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七夕,不是一个传说(短篇小说)
她永远难以忘记而又后悔的是,不该那年七夕去他的葡萄园。
七夕,只是一个传说。
传说,七夕静夜,只要你藏在葡萄架下,就可以窃听到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诉衷肠。
她是名门淑女,本不该轻信传说。只是那天,只因她的一幅水墨画得奖,庆功宴后,醉意朦胧地被一帮同学带到乡下过中国式的情人节。
在他一望无涯的葡萄园,就那么突兀地看到他。
牛仔裤,白衬衣,一张黝黑但却英气逼人的脸上,一双寒星似的眼睛……只在空中与她流星似的一碰,霎那时,让她晴天霹雳。酒,忽然醒了。
在心里,她不知怎么竟然想起宝玉初见黛玉说过的话:这个妹妹,我好像曾在哪儿见过……
这个人,我好像曾在哪儿见过。是前生还是梦里?
她忽然感觉自己一个高才生原来很傻,竟然会相信迷信。
只是再假装无意朝他一暼,只看见他正低头全神贯注在修剪葡萄。
那时风平浪静,阳光正好。
月亮慢慢升起来……
他们几个人藏在葡萄架下窃窃私语……
这些城里的痴男怨女,经历过无数爱恋,却终究不懂爱情。
有时不敢触碰,有时不愿放弃……
现在只想见证一段传奇……
忽然一阵笛声传来,嘹亮悠扬,是童安格的歌曲《其实你不懂我的心》……顺着笛声望去,是他,是他……她立即感到心里有一只小鹿在横冲直撞……
多年来,有多少自命不凡的“才子”,甘心为她曲膝折腰。有几多门当户对的“佳婿”
对她曲意逢迎。可她却一直不为所动,独自清高。赢得一个外号“仙女”,意为不可高攀。
只是为何,现在意乱情迷?
情不自禁,只为那一眼?
那夜月亮慢慢落下去,也没看到鹊桥,更没听到牛郎织女的甜言蜜语。
七夕,果然是一个传说。
从那以后,她常常不由自主从城里驱车去他的葡萄园取景。
她把他的葡萄园放到了画里……
她把他的茅草屋放到了画里……
她把他的耕牛和池塘放到了画里……
她把他弯腰驼背的父母放到了画里……
她画了千百副画,画下了葡萄园里一草一木……
只是,她的画里自始至终都没有他。
她只是把他放到了心里。
这些,也许他知道,也许他不知道。也许他只是装作不知道。
那时,她神采飞扬,灵感迭现,落笔成花……
没有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没有生生世世的海誓山盟,她却在一个人的爱情里,爱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果真是仙女,不同凡人。
一次,日暮夜归,驱车行驶到灯红酒绿的城市,让她百感交集。
她想起了他的葡萄园……
她想起了他的茅草屋……
他想起了他的旧自行车……
她想起了他那用水瓢淘水的大瓦缸……
城市和农村,不止是她驱车行驶两小时的距离!
她和他,真的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嫁给他,用自己的兰花指为他洗衣做饭吗?
嫁给他,也像他妈妈那样匍匐在地下扯草吗?
嫁给他,也像他那样顶着烈日给葡萄浇水吗?
这些,她都不能做到。即使做到了,冰雪聪明的她也知道,世俗的眼光也会让她光芒殆尽。
她是仙女,是应该被人仰慕的。岂能,因为“牛郎”,让自己埋没在凡尘里。
现在没有“仙女”会嫁给“牛郎”。七夕,只是一个传说。
理清头绪后,她命令自己忘了他。可是,
她去公园画花。画着画着画成了他的脸……
她去桥边画船。画着画着画成了他的眼……
她去山上画云。画着画着画成了他的影……
她去茶楼喝茶,喝着喝着他在茶杯里笑……
她去歌厅唱歌,唱来唱去就是那首《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终于她明白了,自己已中毒很深。
只有他,是毒药,也是解药。
驱车再到他的葡萄园时,正好又是一年七夕。
一年时间,改变了很多事很多人。
去年来这里欢呼雀跃的一群人,有的远了,有的近了,有的变了……
只有她,好像一点也没改变。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已经历尽万水千山,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当她衣袂飘飘站到他面前,她清清楚楚看到他手上一串葡萄落到地下。
葡萄在地上散成一朵花。
她心里立即百花盛开……
她带他到城里吃西餐,到公园划船,在路灯下吹笛子唱歌……
城市的七夕是繁华的,今年不再忧心等牛郎织女,她只愿此情此景,缓缓再缓缓……
只要他愿意,,她有足够的能力把他留在城里。
结果却不出她意外的是,他拒绝了她。
他说葡萄园是的命,农村是他的根。
他说他要做一个探路人,为千千万万飘泊在外的乡亲寻一条路。让许许多多的牛郎织女不再银河相隔,俩俩相望……
他直说得慷慨激昂,她却听得肝胆欲裂……
颤抖着问他:难道我在你心里,远远不及那些与你素未平生的人么?
他低着头看着脚尖说:你是仙女,我是凡人。
“呵呵,原来我是仙女呀,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她笑,笑得花容失色。
其实她知道自己的眼泪,在肚子里波涛汹涌。
一个仙女,居然被一个只会种葡萄的穷小子拒绝。
可笑哇,不值呀,她在心里恨自己,鄙视自己。
一步一步退着离开他。该结束了,一段孽缘。在梦还没入睡的时候,应该醒了。
满天稀稀朗朗的星星像一盘棋,她在这盘棋里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一阵急驶的车声传来,她依然置若罔闻。身后他的疾呼和脚步呼啸而至,一把将她推开……她就像个傻子似的,看着他代替自己被一辆黑色的汽车撞飞,落在马路上,血液四溅……
血,鲜红的血,满世界都是血……她昏昏然然瘫在地上。
清理他遗物时,她发现他手机相册里竟是全是自己……
她在树下画画……
她在草坪吻花……
她在雨里跳舞……
她在石桌边吃葡萄……
他什么时候给她拍的,她一无所知。
这时她好想在葡萄园为他洗衣做饭,陪他砍柴挑水……
这时她才真正明白了织女“只羡鸳鸯不羡仙”,可是,可是……
原来,七夕不是一个传说。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等她明白的时候,她却永远失去了他?
只让她,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拿着他的笛子,她每日在他的坟前反反复复地吹着那首《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只是路过听到的人都会说:这笛声,哪里是吹出来的,分明是哭出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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