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散文】姥娘
姥娘就是娘的娘。南方人叫外婆,北方人叫姥娘(也有叫姥姥的)。
我的姥娘是上上个世纪最后一年出生的,而且出生在孔孟之乡,理所当然的是个小脚老太。
姥娘穿的那种小鞋在我小时候已经很难买到。平时穿的布鞋问题不大,都是姥娘自己做的。雨天穿的胶鞋自己做不了,得去上海买。也不是每次去了都能买到。姥娘穿的鞋是最小号的,商店有时会缺货。
姥娘的小鞋真的还没有俺娘的手大,携带起来倒是很方便。长大后我知道,对于姥娘那种小脚来说,是越小越珍贵的。那种最小号的脚往往出自于大户人家。姥娘就是出自于大户人家。
我的姥爷是地主成分,舅舅们都跟着“沾光”。大舅曾经说过:还好这成分是跟着爹走,要是跟着娘走咱可就是更大的地主了。
其实,不管是大地主还是小地主,我姥娘这辈子估计也没过过多少舒坦日子。姥娘曾经对我说过:当年啊,孙传芳过队伍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得用烟锅子抹了脸躲起来的。
后来我算过,孙传芳过队伍的年代姥娘应该正好是个大姑娘或者小媳妇。孙传芳之前还有吴佩孚、张宗昌……等等。孙传芳之后就来了日本人,再然后又是国共内战。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有钱人家又能咋样呢?反正日子过得是一年不如一年。
终于不打仗了。姥爷姥娘却带着子女们离开了家乡。已经嫁了的闺女不必带走,已经娶了的媳妇是也要带走的。这就是说,家里的田地、房屋、商店一概都没有了。只有一贫如洗的人才会举家出走。
有一样东西也得带着走,那就是地主成分。地主可是“四类分子”中的第一类,是标准的被管制对象。就是属于“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的那一类人。姥爷平时的“工作”是扫大街。
在我四岁时,姥爷就开始教我写毛笔字、打算盘、念《三字经》……姥爷说:我不是地主,我是个教书的。可是,那些干部们好像不听他这一套,重大活动和节日时要把姥爷他们一些重点“四类分子”管到拘留所里。可能是怕他们这些人搞破坏,也可能是因为姥爷是个有文化的“四类分子”,这就更有“乱说乱动”的危险。
每当姥爷被关起来的日子,姥娘就会整天在家里念叨:忘了给你姥爷带上这个,忘了给你姥爷捎上那个。一个风雪天,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姥娘领着我到拘留所去给姥爷送东西,快走到拘留所时姥娘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是谁把姥娘扶起来的我记不住了,反正我那时是肯定扶不动姥娘的。
听俺娘说,姥娘的个子很高,足有一米七。可是,自从我记事起,我看到的姥娘就比我高不了多少。我看到的姥娘始终是弯着腰的,而且是那种九十度的弯腰。我想,一定是姥娘的脚太小了,完全支撑不住一米七的身体。天长日久就把腰压弯了。
本来,那种“珍贵”的小脚就不是为劳动准备的。有钱人家的“小脚”更是为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准备的。而姥娘却要自己带孩子、做家务、上街买菜……等等。姥爷基本不做家务。可能大老爷们不做家务也是孔孟之道。
姥娘绣的花很漂亮。我虽然没见过姥娘绣花的操作过程,但是我看过不少姥娘从家乡带出来的绣花作品:红花绿叶、鸳鸯戏水……有些作品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汉字。等我会写字后就想,姥娘是不认字的,她怎么能绣出这么漂亮的正楷字来呢?而且还是正宗的颜体。原来,是姥爷把字写在纸上,姥娘再把这些字描在布上,然后照着绣。
我小时候没见姥娘的手上闲过,除了烧饭做菜,只要有空姥娘总是拿个针线簸箩做针线活。姥娘心灵手巧,而且好学。六十岁了还愿意学新东西。新过门的三妗子(舅母)在棉纺厂工作。三妗子教给姥娘一种既快又牢的接线头方法,姥娘很快就学会了。姥娘像个孩子般的高兴。姥娘还把这种方法教给了我。我到现在还会。
舅舅们陆续工作了,姥娘的日子开始过得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姥娘的床头总是堆着各种各样好吃的点心。等到我也工作时,姥娘就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整天躺在床上。我用第一笔工资给姥娘买了些吃的,姥娘很高兴。一周后我再去看姥娘,发现我给她买的那些东西还在。舅舅告诉我:你给姥娘买的这些东西她舍不得吃,用最漂亮的点心盒装着,每天都要拿出来看看、摸摸。
我刚工作时,在嘴唇上面蓄了两撇小胡子。姥娘说:你这叫“文明胡”,孙中山当年就留这样的胡子。真没想到,我的胡子竟然能跟孙中山扯上关系。
我媳妇生孩子时,姥娘告诉我:要给你媳妇吃红糖。台湾的红糖好,日本的红糖不好。我倒是第一次听说红糖还有台湾红糖和日本红糖之分,也不知道去哪里买台湾红糖。印象中我们只吃过一种叫“古巴糖”的红糖。
姥娘教给我很多折纸,有许多我今天还记着。姥娘还给我讲过很多故事,有不少我已经记不住了。
姥娘去世时是九十三岁,舅舅们是当白喜事来办的。
姥娘去世前一周跟我讲过一段话: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咱从老家出来那会儿,身上穿的袄兴青底儿青里儿,唉——这可不就应了,都叫清了。
这话我好长一段时间没想明白。
姥娘走了二十多年了。我越来越后悔,为什么姥娘给我讲的那么多故事我都记不住了呢?记得姥娘讲的“二十四孝”里每一孝都是有故事的。有时晚上睡不着我就躺在床上使劲回忆,能回忆起来的也很有限。
有人说,等你活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纪,你姥娘给你讲的那些故事你就都能回忆起来了。若你也能活到九十三岁,连你不会说话时姥娘给你唱的儿歌也能回忆起来。
我真想活到九十三岁。
咱俩连宗有点难,您爷爷也是南京人?
欢迎曲兄来串门。
虽说都在长江边上,南京和武汉不太一样。武汉是从长江和汉水的边上发展起来的,至今武汉的市中心还是在长江边上,是个标准的江城。南京却是从秦淮河边上发展起来的,市中心逐步向北发展。直到今天,南京的长江边还是城市边缘。文人们说:南京是个“城中不见江,江中不见城”的江边城市。南京市政府正在积极打造沿江两岸,估计再过几年就可以“城中见江,江中见城”了。不过,南京的价值不在于高楼大厦,人们来南京更想看的是“夫子庙”、“乌衣巷”、“明孝陵”、“孙权墓”这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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