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蕴：
　　 卢琳打来电话，说文荣局长刚进办公室，要我赶紧过去找他。说不定过一会儿他又得走，这段时间找他的人很多，他又关机又躲闪的，要见他一面还真不容易。放下电话，我的心怦怦直跳，毕竟好多年没打过交道了，其实以前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也没说过几句话，这样冒然去找人家实在有些唐突，可是，别无选择，丈夫还躺在病床上，儿子下个学期就要到城里上中学了，都指望着我照顾呢。
　　 阳光真烈呀，树上的叶子都一动不动，知了扯着嗓子玩命地叫，摩的司机都不知躲到哪里去凉快了，好不容易看到一辆面的，坐上去算了吧，虽然比摩的贵了六块，可赶时间要紧。
　　 在教委门口，遇到了焦急等待的卢琳，她叫我快进去，把自己的难处讲出来，毕竟同学几年，他应该会考虑的。
　　 我鼓起勇气推开了局长办公室的门，还好就他一个人在。他抬头看了看我，突然想起了我是谁，然后走过来跟我握手，给我让座，还亲自倒了杯茶给我。笑着说他都调到这里当局长两年了，还是第一次见我，责怪我是不是把他这个老同学忘了。
　　 我尴尬地笑笑，说早就知道老同学当顶头上司了，只是没找着机会来拜访，不好意思的是，第一次见老同学，就要给老同学添麻烦。想靠靠局长同学这棵大树，照顾一下家庭的实际困难，把我调到市里的学校来，我把自己的难处都讲了出来。
　　 我看到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了，接着他叹了口气告诉我，其实他这个局长也就是个摆设，要调老师进城区他还真做不了主，得市里的主要领导签字才行，问我认识市委常委里的哪位么，我苦笑着摇摇头，说如果有这样的熟人早就去找了。
　　 他显得很对不起我的样子，说我这种情况，于公于私他都应该照顾我，再说我的能力也是众所周知的，市区的学校最需要我这样的既有才又认真的老师，可是，他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往市区调动都要经过上面，不是他这个小局长能说了算的。
　　 死乞白赖不是我的风格，而且我知道即使缠着他也不可能解决问题，只好失望地退了出来。他送我到教委门口，他眼光里流露出的歉意让我感动。我想，他是很想帮我的。突然我想起了一个同事告诉我的小道消息，就问他城区学校是不是要选聘老师，如果可以选聘进去就不必给老同学添麻烦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告诉我那是还没确定的事。一种直觉告诉我他在撒谎，他干嘛要撒谎呢？如果真要选聘，肯定得发公告的，到时候谁不知道呀？
　　 苏梅：
　　 那个从教委出来的不是郝蕴么？肯定也是为调动的事，看她和局长很熟啊，局长还亲自送她出来呢！这次就只招一个英语老师，她可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啊！我手里握着市委书记的批条，按理说不会有啥问题吧？
　　 孩子下个学期就得读中学了，乡下中学的质量是不能与城区中学相提并论的，再说了，城里的房子都装修好几年了，空置在这里，多可惜呀！还好老公的一个堂哥去年被提为市委书记的秘书，鞍前马后地伺候，积聚了一些情分。我们狠狠心再孝顺八万块现大洋，才换来了这张批条，可别打水漂了。
　　 堂哥似乎看出来了我的心思，说别担心，老大的批条就是通行证，在这市里谁敢不买账，除非他当官当腻了。
　　 堂哥把批条给了文局长，平时在我们面前吆五喝六的局长怎么变得这么卑微，又是赔笑又是倒茶，一个劲地说没事没事、放心放心，书记大人批了条，秘书大人亲自来找，怎么也得想办法解决。不过，形式还得走，所以，还得报名参加城区学校招聘老师的考试。一听考试，我就害怕，我天性胆小，最不擅长表现自己，要当着那么多评委的面说课，简直是要我的命。文局长笑笑，说别害怕，正常发挥就行。
　　 正常发挥就行？这句话是啥意思？我问堂哥，堂哥笑笑：连这都不懂！
　　 文荣：
　　 几天不进办公室了，真是怕了，一来就那么多人找，都是要求调到城区学校的。城区学校容量就这么大，人人想进又怎么可能呢？市里的那些领导真他妈的操蛋，这个一张条子那个一个电话，也不考虑我们下面工作的难处。
　　 现在我的办公桌抽屉里已经有三四十张领导们的批条，今年城区这几所学校最多只能进二十来个人。调谁不调谁呢？市委书记、市长和主管副市长的面子是要给的，不给的话，我还怎么混呀？可是其他的副市长、部长之类的能不管吗？说不定明年就是他们中的一个当上了市长或主管副市长呢！
　　 主管教育的邓副市长说了，这个工作一定要做好，书记、市长谁没个亲戚朋友，领导工作忙，没办法亲自安置好他们，我们就得帮着分忧解难。可明着这样做又怎么能服众呢？再说其他的那些市领导也不能得罪呀？但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掩人耳目的事还得我们去做，而且要做得公开公正公平，不要授人以话柄。
　　 还是走选聘这条路吧，现在全国各地各行各业都时兴这个，群众也认可，聘不聘得到是自己能力问题，可怨不得别人。
　　 这个郝蕴怎么也来凑热闹，这哪是你玩得起的呢？多么天真的傻女人，还像原来在学校读书时一样纯，以为你的困难大教学能力强就可以先安排你。可是我还真的心动了下，四年同学呀，虽说交道并不多，可她一直是我暗恋的女子。总是带着那么点淡淡的忧郁，让人不得不产生一种保护她的冲动。唉！怎么命运这么不好呢？凭你的容貌，凭你的才情，凭你的温柔，找一个能保护你的男人应该轻而易举呀，怎么就找了一个老实巴交的普通小办事员呢？还身体不好，得上这么个半死不活的病。
　　 这英语岗只有一个，真想就给了郝蕴算了。但苏梅怎么办？人家可是市委书记亲自交代的。虽说教学能力差强人意，可也是个在乡下锻炼了近十年的老教师了。郝蕴，只能对不起你了，不是我这个老同学不帮你，实在是我爱莫能助。
　　 你怎么也知道了选聘的事？这还是没公开的秘密呀，真希望你不要知道有这一回事，真的不想让你花一百五十元去买这张毫无用处的入场券，一百五十元，虽不多，但最少也可以给你的丈夫孩子改善一天的伙食吧。
　　 郝蕴：
　　 丈夫在电脑前兴奋地大声叫我，说教育网上出公告了，城区学校选聘老师，只考说课，评委都是外县市空运来的，今明两天报名，后天就考试，当场亮分，考完后就出结果。我也有些激动了，就考说课，那是我最优势的项目，上个学期还获得了省里的说课一等奖呢！如果不出意外，我相信自己能取胜。
　　 自信是要的，可也不能大意。吃过晚饭后，我就开始在电脑前备课，儿子也懂事地不来烦我。我们一家都沉浸在希望之中。结婚后一直和丈夫分居两地，除了寒暑假，平时都没有家的感觉，丈夫这病也与没规律的饮食有关，男人总是不会照顾自己。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趴在电脑边上做起梦来，梦里的我正拿着调令到城区的学校报到呢，陪在边上的丈夫的病也好了，我笑得好开心呀，原来我也可以大笑的。
　　 终于考试了，来到考点，嗯，报考的人很多啊，有些还在抓紧最后的时间看参考资料，也有胸有成竹的，什么资料都没带，很轻松的样子。苏梅也在呀，怎么她似乎也不把这次考试放在心上，原来她可不是这种人呀！
　　 嗯，这次考试好像很正规哦，三十分钟备课，十分钟说课，先抽签说课的顺序，再抽签说课的内容，一个个分批进入考场，除了笔，什么也不能带，手机也得先交由工作人员保管，难怪有人说，比高考都公正严格。好，我要的就是这样正规的考试。七个报考者争一个英语岗，我抽了个上上签，第四个说，内容竟然就是我参加省说课比赛得第一的那篇。我自信满满地开说了。说得太好了！比上次比赛时效果还好，评委都亮出了罕见的高分，我想不会有人比我更高了。我为自己的表现感到满意，心里在暗自庆祝即将迎来的新工作。要等到全部结束后一小时才公布结果，每个人都对自己分数保密，我也一样，只是心里一遍遍地享受着那个高分。
　　 评委之一：
　　 说是请我们来旅游的，怎么变成了这个市里招聘老师的评委了？校长解释说，这市里的教育局长是他的同学，资助我们来这里旅游，也总得有个名目，否则该怎么报账呀？当评委就一个下午的功夫，不会影响行程的。
　　 嗯，这四号说得可真不错，教材的把握、教学过程的设计、说课的条理性等等都无可挑剔，而且声音动听，人也长得漂亮，由不得不给高分，我甚至还给了她掌声，可边上的宋老师用眼神提示了一下，我马上反应过来，真正的高手还没出来呢！
　　 六号考生的名字叫苏梅，引导员特意提醒我们，原来这才是真佛。说得实在是太一般了，跟四号根本没比，可是，一定得给她最高分呀，四号给了九点八分，这个就给九点九分吧，只是真有点下不了手，边上的宋老师撞了撞我，我一看就我没亮分了，管他呢，就九点九吧，大家不都是这么打么？食人俸禄，忠人之事。再说了，我一个人又能改变什么呀！
　　 文荣：
　　 嗯，还好，没出啥乱子，一切按计划结束了。书记、市长、主管副市长交代的一个不落都取了，还有几个重要领导也照顾到了。当然，自己收了钱的那几个更加不能落选，算算今年还不错，有几十万进账。好不容易混到了局长这个位置，总该有些收获，否则，我赔了夫人，丢了尊严为了啥呀！
　　 我把钱丢给那女人，说，分批存了吧，记住存在不同的银行，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她一脸不屑，就这么几个钱，你以为有多少？够送儿子出国留学吗？人家弄得比你多多了！我懒得理她，这个贱女人，动不动就以功臣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不就抱着组织部长那根大腿么？有本事离婚叫人家娶了你！妈的，我哪不知道，当面人家叫我一声局长，背地里却在骂我王八。唉，如果能娶到郝蕴那样的好女人，就是在乡下当一辈子普通老师，我也愿意。
　　 嗯，郝蕴，我心中的女神！讲到她我就心疼，苏梅的后台太强硬了，否则，我怎么也得让郝蕴选上。她真不容易，刚才我看到宣布结果后，她那落寞的样子，真是难受极了。唉！可怜又可敬的女人！等老同学强大了，再来呵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