 纯净
　　 清香
　　
　　 一切如水
　　 一切如烟
　　 一切入梦
　　 一切暖心
　　
　　 （八）一只手
　　
　　 一只手。
　　
　　 它安静地匍伏在那里，散发着温柔的呼吸；或者，呼唤。
　　 可能再无人注意到它。就连它的主人，大约也不曾特别注意到它。周围的人们，坐着的，站着的，男的，女的，年纪大的，年纪轻的，都把散漫的目光投向不为人知之处。或许窗外；或许播报国际国内新闻的车载电视上；或许一个茫然无所固定的虚空的地方。
　　
　　 这只手匍伏在那里——是主人的膝头——，很安静。车身偶尔晃动，站着的人们随之晃动，它毫不惊慌。
　　 它的白皙细腻，它的光洁温馨，并不因为主人和众人的忽略而颓然黯然。它也许注意到了，有一双眼睛，霍霍地打量着它，已经不短的时间。
　　 但是，它毫不惊慌。
　　 它散发着温柔气息。它呼吸，呼唤；它安静，从容。
　　 它体现出了优雅的本来模样。那是一种能够让人心情平静的气质。
　　
　　 车缓行。
　　 这只手的安静，让我忽然想起曾经见过的一只手。同样温婉悦人的一只手。
　　 当年，那只手撑在讲桌侧面的边沿上，坐在窗旁的我恰巧经常能够看到它。阳光从玻璃窗户漫进来，抚摸着它。它的指尖有少许的粉笔灰，但是不能够遮掩它的本色。我甚至能够仔细辨别它的纹理。在它柔和的气息浸润中，我的所得便越发饱满充实。
　　 可是我忘掉了它的主人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
　　
　　 手与它所处的环境，与它的姿势，有关。变个地方，变个样子，可能不会再感受到它的特别与生动。
　　
　　 很多时候，会被某一只手吸引。
　　 很多时候，会只注意到这只手。
　　 它成为主角。作为这个人主体的其他部分，反而退居一旁，被忽略，变得模糊，甚至丧失。最终，消失。
　　
　　 （九）深呼吸
　　
　　 都不记得了。
　　
　　 淹没心思的记忆从来不会说谎。
　　 寻找。一回，又一回。没有着落。
　　 微微的轻言，在那里。
　　
　　 我凝眸。
　　 空洞占据中心。反复无常。
　　
　　 欢欢喜喜忙碌着，自自在在沉浸着。
　　 一片红。
　　 一片暖。
　　 就在昨天。
　　
　　 扑拉拉散去真干净。
　　 谁欺骗了谁？
　　 你笑而不答。
　　
　　 那个初夏。那个支撑我们整个一生的初夏啊。
　　 我唱歌。你微笑。
　　 毫不顾及旁人的眼神，和言语。
　　 世界在我们眼里，崭新如初。
　　 而天色，十分明朗。
　　 不像现在，晦涩得叫人陌生。
　　
　　 我错了？你错了？还是另外一个谁，错了？
　　 面孔老去，心思淡去，版本如此雷同。
　　
　　 记挂着谁的谁？痛彻着谁的谁？
　　 你究竟是谁？
　　 我努力从你的笑容里，透视曾经。
　　 一切，就像烟云。
　　
　　 简简单单里，发现，已经丧失了。
　　 明明白白丧失。
　　 不能呼吸。
　　
　　 （十）离歌
　　
　　 从来不曾，从来不曾，如此，想念。
　　 想念得心里，空空荡荡，又满满当当。
　　 不想说。
　　 真想，永远埋葬。
　　
　　 那是一个过往；仅仅是一个过往。但是它侵占了你全部的空间。
　　
　　 一切无以倾诉；一切无以表白。
　　 那个倾听的人，已经远走他方。
　　 那么，你喃喃。你喃喃给自己听。一边听，一边流泪，往心里。
　　
　　 季节不是那个季节，人不是那个人。一切改变了模样。惟一不可更改的，是你的想念。
　　
　　 想念是蓝色的。纷纭的风，走过，一阵又一阵。想念始终是蓝色的。湛蓝，纯净。犹如明朗的晴空。
　　 还有，梦境也是蓝色的。是啊，蓝色的梦境。另外一种想念。
　　
　　 你无法忘怀；你当然无法忘怀。
　　 总有一些东西，在心里生根。纵然心碎。
　　
　　 清脆的笑声，就在昨天啊；明亮的眸子，就在眼前啊；还有，甜甜的遐想……飘逸的长发；飘逸的蓝格子裙子，飘逸的红围巾……
　　
　　 心动。
　　 奇怪的念头，噬咬不休。
　　 牵手。
　　 多么艰难的结局。
　　 心动的瞬间，是一个说不清楚的结。牵手的过程，就是全部的诠释。
　　 往往，我们心怀向往；往往，我们痛哭失声。
　　
　　 温情脉脉里，光怪陆离里，撕心裂肺里，回望。
　　 远远的，回望。
　　 一切凝固。
　　
　　 他是谁？她又是谁？
　　 没有谁能够说得明白。
　　 叹息，一声，接着一声，在季节的风里，走远。
　　 只有那首歌，牙牙的，风里摇荡。
　　
　　 听着那首歌，唱着那首歌，回回，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