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未知栏目 >> 未知栏目 >> 《真定传奇》2

  《真定传奇》2 ——第二回 雪夜灾祸从天降,愁煞娘亲为儿忧


作者:傲雪红梅 举人,3327.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094发表时间:2009-05-05 19:53:00

故事发生在公元936年,那一年成德军驻扎进了真定城。那年的冬天,雪下得出奇的大。老天爷好像是不待见这成德军似的,开始的时候一直阴沉着脸,阴沉到第七天头上,实在沉不住气了,开始零零星星飘起了麦粒大小的冰棱子。
   西北风来得野,“嗖嗖”地可劲刮着,如刀直削人脸,裹挟着冰棱子狠狠地摔打着风中行人。大约刮了一个时辰左右,西北风似乎使完了性子,渐渐的没了力气,却招来了大片儿大片儿棉絮状的雪花。雪忽紧忽慢,忽大忽小,忽忽悠悠下了整整三天二夜才算停下来。地面上的积雪越积越厚,一脚下去没过了脚脖子,雪至腿肚子深。田里已没有要收获的庄稼,偶尔看到少许遗落在地里孤独挺立的结秆。结秆的头顶上挑起一团团雪球,无奈而凄凉地守望着白茫茫的田野。
   因天下着雪,外面又冷得要命,人们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大都不出门,守着一个炭火盆,窝在家里熬磕着日子。
   住在李家庄村东头的李老汉,和村里其他人一样,紧闭了栅栏门,坐在一张矮小的杌子上,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像张老树皮一样耸拉着。他前倾着身子,守着炭火盆,“巴哒巴哒”地抽着旱烟袋想心事。
   李老汉是个勤快人,要不是赶上下雪天,他可在家里闲不住,早出门干活去了。他是一名石匠,从小跟爹学会了刻石器,祖传下来的手艺,再加上他心眼儿灵泛,十里八乡都知道他手艺好,做出来的活地道。村里人大都不习惯了喊他的名讳,沾亲带故的该叫啥叫啥,该叫叔叔叫叔叔,该叫大伯的叫大伯,没有粘连的乡亲都喊他李石匠。
   李石匠这手艺活儿挣的都是有钱人家的钱,有钱人家修房盖屋,喜欢在大门前摆个有讲究的门墩儿、石狮子啥的,显示着家庭的富有和气派。要是家里老了人,也要刻个墓碑竖在坟前。穷人家可就不一样了,几间茅草屋搭建起来,能遮风避雨就不赖了,哪有闲钱刻门墩儿、狮子。穷人的命贱,就是人死了,草席一卷埋进土里完事。
   炭火盆上架着一口铁锅,锅里的水“滋滋”作响,草编的锅盖上冒着微弱的水蒸汽。火盆中的火苗由强变弱,渐渐地蔫了下去,红彤彤的锅底一圈一圈地变暗。李石匠站起身,把烟袋锅子别在腰里,想为炭火盆添把柴火。这时,炕上正在纺棉花的一个女人说话了:“当家的,别添火了,节省着点过吧,这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说话的女人是李老汉的老伴,穿着一身黑色棉衣棉裤,头梳得光溜溜,后脑勺上绾着个拳头大小的发髻,盘腿坐在炕上纺棉花。她左手机械地摇动着纺车,右手拿着手指头粗的棉棒,随着纺车的摇动,棉棒在线轴上一抽一拉,细细的棉线均匀地绕在了线轴上。纺车发出“吱吱纽纽”的叫声,像是一个苦命女人哀哀怨怨地诉说着心中的委屈。
   李石匠听老伴这么一说,觉着也在理,现如今兵荒马乱的,日子不好过,能省就省吧。他又重新坐下来,从腰里抽出烟袋锅子,伸到火盆里,重新点着又吸起来。
   “娘,加把火做点饭吧,肚子怪饥的。”说话的小女子是他们的闰女秋花,正是一朵花的年纪,闪过年就十八了。因是秋后生的,娘顺嘴起了个名儿就叫秋花吧。秋花穿着红袄绿棉裤,一条粗黑发亮的大辫子挨到了屁股蛋子上。她坐在离火盆近的地方纳鞋底子,火烤得她小脸儿红扑扑、粉嘟嘟的,大眼睛忽闪着,一看就是个俊俏的姑娘。
   她见娘没搭腔,就起身站起来,把长长的线绕在鞋底子上,顺手放在炕上的一个针线簸箩里,然后凑到娘跟前,撅着红红的小嘴儿问:“娘,沾不沾(行不行)呀,怪饥的不行,昂。”说完抬起下巴,等娘回话。
   屋子里飞舞的棉絮,不知何时钻进了李氏的鼻子里,鼻子一阵发痒,她闭上眼,张大了嘴巴,“呕糗!”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然后揉揉鼻子,继续摇动纺车,头也没抬地说:“不沾(不行)!瓮里的粮食快见底了,老早嚼吃完了,这往后的日子还咋过。再着说了,晌午吃过饭了,你还怪饥。”
   “噢,晌午吃的那也叫饭呀,稀汤咣水的,一点儿也不顶时候,早就怪饥了。”秋花嘟囔着说,见娘不让做饭,又拿起那只鞋底子纳起来。
   李石匠吸完了烟,在鞋底子上磕打了几下烟灰,把烟袋别在腰里,站起来走到窗前,倒背着手看外面的雪。外面的雪下得正急,但他心里更急,他盼着雪早点儿停下来,他好出门找活干,挣上一些碎银子,也好让一家老小吃顿饱饭。下雪前他就听说了,赵老板的老娘快断气了,赵老板开着药铺,是城里有名的大户,老娘过世,做墓碑那是肯定的,刻碑一定是会选手艺高的。李石匠的手艺远近闻名,对揽到这份儿活他还是满有把握的。可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不知道人现在咋样了。他想,只要雪一停,就立马进城看看去,早点儿把活揽下来。
   李石匠的老伴一声不吭地纺着棉花,没理秋花,也在想着心事,她想起了儿子春生。春生比秋花大两岁,让成德军抓去当兵了,这一走就是大半年,没有丁点音信儿。下了这么场大雪,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孩子穿上棉衣了没有,能不能吃口饱饭。狗日的成德军,要不抓走俺的孩子,帖子(喜帖)都打了,定得是阴历八月十九娶媳妇。把媳妇娶进家,家里多口子人,一家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该有多好。
   哎!李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停下手中的活,扭头问秋花:“闺女,枝子有一阵子不来咱家了吧,你说过那是嘛时候见的她?”李氏说的枝子叫刘秀枝,是春生没过门的媳妇,家是刘家庄的,离她们村不算太远。枝子是秋花婶子的亲侄女,秋花婶子看春生老实厚道,人长得也排场,就做主把亲侄女说给春生做媳妇。
   秋花把鞋底子抱在怀里,眨巴了几下眼睛,说:“让俺想想。噢!想起来了,好像是在蟠桃庙上见的,枝子姐跟着她爹唱小曲哩。”
   “枝子也唱开小曲啦?”李氏探着身子,皱起眉头问。
   “谁说枝子姐唱小曲来着,是她爹在庙会上唱小曲,她跟着去的。”秋花嗔怪地看了娘一眼,继续纳鞋底子。
   娘又摇起了纺车,自个儿跟自个儿唠叨:枝子这孩子命苦啊,老早死了娘,打小跟着爹走南闯北不得安生,要是早点嫁过来多好,这该死的成德军。
   天擦黑的时候,雪停了。李石匠点起了一碗油灯。秋花拿着鞋底子往灯下凑了凑,想纳完这只鞋底子。娘说:“别充勤勤人了,吹灯,睡觉。”说着话,身子越过纺车,上前吹灯,“噗”地一口气,灯苗晃了两下竟没吹灭。
   “娘,你也真是的,再有两针儿就纳起了。”秋花撅着嘴不高兴地说,心里清楚娘是心疼那点儿灯油。
   “你这孩子,咋学得花马吊嘴的,大人说话不待听,今个儿纳起了当明儿干嘛,留着当明儿再纳吧。”娘说着话,高高地撅起屁股,伸长脖子,用力吹了一口气。灯灭了,屋子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秋花没好气地把鞋底子扔到炕上。娘收起了纺车,在炕上边铺被窝边说,都早点儿睡吧。
   三个人都躺下睡了,一会儿工夫,爹娘发出了微弱的鼾声。秋花却睡不着,天下雪出不了门,在家里闲着没啥事做,天天纳这没头没了的鞋底子。冬天的夜又长,天一黑就躺下,躺到啥时候才是个明啊。秋花肚子有点饿,又睡不着,就躺在炕上翻过来倒过去地折腾。
   远处传来一两声有气无力的狗叫声,在这寂静寒冷的夜里,增添了几分凄凉和恐惧。秋花开始听到狗叫并没在意,后来狗叫声越来越大,狗越来越多,叫得急促而狂躁,其中还夹杂着杂乱的马蹄声。秋花惊恐地睁大了眼,心“忽”地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一队官兵骑着战马正向李家庄方向飞奔而来。
   秋花打了一个激灵子,猛地从炕上坐起来,大叫:“不好了!成德军又进村了。”李石匠和老伴听到秋花的叫声,几乎是同时坐起来,支起耳朵听了听,确实听到了马蹄声,就开始慌乱地穿衣服。
   李氏一边窸窸窣窣穿衣服一边嘟囔:春生都让他们抓走了,家里是老的老,小的小,没有一个壮劳力,咱家不会有事吧。李石匠说:“这事谁说的准,成德军这帮王八羔子六亲不认,指不定又该谁家倒霉呢。”
   马蹄声在李石匠家门前停住了,接着就是一阵嘈杂声,通明的火把照亮了整个院子。李石匠惊恐地隔着窗户一望,只见门前黑压压的站着好多官兵。一个身披盔甲,头戴红樱的头领,骑在一匹青鬃马上,挥舞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指着李石匠家的屋子吼道:“屋里的人听着,全他妈给我滚出来!
   秋花扑到娘的怀里,吓得浑身发抖。娘紧紧地搂着秋花,拍着她的后背说:“没事闰女,没事,别怕!”
   李石匠出溜下了炕,踢拉着鞋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回过身来,小声对秋花娘俩儿说:“俺一个人先出去看看,你们千万别出去,也别吭声,就呆在屋子里。”说完话,他开门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李石匠不禁打了个冷咯甚(寒颤)。只见门外站着二三十个披挂整齐的士兵,个个骑着战马,手中高举火把,列队站在门前。见有人从屋里出来,挥刀的头领指着李石匠说:“你就是李石匠吗?”
   李石匠垂手低头,说:“是,俺正是。”
   头领手一挥,说:“带走!”上来两个当兵的,架上李石匠就走。李石匠拼命地挣脱着,说:“你们凭啥抓俺呀,俺一把老骨头了,扛不动枪打不了仗,抓俺做啥,给俺说说清楚。”
   头领两条粗黑眉毛一竖,眼一瞪说:“废话少说,带走!”
   两个士兵把李石匠横担在马背上,随着一声声战马嘶鸣,大队人马向西疾驶而去。
   “爹!”秋花撕心裂肺地叫着,从娘的怀里挣脱出来,跑出家门。娘迈着小碎步跟在秋花后面挥着手追赶:“闺女,回来!快回来!”
   头领突然掉转马头折了回来,停在秋花身边,火把伸到秋花眼前,只见秋花,柳叶眉倒竖,杏眼圆睁,朱唇微开露出银光玉齿。咧开嘴角怪笑一声:“嗬荷!好一个俊俏的小女子。”
   秋花娘出来时从锅底抹了一把灰,一见头领不怀好意地看着秋花,一抬手胡乱涂抹到秋花脸上,把秋花涂了个大花脸,并顺势把秋花挡在身后,说:“你们凭嘛抓人呢,孩子爹这一大把年纪了,拿不动刀舞不动棒的,你们抓一个老头子做啥?”
   头领“啪”地一声刀归鞘,马鞭一挥,咬着牙说:“你一个老太婆,想找死了是不是。”说着扬起马鞭向李氏抽打过来。秋花拽上娘就往回跑,头领仰头哈哈大笑,打马而去。
   雪地上留下了杂乱的脚印和马蹄印。
   秋花拉着娘跑到家门前,回头看见成德军走远了,这才站住脚。李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号淘大哭起来:“这是啥世道啊,还让不让人活啦。”
   街坊邻居听见马蹄声渐远,李氏在街上号哭,一个个才打开门出来观瞧。妇女们上前劝说李氏,老嫂子,别着急了,着急也不管用,现在哪儿有说理的地方,快回家去吧,大冷的天。男人们则议论,成德军抓一个老头子做啥呢。谁知道呢,这要是抓人充军,也该挨家挨户挑年轻的去抓,为啥偏偏抓李石匠呢。有个女人接过腔说,前一阵子到南关走亲戚,听亲戚说,看到从结冰的滹沱河上运来了一块儿好大好大的石头,说不定是让李石匠刻啥东西去了呢。有人说,这刻东西也犯不着深更半夜里抓人呢。谁能说清这是咋一回事,咱找里正(村长)问问。这些人开始在人群中转着身子找里正。
   里正见抓走了人,乡里乡亲的让他脸上也挂不住,就悄没声地从人群后面想溜走,当听到有人说问他咋回事时,这才站住了脚,回过头来对大伙儿说:“成德军只说让俺带着找石匠,也没细说是啥事,俺咂磨着,不就是让李石匠刻个啥玩意,不会伤及性命的,说不定过几天人就放回来了。大冷的天,大家都别在外面冻着了,都回家去吧。”大家一听,里正(村长)说的在理,一个个开始散去。
   秋花搀着娘进了屋。娘还没在炕上坐稳,一手指头点在秋花的脑门上,骂道:“你这个死妮子,不让你出去你非要出去,一个大闺女抛头露面的,指不定会带来啥祸害呢。”
   秋花委屈地落下了泪,说:“没事的娘,你放心吧。”
   “娘放心,娘放心,娘能放心吗,你没看见那头领是个啥眼神看你。不沾,娘得赶紧把你嫁出去,省得再惹事生非的。”
   “娘,看你说的,说嫁就嫁啊,你要把孩儿嫁谁呀,娘,孩儿不嫁。”秋花哭着摇动着娘的胳膊,岂求的眼光看着娘说。
   李氏说:“娘这回可不能听你的,早把你嫁了出去,娘就放心了。赶明儿娘去找你二大娘,二大娘爱说媒拉线的管个闲事,让二大娘给你寻个婆家。”
   娘俩儿一宿没合眼,各想着心事。
   第二天大早起,李氏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去二大娘家串门子。二大娘家和秋花家是邻居,就隔着一道土山墙,李氏没走上几步道,转身就到了。二大娘躺着还没起来,夜隔儿黑价(昨天晚上)官兵来抓人闹哄哄的,本来就睡得迟,又和老伴唠了一阵子闲话,这早起就睡过了。
   李氏带着一股子寒气进了二大娘家的屋子,身上才略显暖和了点儿,搓搓手和脸,双手交叉着抄进袖筒里,屁股坐在炕沿上,和被窝里的二大娘唠起了闲话。这二大娘命不好,生了两个孩子都没养活成人,家里就剩下孤单单的老俩。
   李氏进屋没看见二大伯,就问她二大伯去哪儿了。二大娘见李氏来了,从被窝里坐起来开始穿衣裳,一边穿一边说,当家的去猪圈里看猪去了。说话间,二大伯佝偻着身子,愁眉苦脸地进了屋,手里拎着一个僵硬的小猪仔。进门就把小猪仔撂在屋地上,叹了一口气说:“这鬼天气,把小猪冻死了。”二大伯冲着死去的小猪唉声叹气。
  

共 6629 字 2 页 首页12
转到
【编者按】小说一开始的架势给人的感觉不错,笔法老练,脉络清晰,人物的外在形象和心理活动都刻画得比较到位,而且看点也时有发生。难得可贵的是,小说的铺展空间拉得比较开,没有突然的紧缩和无谓的拖曳,这是长篇为以后的发展积蓄的力量。【责任编辑:寒鸦】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月下笛声        2009-05-05 22:32:09
  小说一开始的架势给人的感觉不错,笔法老练,脉络清晰,人物的外在形象和心理活动都刻画得比较到位,而且看点也时有发生。难得可贵的是,小说的铺展空间拉得比较开,没有突然的紧缩和无谓的拖曳,这是长篇为以后的发展积蓄的力量。【责任编辑:寒鸦】
  
   呵呵,丫头,俺的红梅姐写的小说怪棒的,嘿嘿!
让文字融入生活!
共 1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