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等可以重来
上世纪八十年代,曾经有一部影片《许茂和他的女儿们》风靡全国,只可惜那时年少懵懂,对于其中的剧情记忆非常模糊,隐约记得主人公是年逾花甲的老人,有一群漂亮的女儿。但那个露天的操场,黑白的银幕,痴迷的乡亲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之后对我们对的那句话,虽经三十年岁月消磨,也一直铭刻在我的心里。
影片放映的当晚,父母很晚还在私语,我们已经渐渐迷糊睡去。第二天早上在饭桌上,母亲亲切地看着我们姐弟三人,郑重地说:
“现在政策好了,只要勤快就不会穷。咱们好好干,等我们七十岁大寿的时候,像许茂一样,给你们三个人每人发一个大红包。”
我想,应该是有这么一个剧情,许茂在生日的时候,亲人绕膝,高兴地给儿女们发了一个红包,才使父母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来我仔细看过这部电影,我的父母没有完全理解影片的主题,他们简单地朴实地只关注了这么一个细节。
在那个贫瘠的小山村,一块钱都像巨额财富一样诱人。红包里一定是包着很多钱吧,可以买新衣服,买书包,我们立即这个美好的梦陶醉了,满心欢喜地迎接母亲荷锄晚归的身影,期待父亲从轧花机房踏月归来,给我们挣好多钱,积攒我们的希望。
渐渐地我们都长大了,父母用长满老茧的双手,把我们姐弟三人托举向城市的天空,城市的列车带走了父母的嘱托,同时也留下父母孤单的背影。
有一年暑假,屋前的梧桐树下,我们姐弟三人有了一个默契的约定:在父母六十岁的生日,给父母包一个大大的红包,让风吹日晒的父母停止田间的劳作,享受一下城里人的生活。这个愿望很激励我们。
母亲在四十九岁那年初夏,确诊肝癌晚期,在我们近乎疯狂的寻医问药的无奈中,丢开了我们的手,永远走进了我们的记忆中。
她带着送给我们一个红包的愿望,挡在五十岁的门前。
我们带着送献给她一个红包的美梦,却再也走不进她六十岁的生日里。
人生有多少等可以重来?有多少梦可以期待?只能痛苦地站在孤坟荒草间,咀嚼“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苦。那些精心设计的瑰丽的未来,在漫长的跑道上,充满不可预知的变数,让梦成了永远的等。
我成长的山村,祖祖辈辈埋头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黄土里,邻里百舍几乎找不到一本像样的书,那时舅舅是个热血青年,我看到他的床上翻着一本《剑河浪》,央求了好半天终于带回了家。白天看得树荫都躲来躲去,直到失去踪影;夜晚看得连月亮都困了,书被我读厚了,读破了。终于一天早上,一边忘情地看书,一边往炉膛里送柴,结果把锅底烧红了,烧透了。父亲怒不可遏,一把夺过书,扔进了火里。
泪眼中我发誓,等自己有了钱买一屋子的书,躺在书堆里不吃不喝不睡,看个够。
工作后,因为是财务会计岗,开票、收款、入库,忙脑子都是月底年底的数据,稍不留神就会搞错。无奈地眼瞅着喜爱的书籍落满灰尘,我就想,等我工作清闲了,什么也不干,只管看书写文章。等工作真的闲下来了,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栖身的宁静之所,把精神安放在那里。
不仅有钱买更多的书,还有文友不断出书邮寄而来,床前床后,到处是书世界,这时候我才发现眼睛已经不是当年那么清澈,几个夜熬下来,视力高速下降,多年形成的颈椎病和腰椎使我不敢长时间读书打字。书,当我抛开一切、准备好一切拥抱它的时候,尽管我如此热衷,它却让我品尝到一份浅浅的艰涩。
那句歌词唱得好啊: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有多少人愿意等待
当懂得珍惜以后归来
却不知那份爱会不会还在……“
当你准备好的时候,那份爱或许已经远去,永远不再来。
记得刚结婚的时候,家里很是贫寒,看到我买来新衣服,爱人总是说:“省着点儿,等孩子大了,你想穿什么穿什么。”
孩子大了,爱人总说:“省着点儿,等咱买了房子,钱任你花,买高级衣服,买高级化妆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有了房子的时候,爱人说:“还有给儿子攒钱买房子,当而儿子大学毕业结了婚,你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我突然想起电视上中央台的一个公益广告:画面上儿子一天天长大,母亲一天天老去,而后有了孙子。画外音是母亲的独白:
等你考上大学,妈妈就享福了
等你毕业参加工作,妈妈就享福了
等你结了婚有了孩子,妈妈就享福了
……奶奶,等我长大了,我就让您享福
这个广告看得我当时特别震撼,我惊异创作者和我心有灵犀,制作出这样催人泪下、触人心灵的电视片,让观众看得泪眼婆娑。
人生易老天难老。地球总是坚持不懈地转着,周而复始,亘古不变,四季交替,日月轮回。而人生只有一个四季,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春天花谢了就不会再开,秋天叶落了就不再再来,错过了播种,错过了耕耘,就会错过收获。
朱自清在《匆匆》里这样写:太阳它有脚啊!轻轻地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跟着茫然地旋转。于是——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到去的匆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的手边过去,天黑时,其躺在床上,踏遍伶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的狡辩飞去……我掩着面叹息,新来的日子的影子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
坐在岁月的车上,望着窗外,日子成排地往后倒去。门前老树长新芽,院里枯木又开花,年年岁岁蓦然回首,父母已经在时间的颠簸中一天天老去,当我们准备好一篇孝心,才发现父母已经不等我们了,只剩下仰天叹息:时间都去哪儿了?
读书不能等。时间的车轮一天天压过,等我腾出手来捧起书本的时候,发现生命在不断奔跑中,那些断断续续的阅读的所得,已经零落在风雨中。读书是一个积累的过程,想起要读书,才发现需要装的东西太多,而大脑的智慧还仅仅是一只空皮囊。
青春不能等。它像短暂的花季,可能错过了机会,就永远失去了绽放的机遇;美丽不能等,爱美是积极的人生态度,等准备好了,美已经成了昨日黄花。
人生有太多的不能等,等来等去,蹉跎了谁的岁月?苍老谁的容颜?空费了谁的梦想?有多少等可以重来?
有位名人曾经说过:等待是一切成功的杀手,之所以平庸一生,大多是因为充当了等待的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