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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墨香】七天(小说)


作者:夜小愁 童生,731.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97发表时间:2014-08-13 07:44:45
摘要:两个农村叔侄被亲戚骗到大城市做生意,怀着赚钱当老板的梦想二人一步步陷入传销窝点

这天,我二叔刚从地里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在门口接了个电话。
   二叔的嗓门是出了名的大,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耳朵不好使,逢人说话那是一个劲地喊,接打电话更是卯足了劲的喊。
   二叔用的手机大,老年手机,声音也大。挨着他走过就能听到手机那边的声音。
   “舅,我,你外甥,李华。”
   “喂,听着呢,我大姐的女娃?”
   “舅,我是你大姐的小牛,李华,牛牛,知道了没!”
   “谁的牛不见了?”
   我二叔穿着厚厚的冬衣站在门口,扯了好久都没弄清楚,还是我婶过去弄明白的。
   我婶撂了一句话,“你大外甥在沈阳做生意,有出息了,来牵你出去,享福去了。”
   我们算是听懂了,那是他大姐家的牛娃子在外面发达了,打电话来叫我二叔一起出去办事业了。牛娃子也就是我表哥,我姑姑家的,打从穿开裆裤的时候,我们俩就躺一张床撒夜尿的,那时候没少给我奶奶添活。
   我二叔憨厚老实,听说外甥做生意起家了,要来邀他入伙,高兴得不得了,一口烟吧唧吧唧抽个不停,我婶来说他,他便把我婶嘚回去,“我高兴啊,这下我们要发了,抽两口烟不碍事。”
   晚上,二叔上我家来了,见我妈在门口搓洗衣服,往屋内望了下。
   “大嫂子,我老哥没在里面呢?”
   “在,和瑞良在里屋看电视什么的,你进去”,我妈忙着洗衣服,明天一早还得下地里。
   “我去找我老哥说说话。”
   我二叔进来里屋,在门旁的老木椅子坐下。双手抱在怀里,还翘起了腿。
   “老哥,在看新闻呢。”
   我爸说“吃过了吧”,我们这在家,晚上见了都问吃没吃。
   “吃了吃了。”
   我爸不抽烟,一抽烟我妈肯定得骂他一晚上。
   二叔自己点了跟烟。“我说大哥,晚上这么冷,没给瑞良穿厚一点。”
   “二叔,我不冷,屋里热着。”我回二叔。
   “孩子还挺壮”,二叔笑过,又对我爸说,“大哥,小牛打电话来说他那边做生意,你看怎么样?”
   “那娃从小就跟你亲,跟我们家疏了,你去吧。”我爸显得有些不乐,我那大姑几年前因为爷爷留下的财产,同我爸吵过,我爸一直念着。
   “大哥,话不是那样,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大姐,小牛也叫你舅舅,还是大舅呢。”
   “他就没喊过我大舅,他的电话都是打你家的,再说,人家今天也是打给你的,我又没接到电话。”
   “大哥,你也别那么计较,我是想啊,这小牛好歹也是我们家出去的,再怎么说,他发达了也该不会把你这个大舅丢下的。他这生意做大了,邀我们投资入伙做生意,这是好事,他给我打来电话,我们两家挨着这墙,那还不就是给你也捎来信”,二叔比划着我们两家挨着的那堵墙,“那你外甥来了,在我那口放了鞭炮你家还能听不到响啊!”
   二叔的话倒也是那么个理。我爸听了也没了话。
   “大哥,我就那意思,什么呢,你看啦,你那田里还种了好多地,大嫂也该不同意你跟我出去,你让瑞良跟我一起,我领着瑞良一起上沈阳,投奔小牛,好给家里回点钱。”
   “二叔,我们这都成投奔了,那表哥家还用投奔啊,你直接说合伙做生意得了。”
   “都是那意思,一样的一样的”,二叔哈哈地笑了,看得出那是发财梦把他逗开心了。
   农村里的人,不就是希望能甩了泥土到城里去赚钱,当一个老板风风光光的,那比什么都强。
   后来,我爸也同意了,还拿了三万块钱给我,也跟我二叔说好了,两家出一样多的钱当做资本,要分钱了也分一样多。这也是为了避免分红不均匀,免得两家又吵架。这年头,为小毛小利吵架的事多了去了,在我们那,你家养的鸡去吃了他家的米,都恨不得跟你争了那只鸡的所有权。
   第二天,二叔起得很早,大嗓门把我也叫醒了。
   我揉着睡眼出来,一看二叔的穿着,就像过年似的,把去年过年的时候在地摊上买的那套灰西装给穿上了。去年过年,婶子去镇上置年货,看见衣服摊上挂的那套西装,觉得好看,就掏了六十块钱给买下了。
   要说那西装的质量,面料粗糙。其实,我们都知道,摆在集市里卖的衣服都是普通料子的,穿出去真的不能给你提面子,但是二叔干了一辈子也没穿过洋装嘛,所以就特别喜欢那套西装,穿起来也特别来劲,年后脱下来洗了,也特别叮嘱我婶子不能洗坏了。
   不过,二叔跟土地打了四十几年的交道,一脸土气不说,光那肤色就与灰色西装格格不入。再说了,二叔身材瘦小,西装尺码偏大,穿在他身上有点像戏台里的小丑,袖子遮住了手,裤管还得卷起两度,要不然就踩在那双没跟的皮鞋底下了。
   一早上醒来,看见二叔穿上了西装,我差点没笑出来。二叔那瘪样,就是冲着沈阳当老板去的。
   我爸把我和二叔送到县城,先坐中巴车到市里,然后再坐火车去沈阳。
   那天有点冷,干裂的风直吹着头发,耳朵都冻僵了。我爸到车站门口买了一袋馒头,硬要我们带上,我说不带了,吃不了那么多,他就把馒头塞给我二叔,我二叔不敢推搡就装下了。班车开动的时候,我爸在车窗外还叮嘱我,“到了沈阳就打电话回来报个平安,一定要努力赚钱,不能给老罗家丢人。”
   班车开出坑坑洼洼的一段路后,我回头还望见我爸,他还站在刚才那地方,许是要目送我们的班车走远吧。我探出车窗,使劲地跟他挥手,突然眼泪就流了下来。我想,我这是要去大城市里做生意当老板的,怎么能轻易感伤离别呢。
   我坐回车里,跟二叔聊起了天。
   “二叔,你知道沈阳在哪吗?”
   二叔摇头,“不知道。”
   “你识字呢?”
   二叔还是摇头,“不识字。”
   “那你怎么去找我大表哥?”
   “电话,手机,我打他的手机,让他来接我们。”二叔拿出腰里那把破手机,摁出了他外甥的电话。
   “我是说,你不怕我在路上把你卖掉?”
   二叔收起了电话,“我还能卖吗?除了你婶子,还有谁买我啊。”
   二叔倒是很坦诚。二叔真的是卖给婶子的,村里人都这么说。二叔娶婶子那年,爷爷没钱给新娘家当聘礼,但是我二叔是出了名的勤快,人老实,那绝对是农村里过日子的首选人才,因此新娘家认准了我二叔,也就没跟我爷爷要礼金,反而是让我婶子带了钱过来。所以,那些大人们都说这是我二叔的命,不是二叔娶了我婶子,是我婶子贴了我二叔。
   “也是,要卖你的话,恐怕我这三万块都不够贴。”
   我这话刚一出口,二叔立马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你不要命了,在车上说这三万块。”
   我推开二叔的手,“我说三万块怎么啦,怎么就不要命了?”
   二叔靠过来,低声跟我说,“小良子,这出门嘛,安全最重要,你嫌钱多我还嫌命贵呢,你身上带了三万块钱,我身上三万块,加起来就是六万块,要是被坏人听了去,拿出刀子比着你,把钱抢了去又要了你的命,那这做生意不是就没戏了吗。我还要留着老命做老板呢。”
   “啊,说来也是哦,不能说不能说”,我忽然发现二叔的胆子那么小,还挺怕死的呢。
   “明白了没?”二叔拍了一下我的脑袋。
   我点点头,用手指刮了一下鼻子,又问二叔,“二叔,你的手……”
   “我的手怎么啦?”二叔伸出两只手,看了手掌又翻过去看手背,“没事啊。”
   “没事,没事,就是有一股牛屎味。”
   哈哈哈,二叔一笑,“我在田里摸了几十年了,常年抓牛粪施肥,是这样了”。
   我原本是跟二叔开个玩笑,没想到二叔来泪了,兴许是他觉得我在嫌弃他是一个土农民了吧,但是我真不是有意取笑的。
   看二叔的手,我的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二叔和我爸一样,在土里摸黑了几十年,手掌裂了缝还填满了污渍,想必也是镶嵌在里边长在肉里了,这辈子是想洗也洗不干净的。手背粗糙得好似松树皮,几个手指头都用虎皮膏药包住了,我很清楚,那里面是新的裂口。
   但是我又想,这样的手掌和一个老板的身份,确实很不搭噶。
   看见二叔脸上不太高兴,我又怕得罪了二叔,尴尬而且结结巴巴地说了,“二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那个不是笑你,我就是开个玩笑……”
   二叔好像也不是很生气,就说“知道,知道,我是看着你从小长到大的,你的性子二叔我清楚得很。我是在想,你也跟着你爸苦了二十多年,这回我们真要是把生意做好了,都可以过上好日子,也给我们老罗家长脸了。”
   “是,是,是,我一定努力向大表哥学习,二叔你就把心安好了。”
   二叔一阵笑,笑得很豁达。
   到市里下车来,我二叔就去问了售票员,“阿姨,我们要坐火车去沈阳,能告诉我火车站怎么走吗?”
   我躲在二叔身后,强忍着笑。
   售票员告诉我们在车站门口打个三轮车,让三轮车带我们过去,说我们自己走是很难走。
   离开售票员,我就笑开了。二叔问我,“你笑什么呢,捡到屁吃了?”
   “没,二叔,你刚才叫那卖票的阿姨,看她的样子,没三十吧,比我堂姐大几岁而已,你当她爹都可以了你还叫她阿姨,我能不笑嘛。”
   我二叔傻笑,说“我也没想那么多,不就是跟着别人喊了。”
   十一点钟,我们准时坐上了去沈阳的列车。我和二叔都是第一次坐火车,心里愣是紧张,我还紧张得内分泌失调了,一直往狭窄的厕所跑。二叔知道我拉肚子了,就笑着问我是不是又紧张了。
   “你不害怕么,二叔。”
   “害怕个啥,一把老骨头,这只脚都踩着棺材的人了。”二叔拍了拍他的左腿。
   “二叔,我不是说火车会出事,你忘了,他们说火车上很多小偷啊。”
   “哦”,二叔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有点惊,“那我们得小心一些,这么多人,你要抓好你的包,丢了钱我可不管。”
   我鄙夷地看着二叔,“二叔,我怕,要不你帮我揣这钱吧,我心里冒汗了”。
   我和二叔小声地说着,眼睛却在扫视车厢里的人,想看看到底谁像小偷,就可以防着被他接近。
   为了省车票,我们坐的是硬座。后来我把包了钱的衣服装进二叔的包里,我的包就放到顶上的行李栏。我们决定轮流保管那六万块资本,三个小时轮一次,轮到谁揣钱的时候就抱着二叔的包坐到靠窗的位置,我们觉得靠窗的位置比走道边更安全,小偷不会从窗户伸手进来。这也是二叔的伟大智慧萌生出来的伟大决定。
   列车开了三十多个小时,到沈阳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九点多了。我和二叔走出火车站,说实话,差点没被冻死。大夜里的沈阳,对我们从南方上来的人来说,真不是一般的冷。
   我和二叔都没到过北方,不知道沈阳的天气,我们按照老家的天气穿的冬衣,到了沈阳根本不御寒。二叔赶紧从包里拿出了棉衣穿在西装外面,裹得实在是难看。但是难看也得裹着,不然就真的有可能被冻死。
   我也多穿了一件外套,但是还是冷。看路过的一个个都是棉袄裹得严严实实,一看我和二叔就是外来的土农民,没知识没常识。我和二叔抱在一起互相取暖,让不少路过的人都看傻了眼。
   二叔又拿出他口袋的烟,“小良子,抽一支吧,暖和暖和身子。”
   我冻得哆嗦,说不出话来,只能颤抖性的摇头。
   “没事,你爸妈都不知道,抽完了,刷把牙就好了。”
   我继续颤抖性地摇头。
   我和二叔在火车站门口等着大表哥来接我们,全身都冻僵了,就只有手机里的时间没有被冻住。
   在那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手机响起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了。大表哥和他的司机开了面包车来接我们,一上车,大表哥就给了二叔一瓶烧酒,二叔拧开盖子就喝了一大口,咕噜一声下肚,二叔说了一句“冻得要命啊”。
   大表哥握紧了我的双手,一直问寒问暖,“表弟吃饭了没,冻不冻,到家就好了,我让表嫂给你煮热面条吃。”
   我说“不饿,路上吃馒头了,我们来的时候你大舅给我们买了一大袋馒头,一路都吃了。”我赶紧找二叔的包里掏出了剩下的三个馒头,拿给大表哥,“你吃一个不,家乡的馒头,你肯定想家了,吃吧,红糖馒头,很甜,小时候我们想吃都没钱买的”。
   我二叔一看我那么激动,推开我送到大表哥面前的馒头,瘪了我一眼,说“谁吃你那硬东西,人家现在是大老板了,哪里还能吃馒头”。要不是二叔说馒头硬,我还真的没注意到手里的冷馒头已经硬呼了。
   “二舅,对不住啊,司机忙了一趟送货,我就晚到这个点才来接你”,大表哥说话似乎带着一点北方口音了,又说“没冻坏吧,沈阳这地儿太冷了,过几天估计得下雪,都带厚衣服了吗,没有的话明儿上午去大商场买几件。”
   大表哥果然是发财了,说话都财大气粗,又是大商场,还要买几件,我和二叔都觉得这次来对了。欢天喜地的看着破面包车外面的夜景,好歹沈阳也是大城市,我和二叔看得乐此不疲呢。
   大表哥掏出他的中华烟,给二叔分了一根,又问我,“小良子现在抽烟了不?”
   “别浪费了,”二叔把大表哥递到我面前的烟捞了过去,“你大舅不抽烟,基因问题,他也不抽,给我抽了。”二叔一副死厚脸皮咧着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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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从社会上鲜见的传销说起。作者将这七天发生的事情说的很详尽:他们是怎样和大表哥一起到了沈阳,又去洗了桑拿……这一系列的行为,都是传销所特有的。但是不妨事,作者的(或者说文中“我”)的机智拯救了他们。当然,这不得不说,现代社会还是存在不少暗洞,到处都是陷阱。从文章的结构来看,作者用艺术的的形式,将他从“要赚钱”变为“要回家”的转变描绘的非常出色。也许这一次的经历,让作者(或者说文中的“我”)有了一次成长,有机会对社会的一角窥探到了。写的非常好,推荐阅读!!【责任编辑:尼莫】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40814003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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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尼莫        2014-08-13 07:45:07
  写得很好,继续努力!!!
2 楼        文友:墨香天涯        2014-08-14 11:10:39
  祝贺夜小愁再摘一精,墨香有你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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