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戒烟
小时候,我家菜地不多,但因父亲烟瘾大又抽不起纸烟,故总要腾点地种烟。见缝插针点缀在一畦畦菜地边缘的一株株烟苗,精心呵护下,片片烟叶又长又大;小心采摘回家后,父亲就找出两根竹竿,用麻绳扎牢叶柄把烟叶均匀地系在竹竿两旁。傍晚或清晨,他就挑着两竹竿烟去邻近的石营村烤,按约定时间去取,来回免不了带着我壮胆走那几段令人毛骨悚然的羊肠小道。
有烟叶了,他习惯码放几片并使劲挤压结实,然后左手牢靠地按压住,右手操起专用菜刀艰难地一刀一刀地切成细丝。父亲常在二楼把烟丝平摊在报纸上晾晒,时不时翻转、抖动;烟丝若受潮,会呈暗黄色,干透的烟丝则金灿灿的,分外诱人。一次,我与伙伴们很好奇,偷偷地模仿烟民,找出一本7.7cm×4.4cm规格的红灯牌烟纸,各撕下一张,捏一点烟丝铺上去,卷成喇叭状,沾点唾液封口,拿根长汀牌火柴,在长方体的侧面的擦皮上划一下,火苗着了,左手掌并拢弯曲如窝状挡风或挡我们呼出的气流,惶恐地轮流点烟,一如见识广的烟民,一次火只点两个,轮到第三个时,噗地一声吹灭,另划根火柴,烟点着后都情不自禁猛吸几口,不料呛得眼泪满眶——才知道烟是儿童招惹不起的,那种怡然自得飘飘欲仙的陶醉感总归是大人的福分。
后来,父亲及同事等捆烟,先沿着烟纸长边沾点浆糊,借助一个小工具一滚动,烟捆成圆柱体,虽不如销售的乘风牌烟般耐看,但有其实在意义:抽烟一蹴而就,发烟也有点面子。
1987年8月,我参加工作,月工资七八十元,把弟弟带在身边读书,周末常回家。见到家人依旧日夜操劳未脱贫,很悲催。父亲脸色蜡黄,指尖、牙齿呈黄褐色,高频率的咳嗽声大而连贯,刺耳更戳我心。某晚,我提议开了家庭会,一致通过要父亲戒烟。我自愿每月奖励父亲10元。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和强烈的责任感父亲戒烟成功了:脸色渐渐红润了,咳嗽越来越少,一切自然过渡。我成家后小孩多年患病生活捉襟见肘,支付这额外的10元难以为继,不知不觉竟淡忘了……
一天,年逾古稀的父亲突然旧事重提,要求继续支付戒烟款,我“工资高”,自然“财大气粗”如数兑现;纵然他今后不再提及,我也将决不食言,隔一段时间就奖励一番让他高兴:父亲至今身手矫捷、童心未泯是我最大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