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有一杯水就好。茶壶和水龙头的距离
　　 时间在炉火发酵
　　 青山绿水是一瞬间的事
　　
　　 功夫茶具发着花梨木的清香
　　 女人盘头，宠物狗吉米趴在沙发上
　　 舔舐自己的皮毛
　　 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帘
　　 懒懒地，两只小小的睾丸
　　 夹在吉米的后腿间
　　 还没醒来
　　
　　 这个早上睡吧
　　 阳光枕着白云。白云
　　 枕着楼群上的烟囱
　　 烟囱带走了一个女人身子的热量
　　
　　 女人的身子除了热量
　　 空空地
　　
　　 【老地方的雪】
　　
　　 忽然想起一个地方
　　 忽然想盖一座房子
　　 和一些青草
　　 以及鸟鸣一起住下来
　　
　　 雪不会落在瓦罐里
　　 不必担心瓦罐里储藏的甜蜜发霉
　　 不会抱怨一些人挤坏身子
　　 这个冬天
　　 西比利亚的寒流
　　 像一只蛇匍匐在雪地里
　　 受人怜悯
　　
　　 我的收紧身子
　　 等待灵魂向心脏的左边迁徙
　　
　　 【清明】
　　
　　 这一天很普通
　　 除了红嘴鸦不停地叫声
　　 过往人群不需要在候车室里等待
　　 我们能想象到他们
　　 世界的另一面
　　 喂牛的喂牛，放羊的放羊
　　 春暖花开
　　 日子过得也很匆忙
　　 他们颤抖的嘴唇一定在泣诉
　　 黑暗的阴冷
　　 在一个地方等待
　　 我们的赠物
　　 水酒、香火、糕点和一包劣质香烟
　　
　　 搬起一些石头，磊起
　　 一座房子的形式
　　 就当他们远走异乡
　　 走累了在这儿歇歇脚
　　
　　 【沙尘暴】
　　
　　 石头抱紧河岸
　　 河岸抓紧流水的鬃毛
　　 阳光匆匆复制了屋子里的炉火
　　 花朵咳嗽一声
　　 没精打采地蹲在树枝上打盹
　　
　　 夕阳，一扇红漆大门
　　 咯吱一声
　　 将落日早早关紧
　　 这恶煞神说来就来
　　
　　 【自由者】
　　
　　 一个人在路上背风而行走
　　 过去的城堡
　　 卸下白玉，黄金和记忆
　　
　　 多么自由
　　 牺牲的牛羊，牺牲的
　　 雷电和山川
　　 雪地被叠起来
　　 放到天堂漂浮游荡
　　 灵魂不散
　　
　　 羊群容许吃草
　　 容许吃草的羊群肥沃
　　 也容许将一只羊用来祭祀
　　 草地上的春天
　　 和一花一木
　　
　　 【路过】
　　
　　 快要下雨了
　　 舞蹈者把火焰藏到身子里
　　
　　 火车里酣睡的女人
　　 人群里走失的孩子
　　 山这边的青草
　　 路过的羊群赶紧赶走
　　 牦牛要吃
　　
　　 候车室里
　　 一个男人攥着去年的车票
　　 许许多多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
　　 过了这一站
　　 就得忘却
　　 装的不熟悉起来
　　
　　 【无关】
　　
　　 麻油灯和吃草的牛羊无关
　　 月光和小脚的女人无关
　　
　　 麻油灯坐在墙角
　　 亮与不亮
　　 与灯芯无关
　　
　　 小脚的女人穿着大襟棉袄
　　 月光碰响了女人腕上的银镯子
　　 我要说的是
　　 女人的银镯子与1960年的大旱无关
　　 大旱与县城的当铺无关
　　 当铺与一家八口大小身家性命
　　 真的无关
　　
　　 【春天来了】
　　
　　 花落谁家都无关紧要
　　 我已经熄灭炉火。大地
　　 完全拆开栅栏打开流水的通道
　　 我不再是一个落魄的书生
　　 害怕睡在漏风的旷野
　　 受人安慰
　　
　　 现在我开始搬迁自己的身体
　　 从一个遗址到一个新地方
　　 从一个器官到淋巴末梢
　　 我都无法拒绝
　　 一颗纽扣对心脏的压力
　　
　　 我要换一个姿势
　　 比如，操一把镰刀
　　 给田更上的干草一个颤栗
　　 从梦中惊醒
　　 恍恍惚惚迎接我的羔羊，以及
　　 羔羊背上的雨水和阳光
　　
　　 【春天里】
　　
　　 我始终保持一成不变
　　 多么安静
　　 学会牙齿与牙齿之间的距离
　　 小心沼泽地
　　 小心马蜂和蜥蜴
　　 小心灯盏下面那张狰狞的面孔
　　 把黑夜掏出来
　　
　　 我要安静地坐在一把椅子里
　　 看一只乌鸦卡在黄昏里
　　 怎么带走炉火
　　
　　 【春雾】
　　
　　 我慢慢地走路
　　 一个杀机四伏的早晨
　　 我不需要一个女人盯视
　　 我双手刚刚离开炉火
　　 只剩下骨节
　　
　　 女人越来越薄的身子
　　 我伸出两个指头
　　 捅捅她的腰，然后
　　 把指头放在鼻子下面嗅嗅
　　
　　 啊，这个早晨空气真稀薄
　　 如果味道再具体点
　　 我会加快行走的步伐
　　
　　 【有温暖真好】
　　
　　 从劈柴到炉火升起
　　 从叶子上的螨虫
　　 到坐在树枝上打盹的花朵
　　 有温暖真好
　　
　　 可以不需要有人抱抱
　　 不再害怕胸前的那块玉被压碎
　　 不再小黑板上写下海誓山盟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沼泽地
　　 有柔柔的青草
　　 放牧我的羔羊和牛群
　　
　　 如果叶子摇动
　　 一定是放牧的姑娘走进了我的梦
　　 她小小的眼睛像一个海子
　　 清澈干净
　　
　　 【风，使劲吹吧】
　　
　　 让疯长的青草匍匐在地，低到
　　 能听见脚步在泥土里行走
　　 低到一只蚂蚁为此而忧郁的样子
　　 低到树木与树木牵着手
　　 低到月光抚摸着黑夜的骨头
　　 顺墙角坐下来
　　
　　 给它们一根小小的火柴
　　 这个肮脏的世界随着火焰的升腾
　　 而消失
　　
　　 【风吹过我的身子】
　　
　　 我用一根火柴只能掏出耳朵
　　 淤积在浅处的垃圾
　　
　　 充斥在身子里的秽物
　　 自以为真理的思想
　　 困扰我多年
　　 风吹过我的身子
　　 我才刚到身子的轻
　　
　　 【大风起兮】
　　
　　 沉睡的人们不要醒来
　　 不要被外面翻书的响动而惊诧
　　
　　 大风起兮
　　 我们选择沿水路而走
　　 一定有一帆顺风
　　 一定有垂柳成荫
　　 桃花掩面
　　 所谓伊人
　　 一定在水一方
　　
　　 【风吹的风向】
　　
　　 下一场雪吧，下雪了
　　 风吹的方向
　　 这个冬天就有了好名声
　　
　　 站在大地深处
　　 做一个没有思想的人
　　 不怕有方向的风吹，不需要
　　 冬天的大雪
　　 不需要见不得阳光的好名声
　　 我只需要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