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回家来了，她是去城里给人家做保姆的。
　　 走到村口，迎面碰上了一伙小姐妹。
　　 “草草，城里好玩么？”
　　 “城里人都吃啥？听说他们连长虫肉都敢吃？”
　　 “城里的男女在大街上都敢亲嘴，跟电影电视里演的一样，你见过吗？”
　　 小姐妹围着草草叽叽喳喳，草草不知回答哪个才好，好半天才找了个说话的缝隙。“你们干啥去？”
　　 快嘴的翠花说：“我们去炮厂上班，一天能挣二三十块，就是要加班。”
　　 原来附近办了个烟花炮厂，大量招工，童工也要。
　　 草草一怔，问：“你们都不上学了？”
　　 翠花说：“跟你一样，家里人不让上。草草，你帮我在城里找个工作吧。”又说“我们要上班了，迟到了要扣工钱，回来咱再谝。”
　　 小姐妹们走了。草草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呆了半天。
　　 回到家，妈腆着大肚子正在喂猪。妈已经生了四个女儿，一个送人一个溺死了，只留下了草草和三妹。爸要妈一定要生个儿子来。爸外出打工，家里的活全落在妈的身上。
　　 草草帮妈喂了猪。她想跟妈说个啥话，可看着妈那张疲惫的黄瘦脸和笨重的身躯，把几次欲吐的话又咽回了肚里。她回到自己的屋拿出一本书来读，片刻就沉浸在书中。
　　 “死女子，我叫你看！”突然一声喝骂，吓得草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妈一把夺过草草手中的书，一脸怒色。
　　 “妈！”草草一声惊叫，上前抢妈手中的书。可已晚了，书被撕成了两半。
　　 妈呵斥道：“回家住大学来啦，还不快刷锅去！”
　　 正在这时，隔壁二婶来了。
　　 二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是来找草草的，要草草在城里给她女儿玲玲也找份“工作”。玲玲十三岁，和草草一般大，下半年就升初中。她俩是同班同学，玲玲学习非常好，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草草略有逊色，可也在班里名列前茅。草草爸家法严厉，硬是让草草辍学去省城当小保姆。草草很羡慕玲玲，没想到这会二婶竟然要她给玲玲找份“工作”。草草忘了自个的痛苦不幸，替玲玲难受。
　　 草草说：“二婶，你不让玲玲上学太可惜了，玲玲学习特好，老师说她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
　　 二婶笑草草，说：“瓜娃，考上大学能咋？还得找工作不是。女娃娃识几个字，不是睁眼瞎就行了。就说你妈吧，好歹念了高中，我一字不识，还不都一样围着锅台转。”
　　 草草还想说几句啥，妈吼了起来：“你个鬼女子，知道个啥，快刷锅去！”
　　 草草知道再说啥也没用，噙着泪去刷锅。
　　 晚上，草草睡不着，想自个的心事。几个月的城市生活使她更加认识到读书的重要性。她不想去当小保姆，想再回学校读书。她这次回来就是要跟妈说这事，却几次欲说口难开。她知道妈的难处，知道家里的困难境况，更知道他们这地方偏僻，人们的脑筋守旧，可她能有啥法来改变？她睁大着眼睛，屋里一片漆黑，却晃动着妈笨重的身躯和疲惫的瘦脸。黎明时分，她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妈把她的书撕碎了还不罢休，还用火烧掉。她哭了，醒来时枕头湿了一大片……
　　 天亮了，草草拿起从城里带回的东西，跟妈啥也没说，又踏上了去省城的路。
　　 出了村子，在十字路口她见到了玲玲。玲玲给她说：“别给我找工作，我要上学！”
　　 草草问：“你妈答应么？”
　　 玲玲咬着牙狠狠地说：“除非我妈把我打死！”
　　 草草不再说啥，从包里拿出几本书给玲玲：“这是我在城里买的，送给你吧。”
　　 玲玲一惊：“草草，你……”
　　 “我用不着了，你好好念吧…….”草草猛地掉过头，转身疾步走了，身影在晨光中趔趔趄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