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人物】
　　 王波——40岁，济南轻工学院毕业
　　 许菲菲—36岁，王波妻
　　 李肖琨—41岁个体业主，王波同学
　　
　　 【次要人物】
　　 王父——65岁，王波父亲，退休工人
　　 王母——60岁，王波母亲，家庭妇女
　　 刘师傅—40岁，农机修造厂师傅
　　 明工程师—32岁，山东建筑学院毕业
　　 史乐乐—23岁应届毕业生
　　 邻居甲、乙、医生、学生、设计院院长
　　
　　 （画外音：1996年，王波毕业于济南轻工学院，那年，他刚满23岁。）
　　 乡村·王家小院·白天·内
　　 王父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稀饭，“嘭”一下把饭碗放在炕上：你以为我这口张的容易吗？你倒好，一句自己“不善言语”就给打发了。
　　 父亲口里喷出的唾沫星子溅到王波脸上，王波眨巴着眼睛从镜片下偷窥着愤怒中的父亲，搁下了筷子。
　　 王母忍不住了：波啊，你好好对你爸说，你到底想干啥？
　　 王波看了一眼妈妈：我……我不知道……
　　 王父瞪了老伴一眼：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大学毕业了，还这么个脓包样。气死我了，我不管了，自己去找工作吧。父亲说完一拍腚，走出了家门，甩得家门震耳响。
　　 王母：波啊，不怪你爸说你。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你上学的被褥，还有你姐给你买的衣服，咋就都给扔了？
　　 王波：没扔。送同学了。
　　 王母：你个败家子吆。哎！送就送了吧。那一百多元钱你可疼死娘了啊。那是我和你爸从嘴里抠出来捎给你的啊。
　　 王波：我同学家里地瓜干都吃不上。我们家还能吃上馒头。
　　 王母：哎！你呀，不当家不知油盐贵，等你自己成家过日子你就知道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爸到你李叔家跑了几趟人家才点头让你去镇上，那工作一点不累，就是写写画画，你咋就不去？
　　 王波：妈，你儿子笨嘴笨舌的，那工作我干不来。我学的是机械检测，专业不对口，我想到工厂。
　　 王母：波啊，就你这身子骨你到工厂不就散架了？你要心疼死娘啊。
　　
　　 乡村·王家小院·日·外·晴空万里
　　 王母：波啊，到了修造厂好好跟着师傅学。长点心眼。王母边说边整理着儿子的衣服。
　　 王父：你儿子长心眼就好了。放着好好的公社干事不去做，非要到工厂。天生的贱骨头。
　　 王母眼一瞪：放屁！他不是你儿子？你这么糟践他你心里好受是吧？母亲的眼狠狠剜着父亲的后背，父亲的脖子一扭，跨上浑身叮当响的破金鹿自行车走到前头。
　　 王波一步三回头：妈，你回吧，我星期天来家看你。
　　 王母：波啊，好好干。别丢王家脸。看着儿子远去的身影，母亲眼泪夺眶而出。
　　 邻居甲：婶，儿子大学毕业有工作该高兴才是，咋哭了？你看我家妞子，初中毕业就在家种地。我和他爸两眼一抹黑，找人都没地找。
　　 王母：女孩大了找个好人家嫁了没心思。我这孩，让人操心呀。看着远去的儿子瘦小的身子跟在父亲身后，王母叹了一口气。
　　 邻居甲：嫂子，没得事，男孩发育的晚。我看大兄弟没长开。俗话说二十五还能鼓一鼓呢。
　　 邻居乙：浓缩是精华哩！
　　 王母：你娘个腚，放骚屁呢。笑话俺儿啊。说着抡起巴掌，就要打邻居乙。
　　 邻居乙一下抓住了王母的手：干啥呢婶，俺开句玩笑还不中？说真格的，你儿子是咱村的第一个大学生，俺们都羡慕死了呢！
　　 哈哈哈，王家院门外一片笑声。
　　
　　 县城·农机修造厂·日·外·阴天
　　 王波在一架已经制作好的花生播种机前皱着眉，低声对身边的刘师傅说：刘师傅，我看机器这儿做的不合理。
　　 刘师傅看了看四周，附在王波的耳边：王工你刚来，可能不懂。只要我们科长批下的文，你照着干就是。否则没好果子吃。
　　 王波脸色凝重：播种时虽然影响不大，可久了就会出问题。不行，我要找科长说说。
　　 刘师傅一听急了：别介呀王工。你一说不打紧，我们这年终奖就泡汤了。科长非给你小鞋穿。再说，你不知道，我们这厂不出一年准玩完。你别瞪眼，不信走着瞧。
　　 王波一脸惊讶：咋就能完了？
　　 刘师傅叹了一口气：哎！你刚来，不摸情况。厂里的头头脑脑见天吃喝，我们捣鼓制作的花生播种机挣的几个钱不够他们吃喝的。你说能不垮？
　　 王波道：就没人管他们吗？
　　 刘师傅：谁管？民不告官不究。工人做工就是为钱，工资一分不少发下来就行。
　　 王波一脸诧异：都吃喝了还能发下工资？
　　 刘师傅：嘘！小声点。我们是国营企业，没钱就贷款呗。以科研项目贷款。看，就这台机器都贷款N次了。
　　 王波：那更要把技术搞好才行啊！我找科长去。王波说完转身就走。
　　 刘师傅紧跟在王波身后大声喊着：别，别，你可别。王工，你等等……
　　
　　 县城·农机修造厂·日·外·阴天
　　 农修厂的大门紧闭着，刘师傅与王波在那块掉了漆的牌子旁边吸烟边聊。
　　 刘师傅紧皱着眉头：王工，我说什么来着。看看，还没到一年我们厂关门了吧？
　　 王波一脸无奈：刘师傅，你说我们这些人分到化肥厂能做什么？
　　 刘师傅：干什么？看人家脸色吧。据说有关系的给安排个好活，没关系的都到了搬运班。
　　 王波：我们这些技术人员总不能让我们去扛化肥袋子吧？
　　 刘师傅嘿嘿一笑：难说。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王波仰脸叹息了一声：没想到，工作不到一年就下岗，这世道变了。
　　 刘师傅干咳了两声：哎！我都工作二十五年了还照样下岗，这是中国的又一轮革命啊。我们工人命苦啊。
　　 王波叹了一口气：早知道有企业、事业之分，说啥我也不会到工厂。
　　 刘师傅：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要是你去了公社，这回就不用下岗喽，咋说那也是事业编，旱涝保丰收。
　　 王波：命呀！刘师傅，你信不信命？
　　 刘师傅眉梢一扬，瞪大了双眼：还别说，别看我是一个普通的技术员，这辈子还就不信命。命这玩意欺负人，你越是小心翼翼捧着它，它反而不待见你，你要是豁出去不理他，它反而处处贴着你。
　　 王波呵呵一笑：呵呵，走，看看去，看看命运待见不待见咱俩。
　　 刘师傅：听说昨天去的那批说给安排了，有的到了车间当机修工，有一个到了锅炉房。
　　 王波和刘师傅唠着嗑，跨上自行车向化肥厂方向奔去。走出好远，王波回头看看那块被风雨摧残的不成样子的修造厂大牌子，摇了摇头。
　　
　　 县城·农修厂家属院·日·内
　　 许菲菲看着眼前破旧的房子，眼睛瞪得滚圆：王波，这就是咱们的婚房？
　　 王波：是呀。这里是客厅，后面半间是卧室。告诉你，就这间房还是姐夫硬砸开门锁得来的。
　　 许菲菲：有心砸锁找大一点的房砸呀。看看，屁大点地，老人来了都没地住。许菲菲撅着嘴，手下忙着拾掇。
　　 王波：嘘！小声点。你想砸哪就能砸哪？这还是一条泰山烟换来的。看到没，院子里的小屋做厨房还有个小炕，老人来了可以住那里。
　　 许菲菲：狗日的，就这破房还收礼。
　　 王波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到外面租房又太贵，我下岗，你们商场效益又不好。哎！
　　 许菲菲：我也没怪你，就是感觉在这样房子里结婚太寒酸了。
　　 王波：要不等有了大房子再结婚？
　　 许菲菲笑着打了一下王波：俺又不是和房子结婚，俺看好的是你人。嘻嘻，最喜欢你这对小虎牙，啃人啃得生痛呢。嘻嘻！说着瞄了一眼王波，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王波：笑什么？笑什么？王波说着上前挠起许菲菲胳肢窝。
　　 许菲菲笑得弯着腰，捂着肚子说：俺同事见过你，说你长得像句号。说真格的，你还真像呢。
　　 王波一听乐了：其实在学校同学们都这样叫我。人家是大明星，咱一个普通工人没啥可比的。
　　 许菲菲：也是，你要是有一点人家的范儿也不用下岗了。突然她瞪大了眼睛喊：妈呀，你别动，这是什么？
　　 许菲菲从王波的后背捉到一个小虫子，轻轻捏到王波手里，王波哇一声跳开：明明知道我怕虫。还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王波脸红脖子粗一把将许菲菲按倒在刚收拾出来的木板床上。
　　
　　 县城·农修厂家属院·夜·内
　　 李肖琨看着空荡荡的一间屋子：老同学，你结婚的家具我包了，算我送你的结婚礼物。
　　 王波：这哪成，礼太重，我承受不起。再说你做买卖也不容易，给我进价就是很大的面子了。
　　 李肖琨：呵呵，你啊还是老脾气。好，就收你进价。定好了“五一”结婚？
　　 王波眉头紧锁：其实早登记了，只是没举行婚礼。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菲菲说了，婚房就这样了，婚礼要举办得像样一些。工厂效益不好，又不想跟爸、妈要钱。缓缓再说吧。
　　 李肖琨鼻子哼了一声：一个破工人有什么好当的。我一天工人没当，日子过得比你们滋润多了。要我说，你趁早下海吧。
　　 王波：不成，念了几年书不能白念啊。好歹国家还给投着保。
　　 李肖琨嘴一撇：一个月投多少？据我所知你们工人一个月就投十几块钱的保。我一天就挣你们几十倍的钱，你说我将来养不了自己老？
　　 王波呵呵一笑：真没法说。我们病了能报销，你呢？要是万一病了呢？因病致贫的人多了去。要我说，还是有单位好。
　　 李肖琨不屑地对王波说：你中毒太深。跟你说不清。你说，需要多少钱，我借给你。
　　 王波：少说一万。你有？
　　 李肖琨哈哈一乐：别说一万，两万我也借给你，就冲咱俩高中三年的友谊，一万元我借给你了。
　　 王波扶了一下眼镜：你都万元户了，要不我跟你干得了。
　　
　　 县城·农修厂家属院·夜·外·星光夜空
　　 院门哗啦一声打开，许菲菲推着自行车进到院里：王波你个大嗓门老远就听到，你要跟谁干？
　　 李肖琨一步跨出房门：嫂子，我亲亲的嫂子。句号同志要下海喽！
　　 许菲菲进门看了李肖琨一眼：听你哥瞎扯，他没你那本事。再说，我也不同意。
　　 李肖琨对着跟出的王波摊开双手：句号，没辙，嫂子不同意，还是当你的伟大工人吧，撑不着，饿不死。今儿，我把话放这里，哪一天你需要用钱告诉我一声。我会全力以赴帮你。时间不早了，撤了。一万元，明早给你送来。
　　 王波：谢谢，李老大。我会尽快还你。
　　 李肖琨：句号，钱有了再还，不急。高中三年没少吃你打的饭，这情我记一辈子。
　　 王波：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你还记得。天黑，你注意点。
　　 许菲菲：肖琨，前院的大黄狗就在外面，你骑车快一点冲过去。
　　 李肖琨：好。你们别送了，我走了。李肖琨一阵风消失在夜里。
　　
　　 县城·农修厂家属院·日·内
　　 大红的喜字和挂花映红了几十平房间。
　　 李肖琨笑呵呵扯了一把许菲菲：嫂子你咋这么害羞？王哥，快来和嫂子咬苹果啊。
　　 王波满脸色绯红：你就别带头闹了，这一天够累的，中午又喝了那么多酒。来，我剥喜糖给你们吃。
　　 许菲菲：肖琨，看来今天中午你没喝中。来，嫂子陪你再喝杯。菲菲说着倒了一杯白酒，双手端给了李肖琨。
　　 李肖琨傻眼了：亲亲的嫂子，俺知道你是酒仙。俺甘拜下风。哥几个，你们上吧，俺走了。说着逃也似地离开了热闹的婚房。
　　 王波跟着撵了出来：别走啊，才五点……
　　
　　 县城·农修厂家属院·夜·内
　　 许菲菲对着一身疲劳进门的王波就是一声大吼：你说你晚上干什么回来的这么晚？
　　 王波：干啥？我能干啥？挣钱去了。
　　 许菲菲：就你？到哪儿挣钱？
　　 王波：刘师傅给找了一个加工活。
　　 许菲菲：你这些日子下班又去外面干活了？
　　 王波：化肥厂让我去化验室，操他娘的，我学机械的去化验室能做什么？
　　 许菲菲第一次见王波发这么大脾气。没再吱声，抱过孩子掏出白花花的奶子：我奶子也不争气，不到六个月奶水就不多了。雪儿，妈妈对不起你啊。
　　 王波：你是营养没跟上。都怨我没本事。化肥厂一个月不到三百元钱，还要给雪儿买奶粉，哎！
　　 王母从院子进到屋内：我这里有几个钱，拿着，给孩子买点好吃的。王波摇了摇头没接妈递过来的钱。
　　 许菲菲看到钱两眼放光：妈，他不拿我拿。明天给雪儿买旺仔小馒头。
　　 王波眼儿一瞪：许菲菲，你现在就认识钱。有朝一日我非用钱砸疼你的眼。
　　 许菲菲：王波你这句话我听了真受用，就等着你用钱来砸我。
　　 王母听儿媳挖苦儿子，脸儿立马变了色：嚷嚷什么？过去大饥荒年我一样把四个孩子喂大，一个也没少长。
　　 许菲菲小声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王波眼睛一瞪：去一边，长能耐了，没大没小跟妈犟嘴。
　　 许菲菲脸儿一红，抱着女儿进了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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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师傅：王工，你这样不行。我看你别干了，别看你年轻，身子骨没我硬朗。
　　 王波：刘师傅，你一次性买断工龄，用不几年就拿退休工资了，我刚开始啊。厂子两个月没发工资了，老婆单位效益也不好。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
　　 刘师傅：那你当心，今天看到你晕倒，吓了我一跳。回家吃点好东西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