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听完红杏的电话，素云拂了一下额前的刘海，挥手间把舒心的微笑洒满了房间，
　　 “春季已准时的到来
　　 你的心窗打没打开
　　 对着蓝天许个心愿
　　 阳光就会走进来
　　 花儿已竞相的绽放
　　 你别总是站着发呆
　　 快让自己再美丽一些
　　 让世界因你更可爱……”
　　 愉悦的旋律由心底袅袅升起，由她轻轻开启的双唇间溢出，缭绕着清洗水果的她，水发出的声音都是那么悦耳，收拾好，静静等着红杏到来。
　　 素云与红杏是在一家外贸企业认识的。当年素云一家迁居青岛生活，环境并没给她冰冷的氛围，她当时也没有感到孤独和凄寂，亲友的关心和简易的小巢使她很知足，老公的勤快体贴回应了她：不求华丽只要安逸，珍惜一份同甘共苦。经亲友介绍，素云进了一家外贸绣品公司，她是幸运的，得到公司经理助理的赏识：“画技有功底……”把她安排在设计室，对素云格外关照让其他设计都嫉妒，好在以过硬的技术和灵活的运用，给公司不断增加订单，也使其他设计欣佩不已，加之居高不傲乐于助人，深得大家的推崇。车间员工也喜欢逗她说话，都说素云说话尽管不是纯普通话，但音色美有韵味……其间红杏就是最突出的一个。红杏绣技很好，一直是公司绣品样品主打，她喜欢给素云打样品，有时也给素云的稿子提建议，两人呆在一起最快乐的时间都是加班时间，有时交货期一到，为了赶货必须加班加点，素云也必须放下一切进车间跟员工们一起干活。
　　 由于加班时间长，大家心烦犯困时就挑逗素云，笑闹着开心，红杏变着法儿逗素云，也是喜好唱歌，就提议大家唱歌接龙，以歌曲的最后几个字或最后一句接茬，接不上的给大家倒水并唱完整一首歌。素云自小也喜欢唱，当然不会接不上，虽然干活也很开心。红杏在素云眼里是乐观大方长得美丽，爱开玩笑，而且会爱惜自己：每次加班都会带吃的，水果点心等，就连煮鸡蛋也要大家分享。
　　 有时闲了，红杏会到素云家稍坐，素云只能在逢年过节晚饭后，才由老公陪着到红杏家去拜访。第一次去，红杏的老公季风在床上欠了欠身：“来了，坐！”把葵花籽盘推到床边继续看电视，直到走也只是笑笑，几乎每次都是这样，素云的老公与他小时候是邻居玩伴，彼此了解也不在意。
　　 两家安了宽带后，更少来往，只是偶尔电脑QQ联系。第一次素云与红杏登陆QQ聊谈感觉很新鲜，互发些搞笑图，素云的老公凑前打趣，发的话让红杏感觉不是素云，点击视频，素云的老公接收，红杏出现在视频里：大卷波浪长发衬托白皙的面颊更妩媚动人，那双眉间的黑痣点缀着柔美的容颜，大眼睛笑成了弯月，谈吐间双唇闭合虽没有笑不露齿，但更添一份自然地魅力。见素云的老公出现在视频里，她笑得捂住嘴，继续打字逗乐。而红杏的老公由视频里闪过，一脸的不悦。素云则看着红杏跟老公聊谈感觉有趣，尤其是看到最后一段话也笑喷了！素云的老公：“……看我们聊得多默契，赶形势，现在不是流行那个裸聊，来个裸聊吧！”红杏在对面挑衅：“好啊！你先来！快点！”素云老公在家也很少光膀子，巧了他刚洗过澡，把睡衣褪下半截，飞云在对面：“继续！往下……”素云的老公回一句：“听你的……看！”红杏应声关了摄像头。素云在一边边笑边捶打老公：“坏蛋你……嘻嘻嘻……”
　　 后来素云因为生了女儿，辞职在家，红杏也因琐事去了另一家服装公司。两家都忙于生计，很少再来往。一天下午红杏突然来看素云，两人谈着话逗着女儿玩得很开心，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间，素云留红杏吃饭，并要她打电话给家里，邀红杏的老公季风带孩子浩浩一起过来吃饭，红杏一番推辞不过，只好给家里打电话。素云的老公正好下班回来，去餐馆定来几个现成的菜，然后进厨房去做菜了。而红杏打完电话神色不宁：“我的手机不知怎么一下午都在静音上，刚看到他来过几次电话了……我想我还是走吧！”
　　 正说话间，红杏的老公季风喝斥的声音传来：“你怎么回事！你真混蛋！为什么不接电话！你他妈想死啊！你给我滚回去！你他妈……”眼镜片后边的眼神有失斯文面目变的的狰狞，咬牙切齿，一手握紧了拳头，一手指点着红杏的鼻子脸，压低了脚步一步步紧逼过去。素云吓呆了，心里一道闪电：“怎么会这样？”眼看着挥起的拳头，素云冲了上去：“来了！你来了就好，来，快坐 ，这不是等你来一起吃饭吗！孩子呢？别生气！她手机静音了没听到……”红杏的老公季风比素云和红杏个头矮那么一点，见素云挡在面前，他垂下了拳头，但另一只手依然指点着红杏叫骂，也不回素云的话，扭头往回走。红杏一脸尴尬苦笑着含着泪说：“素云你别管他，他就那样，我习惯了，真不好意思，看给你添麻烦了，真对不起你们，我先走了……”她抓起小包包出门推起电动车离开。素云老公在厨房里听到吵闹声出来见素云呆若木鸡，轻声说：“别难过了，他们不吃咱吃……”
　　 当晚，素云打了几次电话，最后在半夜红杏接：“你放心，他回家就好了，他就那样，你们别介意啊！真对不起你们，感觉没脸见你们了，你也别去我单位找我了，以后我有时间就去找你玩。”直到过了春节红杏也没像以前一样带孩子过来，让素云白白摆着好吃好玩的东西等了几天。半年又下来，素云终于等到她的电话：“现在我要去你家玩……方便么？”
　　 “叮叮……”门铃一响，素云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高兴得拉开门。红杏一扫往日的光艳，憔悴了许多，拉直的长发掩饰不住几根白发——刺眼揪心！一丝苦笑勉强挂在嘴角：“我来了。”素云的笑平白无故的被压抑到了脚下：“嗯……”
　　 两人拉着手坐下，沉默片刻，还没等素云开口，红杏煞有急事地问：“你没去我家和单位吧？我怕你去——去也找不到我……我们离婚了。”素云心头一紧继而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圈：“孩子怎么办？”红杏眼里泛起泪花，左手肘杵在膝盖上，手指叉支着额头，近乎抽泣：“孩子也听他们的，相信我在外边找了个老头，说我不要他了，恨着我，不见我呢……”
　　 素云出奇地冷静：“你在哭，真没做错事么？没做错你哭什么，不舍得？后悔了？跟他解释解释，看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也许他现在后悔了呢！”红杏听着打住话头：“不，不可能的，我也不后悔，你不知道他怎么说我，你也不知道我跟他结婚到这一步是过得什么日子，你以为那天从你家出去真跟他回家了？我打电话说我们回到家就好了，其实我那时在街上……”
　　
　　 （二 ）
　　 那天红杏从素云家出来，推着电动车像没了脑子似的，茫然地走在大街上，回家？那是个家么？回去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个状况！连她也不敢想象，他的脾气在火头上，会做出什么？自己死了也不会有人明白……红杏由一片空白到逐渐清醒，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条街，就那样不紧不慢地走着……
　　 直到路灯灭了，她停在路旁，望着娘家的方向，那里不会收留她的，她也不想让娘家人知道她如此狼狈，十一年了，有什么样的苦只有自己无声地吞咽着，人面前她笑得灿烂，人后边泪水涟涟……如今苍茫的夜里，又有谁看得见她？泪水无声地流下，继而狂涌出来，抽泣声逐渐大了！她努力地压抑着，其实真想找个地方仰起头大声哭出来，可还是低下头，躲开路上偶尔来往的车辆灯光。
　　 累了！真想躺下来死在路上，可是明天的太阳出来，会流传什么邪恶的故事架在自己身上？她手一溜，车轻轻躺在熄灭的路灯下，红杏捂着着脸也慢慢蹲下来，任泪水由指缝间静静流淌。路边的绿化带的柳树枝随风拂来，是否是企图安抚一颗孤独的心，是否也想抚平撕开的伤？
　　 “十二年前的自己傻么？追求者那多，不论是条件还是人品，个个都比季风强，可鬼使神差咋就跟定了他？”
　　 当年红杏的父母不是没远见，季风的爸爸是十足的“妻管严”且胆小怕事，季风的妈是又懒又馋，只喜欢串门子张家长李家短的闲扯，季风妈对自己的儿子视如宝，对别人家的孩子视如草，护犊子出名。季风参加工作了，还是老房子家境不怎么好，季风妈还扬言自己的儿子不愁找好媳妇……再者季风比红杏矮点儿，体态纤细，红杏的父母吃准了红杏嫁过去会受委屈，也不会为娘家添光彩，绝不让自己的女儿嫁这种人家。而红杏像被季风的追求冲昏了头脑，不顾家人的百般阻挠，卷着铺盖带着几身衣裳就那样走进了季风的家，致使娘家人心寒，发誓不要这女儿，尽管有了孩子后,娘家不得不承认这桩婚事，可娘家人的心已经变得冰凉，一连几年拒绝她回门。
　　 红杏的父母没看错，进门后，红杏尽心做媳妇应该做的，而季风妈则端起婆婆的架子，什么也不干，吃饭时看着红杏也没好脸色。家门外边是一家超市，红杏买东西都会落婆婆的埋怨指责，说她不会过日子，馋媳妇……总是对季风或是当面不给红杏台阶下。
　　 天气炎热，红杏去买了个西瓜，回来的路上，婆婆正跟邻居在路边树下乘凉闲聊：“……怎么着！她红杏是光溜溜的进门来的，没有任何嫁妆……硬贴给我家的……”邻居看到红云走过捅了季风妈一下，季风妈却翻着白眼：“怎么着！这是实话……” 红杏把气硬咽下，心里回荡着婆婆对邻居说的话，默默地走过，依然每日三餐好好伺候一家人。
　　 红杏是“倒贴的”没有任何办喜事的摸样，一间偏房，一张双人床，简易的桌櫈，只有两床新被褥，婚后也没有什么蜜月，红杏和季风按时上下班，红杏下班后做饭菜，有时加班到很晚回到家几乎很少给她留有剩饭菜。按季风妈的话：“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什么还不是她的！”不分居不分家，家具厨具一起用一起吃。”
　　 季风是个对娘亲话言听计从的大孝子，红杏的婆婆在家里说一不二，季风的工资每月如数交给他妈保管，因红杏的工资不上交受到了不同待遇，立竿见影。下班后，第一次见婆婆做了好饭，满心欢喜地坐到桌要端饭碗，婆婆却拉着脸把饭碗拖到自己面前去了，她尴尬地起身去盛饭，婆婆在身后：“哎！这饭怎么咽得下去……”声音由大渐小嘀咕着，红杏以为只是自己没做饭惹得，也没太在意。可是当第一次被抢饭碗，红杏按耐不住跟婆婆拌嘴了：“一家人为什么我不能吃？”“你说呢！你挣的钱呢？你好哈！自己在外边好吃好喝，我儿不吃我的吃什么？你想吃——自己做啊！做好了即便不让俺俩吃，叫他也吃点不行么？他是你男人，没见过像你这样让男人总啃老娘的，你当我们是谁呢 ？谁敢指望你这样的官太太孝顺我们……”红杏气愣了：“他的工资不都给了你么？”季风一开始装没听见，后来小声说红杏：“别说了，人家笑话，回屋吧……”可是见红杏没住嘴地辩解：“我的工资再给了你，我有时买东西还要回家跟你要啊？我总不能买根针也向你要钱吧！家里什么都没有，还要为家里添置东西，你儿子……”季风火了大吼起来：“你住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出去，别在这儿添堵！”红杏满肚子委屈，眼含热泪跑回小屋，后边婆婆：“你干什么去？好好给我吃饭！看她……”
　　 季风在老妈屋里呆够了，被老妈放回小屋，才哄着独自流泪的红杏不再生气：“不交就不交吧！不让吃不吃，你自己想吃啥买啥，别让咱妈生气，她老了，两个人拉扯我长大不容易，好像你夺了她儿子似的……你应该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婆婆做了什么饭也不给红杏吃，允许她吃也没好脸色，好在给她生了个宝贝孙子，可眼里还是有儿孙没媳妇。
　　 为了在人面前抬起头，别别扭扭过了几年，红杏努力挣钱，从不歇班，跟季风商议着买了一处平房，搬了出来。每次下班回家看不到季风和儿子，就知道他们去婆婆家吃饭了，对着冷锅冰灶，不管是加班至半夜，再累也要填饱肚子。十几年了，家具也都是红杏开了工资逐渐添置的，逢年过节父子俩都去婆婆家聚会，唯独撇下红杏一个人在家。季风更不给自己争气，每年过节回娘家红杏买好礼物让季风去，季风也不去……生活的穷迫，更使兄弟一家轻瞧，让娘家门上的人都看不起……
　　 看着同事家家过的美满，红杏总想找个发迹的机会，看到房地产有潜力，可自己哪有钱？只好把积攒的钱买下一处极其简陋的平房。季风见自己阻止红杏没见效，发了一段时间的疯，嫌她：“傻透了！有处住还买什么破房子！那些钱就跟扔了没两样……”直到镇上下达文件要规划，每处房子换一套半楼房，季风才不跟红杏闹了。
　　 红杏不甘穷迫，把心放在寻找出人头地的门路上，时刻想在朋友同事之间打听有什么可行的项目。可是一无大本钱而无关系，她只好瞅点小本经营，在不耽搁工作的闲暇时间批来些小玩具小内衣等，摆夜市还不错，越来投资越大越红火，可是一个人怎么能看得过来，怎么也有个方便不方便的事情，再说更怕了那些“趁火打劫”明偷暗抢的，季风一开始还乐意跟着帮红杏照顾摊子，红杏也以为干大了可以立门头，或是赶四集。可是这季风又烦了，顾客少了太无聊，“休息时间”太少，顾客多了眼花缭乱吵吵嚷嚷也不少丢东西，丢了东西就朝着红杏发火：“这样还够丢的？不干了……”偶尔见红杏跟认识的男人说话也不耐烦地打岔，故意使人尴尬。红杏出去办货他不跟着就是一个电话紧追着一个电话……又因为不能准时吃饭休息等等原因，硬让红杏把货物做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