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浮光(散文)
1、我的眼睛高度近视
地上不知道谁吐了一口痰,我心中暗喜,以为是一枚硬币。这年头,能捡到钱,虽然数目小得可怜,但也是一件幸福的事。然而,我真的幸福么?我俯下身去捡那“钱”,路人先是有些鄙视和惊讶,继而掩嘴偷笑而去。
桌子上一堆桔子皮,我把它们看成是一块黄色的抹布。伸手一划拉,本想顺手抹下桌子,结果桔子皮四散开来,撒落一地。同事哈哈大笑,虽无恶意,但肯定了一种行为的存在。
由此衍生的笑话还有很多,我的眼睛高度近视,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不少麻烦。
单位视力测试,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我早早的就用放大镜把视力表那个“E”的朝向背得滚瓜烂熟,心想这次应该能测出一个好成绩。没想到测试时,只听到眼科医生的棍子在视力表上戳得“咣咣”响,却看不到医生手中的棍子。
我在一个大型企业上班,担任董事长秘书。据说我是第八十一位应聘者,走马观花般可没少换人,然而我一干却是好多年。为此我很是纳闷,难道九九归一真的是一个劫数?
家里为了供我上大学,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下一屁股债。没想到大学毕业之后,找工作那么难。老父亲一脸茫然,说闺女啊,看你这双眼睛,前进,不能谋一份好差事,退后,耕田种地又不行,这可如何是好啊。我说吉人自有天相,这不,凭我这么多年在单位屹立不倒就是一个证明。
董事长办公室出入的人很多。于我而言,她们只是一个个影子或符号。只闻莺莺燕燕,不知是何方佳人。爱江山更爱美人,但凡成功人士都好这口,我深谙其中门道。
更多时候,来访者与董事长都有一种默契。或官商勾结,或裙带关系,或利益链条……我不是选择性失明,而是事实性失明,这种先天性的资源,又不失时务的婉转,很难得。
然而,我的内心始终充满恐惧,或忐忑。书本上清丽的光影渐渐暗淡下去,我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生活,却是我未曾预料的。现实与理想的反差,不仅仅是情绪上的,更是行走中的巨大阴影。它们偶尔出来蜇一下,浑身都痛。
我穿梭于单位同事的目光之中,却很惊讶地发现他们羡慕于我的同化。这不是我想要的,却要迫于接受。面对身外的世界风雨飘摇,面对父亲的目光,以及那些贫瘠的土地,我的抗争来得毫无意义或一文不值。
我难道不是很幸福的么?一个经过无数淘洗之后留下的职位,一个好差事。我对自己说。小心走路,小心做事,我一直奉承这样的准则。那些因高度近视而衍生的麻烦事,只要慢一点,或再慢一点,总是可以完成的。然而,那些内心的阴影,以及社会形态下的冲击,却始终使我坐卧不安。
我多么渴望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多么渴望能看到光明。
2、我和小米的故事
描眉,画唇……折腾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小米跑过来问,说燕子姐这样子好看么?我闻了闻,劣质香水的味道,但我不想伤小米的自尊,说很好看的。小米似乎还不放心,又跑到镜子前摆弄了一会,才安心地上班去了。
其实,我倒觉得,小米不化妆的样子更好看。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从农村出来的孩子,那份率真是掩饰不住的。可小米说她们酒店老板就要求她们要这样做,风情万种,总比老实巴交的样子吸引人吧。不是所有顾客都是冲着酒店饭菜的风味去的。我想想也是。小米老是抱怨说现在酒店很多的顾客都不是人呢。别看他们长得人模人样的,可流出来的哈喇子比狗流出来的都长。我说不至于吧,有那么夸张?
作为一个服务员,顾客进门小米就说欢迎光临,然后引着顾客到包间落座,再拿出本本等顾客点菜。有的顾客就说了,哟,瞧这小模样怪好看的,在这里上班简直是浪费了,给哥去做个秘书吧,保证工资高待遇好。还有的喝高了,直接把手伸到小米的裙子里,那个恶心啊,躲都躲不及,冷不丁的还在小米屁股上拧一把。
小米说她的屁股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拧过呢,就算拧过那也是小时候的事,爸爸妈妈拧着她的小屁屁炫耀,说这孩子长得多可爱。对那些流着哈喇子的家伙,小米也是没有多大办法的,老板说了,顾客就是上帝,可上帝是那样的德性么。小米真希望他们赶快去见上帝。
没事的时候,小米就喜欢感叹。说这个社会真复杂啊,复杂得让人觉得可怕。读了四年大学,学了那么多令人神往的商业管理,可现在好,商业没见着,天天管理一大堆的盘子。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工作难找啊。
我就劝她慢慢来,英雄总是有用武之地的。这样安慰她的时候,其实我心里也一直七上八下的。小米于是对未来又充满了向往,说她一定要混个样子出来,要不回去了还真的是无颜见江东父老。说到江东父老,小米又会忍不住叹息起来。那些年,为了她能上大学,父亲把家里耕田的牛都卖了,还背了一屁股债,妹妹比她成绩还好,也辍学在家,帮着家里干农活。
她说那一年啊,她考上大学的那一年,父亲快活得像个老小孩,逢人就说,嘿,瞧我闺女,大学生,咱们村里唯一的女大学生,然后翘起大拇指,厉害吧。乡亲们就说,厉害,厉害,真的厉害呢,还不忘投来羡慕的眼神。
厉害不厉害,其实只有小米心里最清楚了。她告诉父亲,说我在省城上班呢,以后赚好多好多的钱孝敬你。然后,小米就省吃俭用地往家里寄钱。再然后,小米就告诉我,说家乡的人真以为她很厉害呢,父亲说闺女在省城上班呢,脸上也很是光彩,乡亲们都说父亲好福气。
小米絮絮叨叨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听。小米仍不忘问我,你那边怎么样,不会有人拧你屁股吧?我说那倒没有,他们要拧也拧不到,更何况我这火爆脾气他们也不敢惹。其实,我的脾气并不火爆,我只是狐假虎威装腔作势罢了,为的是想给自己几分安全感。
我记得我去找工作的时候也是四处碰壁,走了好多家公司面试,面试官如果是个女的,就问一些逻辑到脑残的乱七八糟的问题,面试官如果是个男的,就死盯着你的胸部看,色迷迷的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因为我不脑残,那些脑残的问题我自然是通不过,因为我的胸部根本不是新大陆,所以也不可能着陆。
后来,凭着在小学就学会了的加减乘除,我去了一家超市做收银员。就是把顾客也就是上帝买的东西累计起来,帮他们装好,然后再收钱。电脑虽然改变了功能和用途,但好歹也是守着一台电脑。为了防止被人拧屁股,我常常把屁股隐藏在电脑桌后面,所以,都快一年了,我的屁股一次也没被拧过。
小米说那你简直太幸福了,我问为什么,小米就准备脱下裤子给我看她被拧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屁股,反正也没别人。我连忙制止她,不用看的,我想都想得到。小米又问,总会有一些不愉快的经历吧,因为她根本不相信我的工作有那么好。
我说那是肯定的,哪有那么好的工作。比如,有的上帝很粗鲁,买了东西就想赶着去见上帝,插队还说脏话。又比如,有一次一个男的趁我给他装东西的时候,斜着身子从衣领处瞄我的“新大陆”,愣是聚精会神到忘我。被我发现了,我骂了他,见鬼去吧。后来就再也没见到那个男的,估计真见鬼去了,反正见鬼去对他来说也不会是什么坏事。
我总是鼓励小米要勇敢地面对生活,同时也用以鼓励自己。我经常想起大学那些美好时光,纯净而快乐,像春天一样朝气蓬勃。那时候我和同学们还经常学着伟人的模样,站在高山之巅,慷慨激昂,说,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3、局长的饭店
见高朋满座,局长满面堆笑走进来。嗯,生意真不错,局长向吧台里的局长夫人伸伸大拇指,表示赞扬。局长夫人心领神会,脂粉堆积的脸上颇为得意。
径直走进厨房,局长打着哈哈,说大家辛苦了。随手放下手里的一条芙蓉王,说这是给大家额外的奖励,好好干,以后不会亏待你们的。局长总是这么大方,这让我们很是感激。要知道我们也是走南闯北的人吧,什么尖酸刻薄的老板没见过?
身为堂堂的局长,能这么放下身段和我们讲话,这不是高看我们么?不要说局长,就是我们乡里那个乡长的狗腿子,对我们也不会有好脸色的。
于是,我们就拼命干活。饭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局长和局长太太喜上眉梢。生意是好上去了,但有一点我们一直很纳闷,因为店里做的根本是赔本的买卖啊,傻子都看得出来,不要说赚钱,能少亏就要烧高香了。
为此,好几次我们都向局长太太提建议,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我们表示担心,低于成本的菜价,再摊上店租和工人工资等费用,长此以往,生意肯定会再上一层楼的,但根本是很难维持的。局长太太不置可否,说你们只要按着我的方法去做就可以了。
每到晚上下班,局长太太走了以后,我们几个对局长忠心耿耿并表示担心的人就会聚集在一起,向打了鸡血一样展开讨论。这个纠结于心的问题,很久了都没有找到答案。我们总共总结了三种可能,但仔细推敲又似乎都不太可能。
配菜的老陈说很可能局长和局长太太的脑袋被驴踢了。我们立刻反驳,被驴踢了脑袋的人还能当上局长么,如果能,要不你也让驴踢踢?况且现在的人,驴还能踢到人么,踢驴几脚还差不多。老陈说不被驴踢了根本就干不出这样的蠢事。老陈是死脑筋,明知道可能性不大,却仍然很坚持。
炒菜的小张和小李的说法还是比较靠普,贵为局长,应该深思远虑啊,难不成局长是为以后打好基础,接着想大干一番?毕竟是年轻人,想得就是比一般人要远一些。
但局长还有三年就要退休了,退休之后享受国家高等待遇,儿子目前又在美国混,按理说局长以后的日子还用发愁,至于还像年轻人一样去拼搏么?回家种花养草,安度晚年才合乎情理啊。
当他们争论不休甚至面红耳赤时,他们就会集体把目光投向我。好歹我也是厨房的厨师长是吧,带领他们闯荡江湖多年,必要情况下,我还是需要出来做一个领导式的总结的。
按照我的思维,局长和局长太太应该是发挥余热,投身于公益事业。只是表现的形式不同,有的人直接捐款给希望工程,有的人帮助人不喧哗不张扬甘于奉献,就像局长和局长太太一样,把公益当成事业来做,在别人不知晓甚至是不理解的情况下,默默地为人民服务。
我的一番理论被我表达得热血沸腾,我以为马上就会想起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谁知我话音还未落,老陈,小张和小李就一脸鄙夷,得了吧,呵呵,你看到哪个当官的这么做过,不贪赃枉法榨取劳动人民的血汗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们怎么能这样诬蔑我们局长呢?别的领导我不敢说,据说不是贪污就是包养小三二奶,但我们局长是那样的人么?你看他平时那么和蔼可亲,见人总是礼貌有加,这样的人是贪官打死我也是不相信的。
事情就这样以争论开场,以毫无定论为结束,每次都是这样。然,真相到底是什么呢?也许我们永远也猜不到。但人生总是存在戏剧,戏剧到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一次,我经过局长太太的办公室,听到里面局长和局长太太这样一段对话。
局长太太说,老头子,这个月又将近亏了上万呢,这样下去能行么?局长说,你懂什么,没看到店里的生意那么火爆么,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在单位上搞来的那些钱,终于可以名正言顺来源合法了,饭店里亏那么一点小钱算什么,哈哈哈。
4、孙子
和小玛去房管局办点事,据说为了保障合法人权益,夫妻双方必须到场,盖手戳,签字,这给我们又多了几次练习书法的机会,国家政策还是蛮好的。
正逢下雨天,况且房管局也不是太远,步行十几分钟的事。街上人不多,走到路上有点雨中即景的味道。好多年了,别说,还没单独和小玛这样走过,走一走,虽是老夫老妻了,但总体感觉不错。
到得房管局,呵,和外面的清冷简直是天壤之别。我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那么多人哪?还真有接茬的,是柜台里的一位中年大姐,要不怎么说现在人都是房奴呢?过去是从奴隶到将军,现在哪个将军不是奴隶,都是房子惹的事。
好不容易挤到前台把资料呈给办事员,人家头都没抬,斜翻了我一眼,去那边拿号去,等叫号。回头一看,还真有个取号机,叫号的声音虽是没听到,但总该是有的吧。
我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是。先来后到,排队拿号,天经地义的事,咱得遵守。迅速跑到取号机那里按个号,然后站在人群里傻乎乎地等。取号机提示,还有三个人在等待,嗯,不错,马上就到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瞄一眼取号机,还是有三个人在等待。都怎么办事的,三个柜台操作,这么久都没处理好一个?细观,猫腻出来了。中介所的“黄牛”一拨一拨的,好像总有办不完的事。他们有交情,长年累月打交道,卖个人情,你懂的。可卖个人情,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谁叫人家坐着那位置,有本事你也坐去啊?坐不到,就接受这现实吧。问题是,你丫的办完事总不能还在那里谈情说爱聊天,扯什么黄色段子耽误别人的时间吧?
好不容易轮到了。陪着笑脸把资料递过去。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都带了吧?拿过来!哦,带了带了,都带齐了。哧啦,我以刘翔跨栏的速度把包拉开,再陪着笑脸递过去,我他妈这笑脸简直太好了,天生的演员哪。
一些生活感悟,抑或是对世事的一些小牢骚吧。感谢那么深刻细致的解读,问候。
有的地方真的让人忍俊不禁,然而笑完之后却又是深深的惆怅。
浮光之下,浮光之上,我们能看到什么?
能感受到什么?
一篇篇小文,让人思考不同的人生,思考不同的社会现象!
好文。
问候你们:)
让人深思和警醒的文章,值得细细品读。
问好秋风!
问候山泉。
既然酱油都打了,怎样也要留下来吃顿饭。
是吧,是吧,小娴妹妹:)
嗯,饭要吃,茶也要喝。好久好久了吧,想念的话我不说了。
几年了,没遇上,自己保重身体。
话说,这篇作品可以让故事哥申报绝品。
这就是我的评价。别的,不多说。
能够和你们长久之后的一叙,才是真的。