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小说】夕阳西下的时候
七月骄阳,8月流火,好热。太阳撒下闪闪的金光,烫人的热烈,足可以把人灼伤,一出门就会被一股热风包裹,有一种被熬煮的感觉,热得难受。所以,我一般都是太阳西下,气温稍凉一点的时候,才走出家门,到外面活动。
说到太阳西下,便打开了我儿时记忆的闸门,我的童年妈总是站在我记忆的当口,是端坐在我心里的一道风景。她中等身材,温柔贤良,端庄大气,衣着得体,铿锵傲然,若傲雪的寒梅,对人却和蔼可亲,不温不火,凡事讲道理。我的童年妈待人温良恭谦,四个儿媳妇没有一个和她吵过架。她既是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又是一个尊老爱幼的有爱心的人,更是一个勤俭持家的好手。
童年妈的家门前有一条小溪,小溪两旁长满了七里香,房前是菜园,后面是田园,每年夏天,七里香,满眼的芬芳,盖过童年妈的房前屋后。童年妈有四个儿子,一个小女儿,小女儿和我同年龄,我们两特别好。我高中毕业的时候,每天都和香姐黏在一起。那个时候,童年妈有三个儿子已经结婚,分了家,只有幺儿没有结婚,童年妈就和她的幺儿香姐一起过日子。
有时候,我在她们家耍,有时他们来我家耍。我在香姐家耍的时候,每天下午夕阳西下的时候,总能看见我的童年妈,走出户外,不急不慢,举起右手在额前挡住阳光,举目远眺,在斜阳下左顾右盼。
一次我纳闷地问:“童年妈,你在望什么呢?"
她语气温和地说:“幺女,我在望你们童年哥,你看嘛,你四个童年哥,只有大哥,二哥回来了,三哥和幺哥还没有回来”。
我说:“他们知道回来,你担心什么呢?”
童年妈说:“幺女,你不晓得,我要看见你四个童年哥都回来了,我心里才踏实。”
站在一旁的香姐说:“妈,三哥和幺哥没有回来,他们晓得回来,你别着急啊!”
童年妈说:“你年龄还小,你不懂。”
香姐说:“什么我不懂哦,你总是担心几个哥哥,日积月累,你的身体会担心出病疼的”。
童年妈语重心长地说:“幺女,你不知道,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哪一个没有回来,我都会担心,我一直要看见四个哥哥和你都回家了,我才放心”。
我和香姐都不再说什么了。就这样,童年妈一会儿在门外望,一会儿又走进家门做点家务,一直望到四个儿子都回家了,童年妈才静静地坐下休息一会儿。童年妈每天如此。在家里奔忙,然后,斜阳西下的时候,在门外盼望儿女们回家。
我看时间不早了,就和童年妈说:”童年妈,我回家了“。
可童年妈说:“张家幺女,(我和香姐都在一起的时候,童年妈就喊我张家幺女,香姐没有在的时候,童年妈就叫我幺女)就在我们家吃饭,晚上你就和香姐睡一张床,我睡一张床,我们三娘母,好好说说话,你童年爹走得早,不在了。一会儿吃了饭,香姐和你一路到你们家,给你爸妈说一声,说了就回我们家来”。
就这样,我常常在童年妈家里吃晚饭,和香姐一起吃一床睡觉,就像亲姐妹。童年妈把我当成自己的亲女儿,我也把童年妈当成自己的母亲一样。我们在一起的晚上,童年妈会教我们怎样做人,怎样做事,凡事要顾全大局。香姐比我懂事些,她常常会讲一些笑话,童年妈不开心的时候,香姐会劝慰,开导童年妈。后来,我上班了,到童年妈家里去的次数就少了。
有一个星期天,斜阳西下的时候,我到童年妈家里去耍,门外,我又看见童年妈在左顾右盼。
我说:“童年妈,你又在看哪个哥哥,哪个哥哥还没有回来?”
香姐走出来答话了:“望三哥嘛,今天上午,三嫂把妈气得的,这会儿,妈还是惦记三哥”
童年妈慢慢地说道:“幺女,你们晓得啥子哦,你三嫂还年轻,还不懂事,不管怎样,我是母亲,我怎么能与孩子们一般见识。他们不懂事,我要批评,我要教育,他们不会说话处理事情,我有责任。”
童年妈和往常一样,一会儿门外望望,一会儿走进家门做着家务,不一会儿,三哥回家了,童年妈这才喊我和香姐吃饭了。吃罢晚饭后,我问香姐:“今天上午什么事,三嫂让童年妈生气了?”
香姐说:“不知道她的,她今天不高兴,黑起脸,她今天不喊妈不说,妈喊她,她都很不耐烦,趁机和妈吵架。”
童年妈接过话茬:“你们三嫂,没有道理,她今天想和我吵架,没有吵起来。她说她分的房子和地盘没有两个哥哥的好,也没有幺哥的好,也没有幺哥的宽。我说,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说话做事都要讲道理。不是我个人分给你们的哈,分家,分房屋的时候,你们都在场,你们四兄弟在一起商量,做的纸团,房屋地盘划成四分,你们各人捻到哪里就是那里,你们当时都没有意见,怎么现在你来找我吵架,你有道理吗?你回去扪心自问吧。”
童年妈又说:“你们三嫂找不到说的了,她又说我没有给她带孩子,只带大哥二哥的孩子。”
我说:“童年妈,不是吧。”
童年妈说:“那里是呢,她自己不让我带啊!”
我说:“哦,那三嫂就没有道理了。”
童年妈说:“是嘛,我今天重重的数落了她一顿。”
童年妈深吸了一口气说:“老三,第一:你喊我带了吗,没有嘛。第二:我找到你,我说我给你带孩子,你说你自己晓得带,说我带了大哥,二哥的,他们就有两个孩子,我再带你的三个孩子,担心我照顾不好三个孩子,是你亲口说的嘛。第三:中午,你们三家人的饭都是我给你们做了的嘛。几个儿女都是我的心头肉,我都同样的爱。你们哪个觉得我这个妈那里不对,你们都可以提出来说,只要说得在理,我听你们的。”
三嫂哑然无语,灰溜溜地走了。”
这年秋天,金黄的麦穗,赶着风,像海浪一般状,美到处是一片丰收在望的景象,快到收割小麦的时候农民们又开始忙碌起来。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又到童年妈家里去耍,在童年妈家里吃吧晚饭,我说:“童年妈,你们的麦子那天收割,到时给我说一声,我好来帮到收割。”
童年妈说:“幺女,你来得好,明天幺哥耍假,我们准备明天收割,再请两三个人。”
我说:“好。”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去割麦子,割完就开始打,开了两张办桶,我一人挑担,香姐比我力气弱些,就和童年妈在家里用抬筛筛麦子,哪个麦子打下来还是涨牯牛,好重,但我还能挑,香姐虽说比我大些,难得干体力活,所以我去外面挑担子。中午,同您妈做了一桌特别丰盛的饭菜。在当地,我帮过好些人家收割粮食,没有谁比同年妈的伙食办的好。但同年妈平时自己的伙食特别节约,我们收割完麦子,吃了晚饭,帮忙的人都走完了,童年妈心疼地对我说:“幺女,今天把你累了。”
我说:“累啥哦,年轻人,有力气,以后童年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说。”
童年妈从内衣兜拿出十元钱,硬塞到我手里:“幺女,你把这十元钱拿去买一双皮鞋穿。”
我急忙推辞,说:“不行,童年妈,我不能要这十元钱,你把我当外人了。何况,你老人家平时特别节俭。”
童年妈又硬塞给我说:“该节俭的时候要节俭,该用的时候就要用,你今天挑麦子好累,我不能亏待下气力的人,再说童年妈早把你当成自己的亲闺女了。”
我急忙接过话茬:“我知道,童年妈。”
童年妈:“幺女,你知道就把这钱收好了,就当我给女儿的一点心意,你不收下,童年妈就要生气了。”
我没办法,我说不过童年妈,只好收下。
十元钱,在八几年,当时我的家乡,要在农村赶上二十天活,才能挣到十元钱啊,我把童年妈给我的十元钱收好,不舍得用,过了一段时间,去买了一双皮鞋,十元零五角,这是我人生中买的第一双皮鞋。说实话,平时童年妈在家里穿的全是打补丁的衣服,很洁净,但是偶尔出门去上街,头顶青云髻,一身素颜,依着得体,端庄大气,不失高贵气质,路过保管室,队里开工集合的地方,却会吸引来队里人一阵哗然,男女老少都会竖起大拇指称赞。
没过几年,我和香姐相继出嫁,各在一方。迫于生活,1990年,我和老公到成都打工。时光飞逝,2002年,到南充上班。一个晚上,我梦见了我的童年妈,脚着莲花,身披彩霞,在空中,飘飘欲仙,微笑着与我挥手道别。我情不自禁地呼喊我的童年妈,又惊又喜,醒了我的梦。窗外,夜色茫茫,死一般寂静。
那年初秋,我从南充回家办事,顺便到香姐家去看看香姐。斜阳西下的时候,清风宜人,稻香四溢,香姐刚刚看见我,眼圈就红了,我也不知为什么。我准备相邀香姐一同去看望童年妈,闲聊的时候,我说起了我在南充梦见童年妈的情景,香姐难过的告诉我:”童年妈已经仙逝了。”
我急忙转身,偷偷地留下了眼泪。我责备香姐:“童年妈走了,怎么不告诉我,香姐?”
香姐擦拭了眼角的泪水说:“童年妈身前吩咐,说你工作忙,离家远,赶车又不方便,要转好几次车才能到家,来回的车费都要用一两百,要用那么多钱不说,还要着急,就不告诉你了。等你回家再把这件事告诉你。”
我听后,更难过,我急忙走出香姐的家门,任眼泪奔涌。模糊的看见童年妈,太阳西下的时候,在我心里站成了不老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