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麦香村的女孩(小说)
高三那年,菜市口开了一家麦香村,麦香村里有一个女孩,不是很漂亮,但却很纯净,鹅蛋的脸型,细长的眉线,小巧的鼻梁,纯净的眼睛,简单的马尾辫。我每天放学,不管进不进去买面包,都会透过玻璃窗,在面包店带着香味的暖暖灯光下,看见她的身影。
“欢迎观临,请问要什么。”白开水般的声线,没有女孩子的矫情。
“呃,我看看。”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假装在挑面包。我从面包的架子前转到蛋糕的架子前,又转到甜点的架子前,我不知道要买什么,因为我不是为买面包而来的,我是为她。
我转了两圈,她没有再上前问我,我不确定她是否有在一直注视着我,终于,我看着一个缀着深褐色巧克力豆的面包圈:“给我拿一个这个。”
她很利索的给我包好,递到收款的店员手上,但随后,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理解她的手足无措,这时候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该不该走进来。
我的脸开始发烫,越发不敢去瞧她的眼睛,我别过腰,瞧着自己的包,她立刻领会,帮我把面包圈放进包里,当我走向门口的时候,她又赶紧跑过去替我开门,我自己无法打开,因为我没手。
高三直至毕业,我每个礼拜至少去买三次面包,到了毕业的时候,我已经把这家麦香村里的每一种糕点的每一种口味都买过了,我惊讶地发现最喜欢的吃的竟然就是第一次选的那种面包圈。每次我都会数一数面包圈上嵌着几颗巧克力豆,就像小时候买大大卷每一次都要量一量有多长。
麦香村里做蛋糕的是两个很年轻的小伙子,这种小伙子并不需要有多帅气的外貌,纯净年轻的外貌就是他们的资本,因此当我去上大学的时候我有点担心那女孩会不会哪一天就嫁给两人中的一个了,尽管这种担心是这么地没有必要,我又能做什么呢。
但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当我大二暑假回来的时候,当我第一天便兴冲冲地踏进麦香村的门里,却发现女孩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了。那天我挑了个味道最差的面包,怀着一种无以名状的心情离开了,没有特别悲伤,因为我从没想过自己要非她不爱,只是觉得她很美好罢了。
这个暑假里,我没有再去过麦香村,但我仍然想念巧克力豆面包圈的味道。终于,在上学前的最后一天,我准备去买几个,带学校去,我很想观察她的肚子经历两个月有没有更大,但我一双木眼,看不出,只是发现,原来那个瘦高个的糕点师傅不在了。
到了大四毕业,当我再去麦香村的时候,一个小子摇摇晃晃地在她脚地周围转。我看着小子,小子躲在母亲腿后胆怯地看着我,她依然如四年前一样给我装袋,给我拿找零,给我开门。莫名地,从来没开过一次口的我说了句“谢谢”。
她微笑地冲我点点头,我依然觉得她如四年前一样美好,只是觉得她不该这么早就结婚了。
毕业后,我被安排在居委会工作,对于没有手的我来说,能干的工作很少,幸好我还能用我在常人眼里难以置信的脚趾头敲几下键盘。我的工作很安稳,生活也很安稳,麦香村我去得也更频繁了,直到某一个时间,我发现自己已经天天去了,若是不去买一个面包,我会觉得生活中总缺少了什么。
可直到某一天,我忽然发觉她像是又怀孕了,那天回家后我一直猜想她到底是午饭吃撑了还是真的又怀孕了呢。两个月后,被证实的猜想是后者。我开始考虑要不要再去麦香村了,我熬了半个月没去,可对于巧克力面包圈的思念还是让我打破了自己奇怪的心态,继续如以前一样去买面包。
这年的中秋节,麦香村生意很好,买月饼的人很多,麦香村里多了一个人,她的二小子,也少了一个人,那个小个子的面包师傅。年近30的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害羞了,差不多十年了,从以前的金口不开,现在每次去都会跟她聊上几句,她叫小雯,来自安徽,大儿子的父亲是原来那个高个的糕点师傅,二儿子的父亲是刚走掉的那位糕点师傅。
在了解到这个情况后,我想帮点她什么,但我克制住了自己,因为我知道在这个流言蜚语横行的社会里,千万别做超出常人理解的事情,否则迎来的将是不尽的流言。
但我的这个想法直到我看了一部叫《我的名字叫可汗》的电影开始转变,里面患有自闭症的男主人公也是爱上了一位单身母亲,西方文化思想的开化让这样一份爱情显得那样朴实纯真,根本没人会说三道四,于是我想我为什么不能呢,难道我非得迎合这个社会活着吗,难道我还去奢望娶一个也会真爱我的健全女孩吗。我已经近30岁了,生活稳定,事业不算有成却也还算过得去,我有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需要,需要一个女人来伴一生,而至于那个女人是否有孩子,甚至是两个孩子,我想似乎并不重要,身为80后的我不是被腐旧思想所束缚的人。
那年的情人节,我买了一束玫瑰放在包里,我像往常一样一样去买面包,隔壁的花圃生意好得像老板娘打架似的。她给我装了袋,给我拿了零钱,在替我装进包里时,面对一束赫然出现的玫瑰她愣住了,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以成熟男人应有的沉稳口吻说“送给你的”。
两个礼拜后,我从她口中了解到一个令我五脏六腑都翻腾的真相,原来她一直在等我。高三那年,她19岁,当我把去麦香村养成一个习惯后,她每次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盼着我去,并从我包里的书了解到我是一个高三学子,而就上一年,她也完成了高考,但为了家里两个弟弟上学,她不得不把收到的录取通知书束之高阁,来到这里打工。
当我去上大学时,我不曾想到她的落空感比我更重,而面对糕点师傅的再三追求,她终于再无法拒绝,可当怀孕后,糕点师傅走了。当再次见到我时,那年我大二,她以为看到了希望,可她等了一个暑假却没等到我去第二次。于是在另一位糕点师傅的追求下,已经有一个孩子的她想或许等我太不实际,便跟了他。可这又是一个只有欲望而没有责任的男人,也走了。
她等了十年,才等来了我的表白。在得知真相后,心情激动的我第二天便把她带回了家,但似乎一切都可以预想得到,我仿佛是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盒子,父母的嘶吼,斥责,谩骂,如暴风雨中的海浪,卷向她这艘在风雨中飘摇了太久的帆船。我无从抗争。
我三十岁那年,她离开了,杳无音讯,我想她或许回老家了,又或许是到别的地方打工去了。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五十岁了,残疾的我无法找到另一半,依然单身,情人节的这天我经过已经变成移动的门前,再一次扪心自问,我为何要放弃,你又在何方。
这天回家我收到一个快递包裹,没有来信地址,包裹里是一个巧克力豆面包圈,还有一张贺卡:我一直想做一个给你吃,但以前的店不是我的,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店,这是我亲手做的,希望还是你喜欢的口味。
我忍不住孩子气的习惯,数了一遍巧克力豆,五十颗,年已半百的我咬了一口,泪水顺着面庞滑落下来,沾湿唇边的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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